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一：周末|那条陌生的路
1. 于是黄涯醒了。 黄涯的父亲刚才关掉了黄涯床边的落地扇，又拉开了他房间里的窗帘。尽管现在是早上，又有台风降温，黄涯还是因为热而提前醒了过来。 走出房间，黄涯就看到了沙发正在用手机处理公司事物的父亲和餐桌上的早饭。今天的早饭也与黄涯的预想一样，是从两家早餐店买来的早点而不是粥，这区别的成因是这份早餐由黄涯的父亲准备。黄涯的父亲由于工作繁忙，一般只在周五的深夜回家，然后在周一早上离开，后来黄涯的母亲担心半夜开长途车不安全，就要求他周六早上回家，然后顺便把黄涯的爷爷奶奶送到渡口，免得让他们为了去打理江对面小岛上的老房子而在大巴上折腾几个小时。一般周末时黄涯和他的mama、meimei都不会起得很早，于是黄涯的父亲就会把他们的早饭买好，再把他们挨个弄醒。所以，现在在这个房子里的都是年轻人吧，黄涯胡乱地想着。 和父亲打完了招呼，黄涯快速吃他的那份早饭，顺便拿出手机检查昨晚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两个社交软件都很安静，倒是短信栏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看到发送者的号码用的是横断岛的通用国家代码，黄涯就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点进去一看，果然如此。这短信正是那两个黑衣人发的，内容是他们会在下午两点到访，向他的父母征询许可，如果时间有冲突则回复短信，他们将改在三点到访。黄涯算了算，周六下午两点时他父母基本都在家，这个时间选得相当巧妙。 上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中午，黄涯一家人驱车到外公那里吃饭。黄涯的外公外婆住在郊区的自建房里，与黄涯住的公寓距离大约二十分钟车程。这个距离对于两个骑电动车的老人而言有些远了，于是黄涯他们就在周末过去吃饭，既能和两个老人一起呆一会，又剩下了黄涯的父母烧饭的功夫，可谓一举两得。 下了车，黄涯就看到窨井盖附近有一滩鸡血和几根鸡毛。于是，在关上大门解开被栓住的狗之后，黄涯把那几根鸡毛捡起扔进灶头中烧掉，然后用水管冲掉了地上的鸡血。虽然家里的猫狗不会喝这些血，但为了防止苍蝇滋生，也为了让这院子更好看好闻一些，黄涯每次都会提醒两位老人及时处理这些东西。 冲干净了鸡血，黄涯走进了屋子，用方言向正在炒菜的外公问好：“今天这只鸡大概多久？”“差不多一年，你多吃点，营养很好的。”“上个礼拜不是刚吃过吗？”“你现在是发育的时候，就要多吃点。”“还有多久吃饭？”“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那我出去遛遛狗。”“小心点。”“肯定的。” 于是黄涯向客厅走去，果然，狗就在客厅里面。这是一只大型短毛阿拉斯加犬，虽然年龄很大但脸上看不出老态，只是由于这两年长期呆在家里而长了些膘。似乎是由于黄涯的父亲，这个把它买回来的主人在椅子上打电话处理事情，这只狗正有些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接受着黄涯meimei的梳毛服务。 黄涯看meimei把梳子上的毛放进一个已经攒了不少毛的饮料瓶里，就让她去拿遛狗用的绳子，自己则抓住狗脖子上项圈上的铁环。果然，狗发现meimei在拿绳子，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黄涯勉强牵住狗，然后把绳子扣上。meimei吵着要去，黄涯便让她一起去。 刚出门，村里的狗就都叫起来。黄涯与村里的狗并不亲近，不过这似乎与黄涯自身无关，而是源于它们主人的潜移默化。一般黄涯会选择快步跑到马路上，不过今天黄涯的meimei一起出来了，于是他选择牵着狗慢慢走。被关住的狗肆意狂吠，引得几个人出屋查看；没有被关住的狗一步一吠，却在黄涯跟前噤了声；黄涯和meimei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牵住的阿拉斯加犬兴奋地向前快走，并在电线杆上留下自己的尿液作为领地的标记。走到平时常走的路上后，看到路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闲，他们在路边的草地上慢跑起来。 