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老先生

    云深说：“我师伯就是雾峰山的主人张真人，你既拜我为师，需尊称一声师伯祖才是。”

    我去，还真是张老头！这世界要不要这么小？在这一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后悔了，干嘛没调查清楚就胡乱拜师，我好想找个地方哭一哭！

    张老头何许人也？他就是紫烟的师父啊！是紫烟的师父！紫烟的师父！云深是张老头的师侄，而我是云深的徒弟，这样算我岂不是比紫烟矮一个辈分？我仿佛已经看到紫烟那张笑崩了的脸，这怎么可以？我捂着心口，心塞不是一星半点，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靠！

    “你怎么了？”云深看到我一脸内伤的模样，露出担忧的神色。我摆摆手对他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意外，呵呵，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没事才怪！

    “没事就走吧，别让你师伯祖久等！”

    我勒个去……我还是找个地方哭一哭吧！

    “手腕的伤好些了吗？”云深问道。

    我微笑着扬起右手：“绝对不会影响我习武！”

    “那就好。”

    山中雾气弥漫，我耷着脑袋，远远地跟在云深之后，手中的骨灰坛越发的沉重了——紫烟师伯，师侄我这就带你去看你那宝贝师父！

    张老头住在雾峰山顶的悬崖边，我一直搞不懂这老头为什么要把房子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难道就不怕哪天刮一场大风直接把房子掀倒崖底去吗？所幸我的担忧并未发生，这栋房子依旧安安静静的扎根在山崖边，而房子的主人正躺在院子前的摇椅上，左手摇着蒲扇，右手拿着茶壶，好个逍遥自在！

    “厨房里有新做的桂花糕，院子后的桃树下埋着三月里新酿的两坛桃花酿，今个儿一并取出来吧！”张老头眯着眼说道，始终没有抬头看我，当然也不会注意我手中的骨灰坛。

    我叫了一声老先生，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放下行囊，跑到院子后的桃树下，去挖那两坛桃花酿。这两坛桃花酿还是我与紫烟初识时埋下的，我俩约好，等来年桃花满山时再将这两坛酒取出，桃花树下品桃花，会是何等的快意自由！时间不过才走过一春一夏，这场约却要食言了。

    我将酒抱回到紫烟以前的房间，她人虽然不在了，但屋子还如她在时一般干净。我并不清楚紫烟与张老头之间的故事，张老头不喜欢紫烟，紫烟活着的时候，我就从未见他给过紫烟好脸色，紫烟死后，他也没有表露出半点伤感。而紫烟对张老头，除了尊敬，似乎也再没有其他情感了。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师徒，现在看到这间屋子还保持着原状，我又不禁怀疑，紫烟和张老头是否真如表面上那般不和？

    我把骨灰坛放到外间的八仙桌上，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找到一套青花瓷酒具，给紫烟斟满一杯桃花酿。“你师父真是个怪人，不过，却不是坏人！”我给自己也满上一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才埋了半年的桃花酿还不够香醇，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拿着酒杯走到窗户边，一抬头，就看见张老头正朝这屋走来。我转过身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张老头就已经走到门外了。

    张老头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花白的头发，老皱的脸，比起大街上胡吹乱侃的半吊子算命先生还要质朴，哪里看得出眼前这位竟会是玄清谷的前任宗师。他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依旧没有看骨灰坛，我垂下眼，心情突然就沉下来。

    “你拜了云深做师父？”明明是个问句，却被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来。我点点头，张老头看了我一会儿，竟然轻叹道：“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我有些意外，笑了笑，说道：“你不肯教我，我只能另寻他法了！只是没想到这天下竟意外的小，我好不容易拜的师父，竟然是老先生的师侄，这缘分不浅啊！”

    “缘分……是啊！”张老头的目光有些落寞。我不接话，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我寻思着这老头怎么还不走，却忘了这里是他的地盘，哪有客人赶主人走的道理？但张老头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竟然真的走了。

    他还是没有看紫烟一眼！

    我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捂着脸，没来由的，心里堵得慌，我将此归结为张老头对紫烟的态度太冷漠，我很不爽他这样的冷漠。

    我在雾峰山没待两天，云深就要离开了。离开之前，张老头把我叫到书房里。

    “该来的总会来，即使我不愿，你也不得不走上那段路。这次你就随云深一同回玄清谷吧，我已交待君师弟好好照顾你，你在那儿能得到很好的训练。”

    张老头的前半句话听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却不语，最后我还是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张老头静静地望着我，又或是透过我望向我身后的虚无。末了，他从书桌下取出一只黑木匣子，说：“将此物交给我师弟君天凤，也就是云深的师父。”

    “嗯。”我接过匣子，上面的花纹十分复杂，我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名堂，就往怀里一揣。

    “紫烟留给你的那半块玉符还在吧？”张老头问道。

    这是我这次来到雾峰山，张老头第一次提到紫烟，我猛地抬头，望着他浑浊的眼。“当然，要看吗？”说着我就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玉符。张老头却道：“不用了，将此玉符收藏好，千万别让他人看见！”

    “为什么？”

    “不必多问，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就对了。”

    我望着手中晶莹剔透毫无任何花纹修饰的玉符，实在看不出它有任何特别之处。我将玉符塞回衣服里，又问道：“连云深师父也不能看吗？”

    “不能！”张老头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老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不会回答！”我还没问出口，就被张老头一句话堵回来。

    “我只想知道紫烟的家乡到底在哪里？”

    “我说了我不会回答！”

    “为什么？这是紫烟的遗愿，她只是想回家而已，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都不能帮她完成呢？张老先生，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告诉我！”我已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吼出来，张老头明明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这个问题就有这么难回答吗？

    张老头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忍，却又十分坚决。“离开吧，不要执着于过去，也不要对未来太过憧憬，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不能告诉我？”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我累了，你走吧！”

    我拿着黑木匣子退出书房，离开时，房间里传来张老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再赠你一言：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