53、终须别（四）
窗外风吹竹叶沙沙响动，屋内烛火摇曳，将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贴在壁上不停的闪动着。 “你休息一会，我去叫人上菜，想吃什么？”少年替我拂了拂额前的发丝。 我摇摇头。 听着他轻轻带上房门的脚步，我心乱如麻：我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在奢望什么？感情是不可控制的东西，在一起越久就会陷得越深，不能再任性了，不能……再按照自己的心走下去。 心缓缓被划开一道口子，我紧紧捂着心口，很怕自己会就这样心碎死掉，左手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中，真的很痛，原来，放弃比失去更痛。 “姑娘！”门外传来小梨的声音：“我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闭上眼深呼吸，然后一脸微笑地看向小梨：“怎么了？” 小梨满脸笑容，眼中流露出止不住的欢喜：“我可以永远跟着姑娘了！” “啊！”我一脸意外：“你说什么？” “月公子已经把我买下来，让我服侍您！”小梨的小脸上，扬溢着喜悦的笑容。 “这怎么可以，你又不是一件东西，怎么可以买来卖去的？”我的原意是让月无盈买她自由。 “姑娘不喜欢我服侍你么？”小梨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当然不是。”我连忙安抚她：“小梨，我不会留在这里太久，你跟着我四处奔波，会很辛苦的。” “只要能跟姑娘在一起，只要能离开这里，小梨不怕辛苦。”小梨睁大眼睛。 我看着她的模样，自然是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我知道她是真的希望离开这里，摆脱现在的生活，不由得道：“小梨还有别的亲人吗？” 小梨还不懂得掩藏心事，脸上露出失望之极的神色，嚅嚅地道：“没，没有了，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小梨了？” 我拉着她的小手坐下：“小梨这么乖，就像我的小meimei一般，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只是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 小梨望着我，突然流下泪来：“以前小梨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认命。小梨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姑娘对我这么好，就像亲人一样。小梨是第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永远的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别，别丢下小梨好么？” 看着她的泪，我突然觉得好心疼。无论如何，至少我是自由的，可是她连自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梨别哭。”我咬咬牙：“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小梨机灵懂事又乖巧聪明，盈哥哥身为月国皇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是无论如何也会照顾好她的。而我是一个连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人都不知道，自然不能留她在身边，过得几年她年纪大些，寻得意中人幸福的过一生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跟着我……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听得我的话，小梨破涕而笑，真心道：“谢谢姑娘。” 我将一方帕子放到她手中：“送给你，以后可不许再哭了。” “嗯。”小梨使劲点头。 “小梨既然月公子将你买了下来，那么，不管是我还是他，你都要好好跟着，要听话，知道么？”我自然是话里有话。 小梨没有听出来，高兴地道：“好好好，姑娘和公子的话我都听，不过，我想还是姑娘说的算。” 我微微一笑，提起月无盈我心里暖暖的，但是又难免想到离别在即，心里愁惆万分，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静望夜空。 “姑娘，是不是月公子要走了，你舍不得他。”小梨是个聪明的丫头，月无盈吩咐过她一定要好好服侍我，她是紧紧记得的，见我神情忧郁，很是紧张。 我摇摇头，微笑道：“没有。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小梨心愿得偿，眉开眼笑，没有注意到我的言不由衷。 外衣轻轻披在我身上，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我，我顺势靠入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弯月轻轻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握住他的手语气幽幽：“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清悦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止住悲痛，转过身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贴向他。 少女的唇柔软甜蜜，汲取间又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绝望与悲伤，就像鲜血与蜜糖交织的味道。 