不过黄涯的meimei没有心情慢跑，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冲到前面以后又等着黄涯追上来，结果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桥上后，她就有点跑不动了。黄涯于是决定在桥上先休息一下。 虽然是七月的正午，台风的清凉还是令人感到舒适。黄涯看着桥下，岸上的水鸟扑动翅膀，伴着微风的帮助在河面上滑翔，激起一阵阵涟漪。忽然风力加强，水鸟转而向岸边飞去，两岸的树木开始晃动，黄涯的衣角也飘动起来。看着河岸的景色，黄涯想起一周前，正是在这桥上，也是牵着狗，他查到了自己那难得一见的中考分数。不过短短的一周，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以及对这分数的看法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欣喜到悔恨，从悲观到庆幸，而很快，他要远渡重洋，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岛上完成完全陌生的任务。黄涯不知道这会对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也不敢想自己将面对怎样的挑战，他只能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能相信，如果那些要面对的是为自己这个年龄准备的，那么自己一定能处理好。 黄涯的meimei走到了前面，呼唤起狗的名字来，于是狗向前走去，脖子上的绳子把黄涯拉出了他的思绪。走到路口时，meimei看到平时去的右边那条路上停了几辆卡车，便建议黄涯走左边那条路。一般，黄涯遛狗的时候都喜欢走右边的路，因为这样可以规避所有的红绿灯，因此左边那条路之前从来没走过。黄涯虽然能通过其他路的情况推断出左边的路大概走多远会有路口，不过这还是有些不确定因素，由于很快要吃饭了，黄涯决定直接回家，并把不愿离开的狗拖了回去。 午餐还是那样平常，外公照常埋怨黄涯和meimei没把菜吃完，黄涯则照常以这些菜要吃三顿反驳。吃过了饭，黄涯等人驱车离开，大约13：30到家。 2. 半个小时的等待过后，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黄涯主动去猫眼前查看。透过猫眼，黄涯看到门口有一对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女，虽然无法确切判断，不过身材两人应该就是那对黑衣人。于是黄涯打开了门锁，将门稍稍推开。 两人并没有直接进来。女子先将门完全打开，然后向屋内喊道：“请问这是黄涯父母家吗？”黄涯觉得她大概用的是本音，话音中完全听不出那种甜腻感。 黄涯的父母于是都向门口走去。父亲坐在客厅里，所以先看到他们两：“请问，你们是......？” 看到此时黄涯mama也来了，女子于是回答道：“是这样的，我们是国家对横断岛定向矿物与地质勘探项目工作组青少年人才培养计划的成员，来这里是为了向您宣传这个项目。同时，我们想邀请您的孩子参加青少年定向培养办公室组织的夏令营活动。我们活动的地点在横断岛内部，大概持续一个半月，内容是矿物开采鉴定与地质勘探，期间会针对化学、地理、物理三个学科进行集中培训。活动的目的是激起孩子对特定领域的兴趣，以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不过请放心，我们的时间安排会让孩子赶上高中的军训，也不会在活动结束后主动干预孩子未来的学习生活。”言毕，两人一同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工作证，女子继续说道：“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可以通过上面的编号确认我们的身份。”黄涯的父亲稍稍瞟了一眼，然后向客厅走了一步：“暂时不用了，你们先进来吧，鞋架上的拖鞋都可以用。” 黄涯让和mama一起下楼的meimei去他的房间呆着，然后在四人沙发上坐下。两名黑衣人（或许现在不该这么称呼）坐在左侧的两人沙发上，黄涯的父母坐在房间中央的四人沙发上，黄涯坐在父母左边，仿佛直角的顶点。 黄涯的父亲开口提问：“你们这个夏令营有宣传册之类的东西吗？我想知道这个活动的具体内容。”