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五湖四海烟浪里，八千里路云和月
说什么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终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可笑向来只添锦上花，谁送雪中炭，到头来依旧是淅淅沥沥，淋得一场雨，浇得成一个浑身湿透。本就是风尘中的沧海桑田，只是回眸处，突然发现演绎的酸甜苦辣咸，不过是一场自编自演的闹剧，而你还依旧甘心的沉醉其中。 游历的两年间，尚夏见识了太多。什么三教九流，龌龊龃龉，真应了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是行走江湖，没有见到太多的一笑泯恩仇，大多是冤冤相报的阴谋阳谋，还有来回交易的人情世故。 江湖不容易，不容易到能让人混不得一口饱饭。 尚夏和半两道人经常性的饿肚子。这一路干得偷鸡摸狗，用得些下三滥的谋生手段。就如趁晌午没人看守，潜鱼塘偷鱼货，半夜翻墙窃鸡，暮暮去陇里翻红薯，朝饮晨露，暮餐晚风，甚至和那些乞丐抢过食，打过架。被守林人嫌弃，被守园犬追着咬，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路上没钱吃穿都是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临溪渔，遇林猎。 两年时间，尚夏跟着半两道人可谓跋山涉水，但也较过的有滋有味，听过民间小调，看过酒楼说书先生，描绘那庙堂之高勾心斗角，见识过江南名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让尚夏欢喜的是惊蛰剑好像是自己一位故人一样，用起来越来越顺手，每次挥动没有丝毫剑元受阻的迹象。其他人则不尽然，尚夏暗地里偷偷试过，其他人拿在手里，犹如一块寒冰在握，毫无疑问这是一把有灵的剑，尚夏了然于心。 可恶的是自己去问半两道人的时候，那老头竟然笑眯眯的对自己说，他一共送了两把，一把叫惊蛰送给尚夏，另一把送给了另一位有缘人。至于到时候无论会有怎样的纠缠与情仇，那就不是半两道人自身能控制得了，这也是为什么半两道人会与自己打赌的原因，于是第一个约定就这样用掉了。 谁愿记沧桑，谁人负你负我多，也不过是两年时间。 总之，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岁月是把杀猪刀，红了枇杷，绿了香蕉。还记得当初借宿西凉一家人，正巧遇到有吏趁夜黑捉人，作为家里仅剩的男丁的老翁翻墙逃走，半两道人明明可以帮忙解决事情却没有任何作为，当尚夏质问半两道人时，半两道人看傻子一样看着尚夏。“人生来就不平等，你生来是公子，别人甚至想当儿子都求而不得，可能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一群群人也没见那些富贵人家去救。”那天尚夏头次感到江湖不是那么的美好，在那天之后，尚夏蔫了好几天。 之后一路上，尚夏越来越沉默，练剑也越来越认真。 路过那些无人看管乡村野祠，每次半两道人都会烧上几炷香，半两道人都会念念叨叨几句：“做人难，做神仙也难，哪有什么逍遥快活，吃好喝好，无事一身轻，yin祠荒庙也不为过，能过就好。” 金秋十月，师徒俩要从江南赶回西京了，两年时间，半两道人也决定要离开了，走之前还撂下了一句“十年师徒缘分已尽，贫道该去完成贫道的使命了，以后纵使相逢，当白首如新。”随即抱拳说了一声“珍重，”就走了。 尚夏苦笑不得，这一套明明是师徒俩合伙忽悠别人时的说辞，没想到最后应用到自己身上了，至于什么师徒情缘已尽，尚夏自然没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三个约定”中两个没实现的承诺，尚夏不相信半两道人会把这件事给忘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提伤感，更不要愁离别，后会终有期，但也许是这辈子不再见，即使这样，也应当明白，春月秋花，相遇简单，秋月春分，离别难。 就在与半两道人离别之际，尚夏曾为生计当过几天伙计的客栈，来了一个老头，宫廷秘史，江湖传说，稗官野史都讲的是一本书中的故事。