敲门声轻轻响起。 少年抚着我红肿的唇，声音嘶哑：“进来。” 小梨脚步轻盈，托着一大盘菜肴摆在桌上。 “小梨，上壶好酒。”我望着月无盈微笑道：“就当替你送行。” “你现在不宜饮酒。”月无盈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可是我想喝。”我固执地看着他。 少年眼中已有了无奈，吩咐小梨道：“碧竹清。” “是。”小梨抿唇一笑，月公子果然极宠姑娘呢。 “无欢。”月无盈又淡淡地叫了一声，窗外突然跃进一个人来。 “少主。”黑衣人行礼。 “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无欢。”月无盈看着我：“我让他与四名护卫送你与小梨去星国。” 我望了无欢一眼，微笑道：“那一路上就麻烦无欢大哥多多照顾我与，小梨啦！” “龙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无欢连忙行礼。 月无盈轻轻点头，无欢又唰地一声，消失在窗外。 我看着少年：“什么时候走？”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少年眼中带着宠溺与不舍：“你在星国等我。” 这时，酒送来了。我倒了两杯，举起酒杯：“一路平安。” 月无盈将酒一饮而尽：“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让我担心。” 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泪却又流下来了：“盈哥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月无盈叹了一口气，伸出指替我抹泪：“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么？你根本不懂得如何替自己擦掉眼泪。” 我愣愣地看他，我是很爱哭，从来只懂得用手背抹掉，然后等爸爸和mama替我擦干净。他是唯一一个不厌其烦为我抹泪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我愿意让他替我抹掉眼泪的人。 “好。”我笑了，很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他眷恋地看了我许久，才低声道：“一个人的时候，要坚强一些，就算没有人可以依靠，也要坚强。” “我会坚强的。”泪还是模糊了视线。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将我紧紧拥入怀中：“真教人放不下心。” “盈哥哥。”我咬咬唇：“当日我救了赤足怪叟，对不起。” “怎么好端端的又想起他了？”少年扬扬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救了他，对你的安危又多加了一分危险，是么？”我小声地道：“对不起，我没想过你的安危。” “就为这个难过吗？” 我神情不安：“我，我……” “傻瓜。”少年安慰我：“我的护卫队都到了，就算他再出现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我能算计他一次，便能再算计他第二次，你放心吧。” “真的么？” “当然。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少年夺去我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许再喝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如墨般又闪动着流金的眸子，自然而然地道：“盈哥哥，你真好看。” 月无盈一怔，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与扭捏，柔声道：“你喝醉了。” 我眨眨眼：“头晕。” 月无盈轻笑出声，刮了刮我的鼻尖，我也跟着他傻傻地笑着。 少女喝了几杯酒，便沉沉睡去了。酒气蒸得少女姣好的脸蛋微显红润，美艳动人，长长的睫毛上犹带着几滴泪珠。少年抱着少女放到床上，皱眉：她似乎又轻了。 抚着少女浓密而卷长的睫毛，少年渐渐低下头，在少女的双唇上印下一个吻：“爱哭鬼。”语气中nongnong的不舍与眷恋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楼下，大批侍卫静悄悄地侯着，却无一人敢催促，只有那高头俊马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少年俊逸狭长的双眉一轩，抽出匕首，割下少女一缕秀发，轻轻放入荷包内。直站身子，再次凝视少女无邪恬静的睡颜，翻身跃下窗外，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 “殿下。”英陌行了一礼。 月无盈手一挥，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二楼的窗户，许久才低声道：“走。” “一眼之念，一念执着，注定就此飞蛾扑火。最好不见，最好不念，如此才可不与你相恋。” “吁。”身后突然传来少女轻轻的歌声，少年勒马回望。 “明知是祸为何还不知所措。多一步的擦肩就步步沦陷。” “英陌。”少年眼中流露着不安：“你去吩咐无欢，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她的安全，若少了根头发，叫他提头来见。”少年是第一次流露出这么决然的神情。 “是。”英陌调转马头，往客栈奔去。 “是时间的过错让我们只能错过，我多么想念你多么遥远。早知道结局是不能抗拒的错。早知道是苦果，我亦不想逃脱。” “月月……”少年轻唤。 “转身之后……情深，缘浅。”倚在窗边，远远着着马蹄卷起的尘土，我默默地道：“盈哥哥，珍重，一千个珍重，一万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