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九韶异谱

    “啊——啧啧，这酒起早了一天，但也算得上佳酿了，不错！不错！王员外家顺来的吧？”

    光凭味道就知道是谁家的藏酒，不愧是纪大酒鬼！

    “参见楼主！”我与顾非白同时跪拜在他脚下，刚刚光顾着看他饮酒，差一点没反应过来。

    纪潇湘青衣锦缎，外罩一重玄黑的披风，长袖一摆，锦缎迎着夕阳的风，猎猎飞扬。

    他噙着笑，披风底下露出一截紫玉长箫。

    “本座是被酒的醇香吸引而来。”纪潇湘将酒坛子扔还给我，“起来吧！”

    我接住酒坛，里边已经没剩几滴酒了，我才喝一口啊！我欲哭无泪的站起来，这两个家伙，尤其是纪潇湘，简直就是强盗！奈何纪潇湘这个强盗太强悍，我只得愤愤然瞪着顾非白。

    “喂喂喂，别哭丧着一张脸，本座肯喝你的酒，那是你的福气！对了，上次的竹叶青还有没有？那个味才是真正的竹叶青嘛，好想念那味道，柳二你可别私藏，有存货一定要奉献出来！”

    我赶紧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那壶竹叶青是属下偶然得之。”

    “何处得之？”纪潇湘追问，酒虫一勾起来，自然要发挥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追问到底。

    我肯定不能说出玄清谷来，便道：“属下加入潇湘楼之前，曾在昭梁边境遇见一位青年刀客，那竹叶青便是这位萍水相逢的刀客所赠。”

    “昭梁边境的刀客？”纪潇湘微微沉吟，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本座知晓了！”说完，纪潇湘一展袖，一转身，留给我们一个飒爽飘逸的背影，就此离开。

    我把酒坛倒了个底朝天，喝掉最后一滴酒，咂咂嘴问顾非白：“这次楼主回来会在潇湘楼待多久？”

    顾非白正专注的用一块白布擦拭着他的剑，冷冰冰的抛来一句：“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那我应该关心什么问题？”

    “杀手榜！”

    “啥？”

    “杀手榜！”顾非白又说了一遍，还特地给我解释了一下：“潇湘楼的杀手榜，每年七月荼蘼花尽，楼里都会进行一次清理，将不合格的杀手清理掉。”

    我皱眉，一天晚上只记得关注纪潇湘和潇湘楼的八卦，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潇湘楼的杀手榜是根据颜色等级和任务数量进行排名，排名垫底且任务又不够基本数量的人将面临降级或者被清理的命运。现在的我刚刚达到绿玉级，任务数量远远不够，如果不想被清理，就必须再接三单绿色等级以上的任务，达到基本任务量，或者干掉排名在我之前的人来提高名次。

    “这变态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我忍不住叫骂，开始抱顾非白的大腿——“非白兄……”

    天知道我这一声非白兄叫得有多rou麻，只见顾非白的嘴角抽了抽，而后再也不想见我似的迅速转身，我赶紧追上去。

    “看在这一坛十八年陈的女儿红的份上，我相信非白兄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清理掉的……”

    顾非白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清理掉——”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顾非白继续说道：“我会闭上眼睛！”

    “靠！顾非白，你学坏了！”

    之后的半个月，在我厚如城墙的脸皮攻势下，终于激发出顾非白扶助弱小的同情心。在顾非白的帮助下，我总算完成绿玉等级的任务量，免除了被清理的命运。但就算完成了任务量，我也无法掉以轻心，因为还有许多不能完成任务量又不愿意被降级的人，正瞅着机会准备干掉我，以保证自己的排名。

    夜晚微风徐徐，依稀传来淡不可闻的箫声。

    我跳上屋顶，白墙黑瓦，月朗星稀，仲夏时节的夜晚很是惬意。顾非白接了一单紫玉级的任务，已离开数日，独留我一人在此萧瑟的潇湘楼阁里。等再见到顾非白时，他已经是紫玉级别的精英杀手了。

    我取出竹笛，和着箫声，幽幽的吹奏起来。

    箫声幽咽，笛声清远，两种声音一远一近、一高一低，融入茫茫夜色。渐渐地，箫声好像近了些，声音更是低沉，好似大漠孤烟的空静，又似沧海桑田的叹息。

    纪潇湘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尽头，我手指跳动，吹出最后一个婉转的音调。

    夜风轻吹，我站在屋顶上，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纪潇湘将紫玉箫藏在袍子底下，也抬头望着我。我明显感觉到他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好像看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薄如蝉翼的轻梦。我轻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跳下屋顶，拱手向纪潇湘拜道：“楼主大人！”

    纪潇湘的嘴唇动了动，看嘴型，好像说了一个“雪”字，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楼主大人有好酒吗？”我问道，这样美好的夜晚，突然就想喝酒了。

    “有，但还未取来。”纪潇湘微笑道，这个笑容却看得让人莫名难受。我鬼使神差的从怀里掏出云霄给我的那本古乐谱：“楼主音律造诣高绝，属下拜服，想请教楼主一段曲谱……”

    纪潇湘接过乐谱随手翻阅了两页，讶然道：“这是九韶异谱的残篇，上次在桃花溪听你吹过，你现在能吹奏出几段？”

    “勉强能吹奏出第一段。”我老实回答。

    “哈，第一回见你时，可是连一小段曲子也吹不出。”纪潇湘哗啦啦的将乐谱直接翻到最后两页。

    “九韶异谱一共有九段，前两段比较简单，从第三段开始就不单单讲究音律造诣了，还需辅以高深的内力才能奏出。你的内力柔性有余而刚性不足，想要吹奏出这九韶异谱，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字，严肃说明了我研习这部九韶异谱将面临的艰辛历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纪潇湘略略扫过几眼乐谱后，又取出紫玉长箫慢慢悠悠地吹奏起来，赫然正是九韶异谱最终篇的曲调。

    不是说很难的吗？纪潇湘你看几眼就能吹奏出，我要学就难难难，你这是几个意思？

    不得不说，纪潇湘的音律造诣登峰造极已臻化境，不知道我那无所不能的小师叔能不能比过他？不对，我小师叔箫艺一定比他厉害，谁也不能比我小师叔更厉害！

    九韶异谱最后一篇的曲调意境高远，引人入胜。箫声戚戚，无限凄凉，仿佛能将人带回过去。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人影自迷雾中走来，我仍旧没能看清他的容颜。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一声声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好像看到了纪潇湘的面容在迷雾中渐渐清晰，眉间的一点朱砂如鲜血艳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