按老头的说法是，他这辈子欠了一些债，而还债的人不要求他还债，只是给了老头一本破书，要求老头将上面的故事讲给世人听，本来老头也是抱着随便的态度，甚至还暗暗的嘲笑了那人一番。 可回到家后老头看完整本书大受震惊，立志要替书中人作名，老人还有一个俗气的名字，钱二十，所以都叫他钱老头。你但见那钱老头开场一手醒木，告诉观众开始了，可以闭嘴拢音了，随后徐徐道 “人生几世天天天，日月如梭年年年。富贵之家有有有，贫困之人寒寒寒，升官发财得得得，俩腿一蹬完完完。有人跳出墙外便是不老神仙，你说谁是神仙，来来来，且容我钱老儿给你说道说道。” 这边的尚夏回到家中自然少不了被家中父母问这问那，路上温饱，吃食，穿着，途径之地习俗风情，以及山川古寺，地势堪舆等等这些避免不了。 尚夏和尚古父子俩不免要父子对酌，白日放歌须饮酒，年少当忧古与今，酒使两代人无话不说，却又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喝完酒，尚古忍不住向尚夏絮絮叨叨。 “爹原本还以为两年时间很短，没想到真的就如半两道人说的那样，许多端倪已经显现出来了，这两年更为明显。” “皇帝月光无常想成就始皇继武之大业，征夫百万，先后修得长城与大河，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啊，纵使明君也有错，须知世上无完人，月光无常致命的缺点便是缺少耐心与远见。雄才霸主已经失得民心了，北方朔庭草原思汗励精图治，这几年表面对大盈王朝毕恭毕敬，暗地招兵买马，狼子野心，对中原虎视眈眈。 反观大盈皇朝，党派林立，党同伐异，地方上六匹马表面不和，其实暗地里蛇鼠一窝，不过是一丘之貉。尽是干得些徇私舞弊，欺君罔上的不赦之罪。互相勾结搜刮民膏，穷兵黩武，蓄养私兵，其中投敌叛国，勾结胡人，早有异心之人不在少数。” “朝堂上虽有江山之助于是有心改革，无奈亏漏太多，上行下不校，另外还有官宦把持的朝天阙与之互相掣肘，君臣猜疑，乌烟瘴气，古来乱世将始时，皆此番气象，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说到这里，尚古稍微停顿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而尚夏则是瞋目结舌，在他印象里，尚古不是这么能说回到的人。尚古也不顾尚夏的一脸奇怪样，继续道 “这是一个百家争鸣，满天星璀璨耀眼的一个黄金盛世，也是一个千村寥落，江山如画的乱世。年轻一代北有七律，南有五言，传言南洋大陆龙域也将有幼龙出世，将入中原寻找下任龙主，反哺龙气，成就从龙之功” “以及川蜀十万里大山占据天险，坐拥平原千里，号称“天府之国”” “六蛮，七戎，八狄，九夷...山泽野修，魑魅魍魉纷纷登场，意图逐鹿天下。究竟谁能问鼎中原，成就不朽之功，难说难说啊！！！” 尚夏觉得自家老头去说书绝对场场爆满，或者去当个神游道士，坑蒙拐骗绝对是一绝。不过尚古说的也对，当今形式的确称的上是扑朔迷离，群雄并起。 但万万没想到，老头要让自己去京城长安的封龙书院去求学，尚古这一手惊了尚夏。从小到大家里老头就没管过自己，这次回家竟然安排自己去洛阳求学，按尚古说法这是让自己洗尽铅华，返璞归真，蜕茧成蝶，习惯穷人家的生活，现在要去富饶之地看看，改变自己看东西的格局，不要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尚夏莫名想到两年间某次半两道人非要让自己去代替小和尚撞钟时，半两道人对自己说的话，“不要问钟声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当时半两道人带着尚夏和一家寺庙主持论道，赌注就是自己去帮小和尚撞钟三次，谁知那常伴青灯古佛的大师竟是败下阵来。那时尚夏便感觉自己好像亲手打开了什么东西。这时尚夏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作为混迹过江湖两年的老油子来说，尚夏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去不是念书那么简单。就在尚夏进京的路上，一批黑衣人出现掳走了尚府全员，最后一把火更是将尚府的存在烧的一干二净，惊动了周围衙内。但由于尚府的人多深居简出，况且邻里也只听闻尚府一子在外游历，不知踪迹。自然案子无从查起，于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满门消失的案子便归因在山贼的身上了。 尚夏就在尚古的吩咐中再次踏上了外出之路，只不过这次是自己一人，也只不过这次时间只有十几天。作为最富盛名的长安城，周围衰败现象也已经称得上明显，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就算是再小的火苗，不管不顾也足以成为人们心中指引的火把，最后也会成为一把足以烧尽万物的地狱烈火。 长安城的白天跟夜晚没什么区别，这是尚夏来到这的第一感觉，白天城门大开，进进出出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而夜晚灯光恍惚，亦幻亦真。 白天繁华的一切都随着夜幕的的拉下沉淀出些许难得的一小会安静。路旁落下的枯叶随着风沿着马路牙子时断时续的滚动。北风，似乎无处不弥漫着夜的味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虽没有江南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绝景，十万人家却只多不少... 城外是地狱，城内是天堂，尚夏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这种感受无处引导，也无法发泄，最后只能化成无名的怒气，将整个自己燃烧，然后被名为世界的机器碾压，将所有的愤怒连同悲剧，结局，丑陋与美好统统碾碎缝合在一起，成为那断壁残垣下的一堆灰砾，毫无营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另外去书院也不着急，于是尚夏便想在去封龙书院前尽量多了解一下西京的风土人情。正巧赶上晌午时间，尚夏去了一家名叫仙不换的酒肆， “要说这长安城的仙不换，大家伙可能听起来陌生，但要说它的俗名，可能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诸位不妨猜猜，仙不换是个什么东西？” 台上坐着的钱老头故弄玄虚，只见那折扇呼啦一声展开，台下看官无不瞩目侧耳。紧接着又听到钱老头道；“要知道随着这二十四节气啊，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日月轮转，生生不息，这山川异域，还得是风月同天。可地脉流转不畅，便会淤积结果，这是上天赐予的东西，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这结的果再加上人的力，那便是仙不换。诸位可猜到小老儿说的是什么没？” 停顿了一下，钱老头缓缓道；“刚出炉的烤地瓜，再配上刚出锅的玉米糊。这便是仙不换。” 只听见台下一片嘁声。 而尚夏没要二两酱牛rou，也没要一斤烧刀子，更没要三斤大饼，只要了一壶奶茶，另外整了三根仙不换。可尚夏吃了一半时，便进来一伙人，为首的是跟尚夏年纪大小的一位少年郎，只见那少年黑服锦绣，脑后木簪。而店里老板也是丢下手头的事情，率先招呼公子一人，赶紧吩咐小二擦净桌子，然后亲自上了一壶热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尚夏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见那公子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 “老样，两根仙不换，另外几个招牌菜。” 随后问到：“外面的地怎么样了。” “老牛老了，新牛还小，地估计要荒两年。” “那地还能要嘛？” 听着唠家常，尚夏也没再去注意，又埋头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尚夏便寻去了封龙书院大门。 圆筒琉璃瓦的屋脊，门口汉白玉石台阶闪闪发光，雕凿出祥云瑞鸟，门楣上黑底金漆『封龙书院』四个大字，瓦片交错呼应，如鱼鳞一般，看起来轩昂壮丽。 就这样，尚夏轻轻的敲开了封龙书院的大门。。。 而以前尚夏当过伙计的客栈，只见那钱老头堂木重重的一拍，场下顿时一静，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缓缓道“诸位看官，开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