男子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并递给黄涯，黄涯把它转递给父亲。父母翻看起这本册子，黄涯也探头看了看，上面内容大致是基础知识学习与勘探化验等实践相结合，每页都附了一两张图。 看到黄涯父母把册子翻到末页，男子开口道：“我们活动主要在实践中学习，前两周学习必要的知识，中间三周辅助研究人员工作，同时学习一些具体内容，最后一周独立完成一些相对简单的任务。大致方向......你们应该听说过两百年前落到横断岛上的流星雨吧，活动的主要内容就是勘探这些陨石。” “既然这样，”黄涯的父亲问道：“为什么不培养专业的大学生研究生，而是培养高中生呢？” 女子笑了笑，然后回答道：“这个问题我们上午接触的家长也问过。实际上，我们很久之前就试图寻找这些陨石，但一直没有获得进入横断岛内部的许可。后来横断岛内部进行的勘探失败了，因此我们向他们施压并获得了勘探的权利，但必须采用他们的仪器和技术进行。横断岛内部的仪器虽然也很好用，但使用方法趋于僵化，我们在招募有专业知识的大学生、研究生的基础上，也开始通过夏令营的方式吸收一些优秀的青少年，希望借助他们的创造力解决一些问题。总之，面对中学生的活动是一种补充，并不是主要的。” 接着说话的是黄涯的mama：“你们说夏令营持续六周，还能赶上高中军训，那这个夏令营什么时候开始？” 男子回答道：“如果获得了你们的同意，那就是下礼拜一。” “这么快？”黄涯的父亲忍不住插嘴。 “是的。”男子继续道：“不过我们之前已经通过电话和网络与你们的孩子交流过了，也许也算是一种告知把。当然，是我们要求他不提前告诉你们的，因为我们担心他假期里有什么别的安排。我们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耽误他的学习或旅行等计划。我们今天过来，也是看他暑假里应该没什么事才来的。” 黄涯的父母都看向黄涯，黄涯只得回应：“是的，前几天确实收到了他们发的信息。”黄涯的mama听了，问道：“那你想不想去呢？” “算是吧。”黄涯有些含糊不清地答道。 “那好吧，”黄涯的父亲说道：“你们这个活动的收费大概是多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两名黑衣人听后都笑了笑，然后女子回答道：“其实，这项活动是不收费的。我们需要孩子们协助研究人员的工作，也需要孩子们独立完成一些任务，还希望他们能做出一些创新，这些都足以抵消食宿及交通等费用了。另外，为了支持这项行动，有关部门给我们提出优惠，所有在实验期间取得的突破性、创新性成果或者做出的重要贡献都可以被视作高中阶段获得的省级或国家级学科竞赛排名。” “既然条件这么好，那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项目？”黄涯的父亲看着女子的眼睛问道。 女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镇静地回答道：“这个原因比较复杂。一方面，横断岛内部长期不允许外人进入，我们对两百年前观测数据的分析显示，刚才提到的那些陨石很可能具有一些非同寻常的特性，所以我们一直尝试寻找它们，现在获得了特批的勘探许可，如果大张旗鼓，可能会引起不少麻烦。另一方面，您应该知道，我们给出的奖励是很有吸引力的，一旦公之于众，难免会有人针对我们的筛选系统进行练习，既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也容易降低召集到的人才的质量。所以我们一直采用选定人才并邀请的方式。” 黄涯的父亲又看向黄涯：“你去给两位倒点水，我和你妈先商量一下。”两名黑衣人听了，都表示不需要。于是黄涯用一次性杯子盛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后，提出带两人去楼上看看风景，两人同意了。 虽然瓷砖显得有些破旧，几十盆形态各异的多rou与其他植物还是还是让阳台显得生机勃勃。黄涯走到一盆月季旁，举起那本倒水时拿出来的白教材询问两人：“这是什么书？” 男子用相对放松了一些的语气回答：“这是之前的入门教材，不过现在改用其他方法教学了。这本书内容少，缺少普适性的方法，已经被淘汰了。向你们发放这本书是作者强制要求的，不过我们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那为什么要听他的呢？” “这个嘛......与作者的身份有关。远浪骑士，你以后会慢慢了解他的。”男子回答道。 “我倒是觉得这也许有点用。”黄涯挠了挠头，抓下一根头发并控制它在两人眼前晃动，然后让它落在地上：“不过想问一下其中的一个内容，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说罢，他将书翻到感受那部分。 抬头时，他看到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玩头发冒犯了他们，原先脸上的微笑也不禁凝固了些，但他还是把书递给了两人。 接过书看了看，女子问道：“那就是说你其他的部分都掌握了？”她的语气又与之前不同，仿佛老师在对向她提问的学生提问。 黄涯答道：“算是吧。” 接着是男子回答黄涯：“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应该说是改造吧。效果是在你体内铺设了一套新的平行的神经系统，需要通过这页上的内容激活，激活期间神经信号通过这套系统传播，速度相对较快。这确实挺有用，但与我们现有的教学体系不兼容，实用价值很有限。你不会用过了吧？”看着黄涯的表情，男子有些担心地提问道。 “是的，但没感觉到什么区别。”黄涯只能这样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女子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得踏踏实实地学了，不过不要紧，这样说不定能让你的理解更加深刻。” 黄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现在深究也没什么意义，黄涯盘算着父母现在应该已经查完这两个黑衣人在晚上放的假信息、差不多相信他们了，于是带两人下楼。果然，父母现在就做在沙发上。 几人仍按原位坐好。父母在得到了黄涯关于参加夏令营意向的肯定答复后，表示同意让黄涯参加夏令营。两人于是把一张写了黄涯名字的ic卡交给黄涯，并约定好周一八点在石洞口码头集合。黄涯的mama询问要准备的东西，男子答复道衣物食物卫生用品都会统一发放，不必专门携带。随后，两人离开。 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后，屋子里意外地平静，一切照旧。很快他们动身去吃晚饭。 餐桌上，meimei和mama把下午的事转告给了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怕黄涯在那里吃苦，黄涯只得心虚地对这件事打包票。 回到家，又是一夜无事。 3.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照进黄涯的房间，黄涯醒了。起床后，感觉天气稍稍有点热。 上午无事。 中午吃饭时，黄涯的外公给了他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用报纸包起来的土。 下午，黄涯在mama的要求下整理了一背包物品，包括水杯、电子书等各种小物件，当然，还有那本教材和那袋土。 黄涯的父亲把黄涯的爷爷奶奶从码头接了回来，因此晚饭不去外公外婆那里吃。同样是餐桌上，爷爷奶奶也知道了这一消息，并询问黄涯能否中途回来，于是黄涯的回答只能是不确定。 夜，黄涯在房间消磨时间准备睡觉。这时，黄涯的父亲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黄涯知道他要干什么，便抬头等他开口。 “黄涯啊，本来想暑假带你去玩的，现在看来只能你一个人去啦。”“哈，这次是旅游游个够了。不过本来你也没空吧。”“是的，我现在很忙。我知道你和你妈埋怨我，说我成天在厂里一直不回来，但我这样是有原因的。过五年左右这家公司就能上市——”“这也能上市？”“是的。我现在有大量股份，到时候值不少钱，能让我们住上独立别墅，所以我才会这么拼。我现在发现钱实在是太重要了，能解决很多很多的问题，我看过一句话很有道理，生活中百分之九十的问题都是缺钱引起的。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女人嫁给一个有房有车的人幸福还是嫁给一个穷但是真心相爱的人幸福？假设他们年龄、学历都一样。”“如果没有什么怪癖的话......应该是前者，后者......至少心里会舒服。”“也是，我这么问你就会这么答。但是你要记住这个结论，你的回答是正确的。所以我一直要你好好学习，注重自我提升，这是一个道理。你的起点比我高了很多，未来的路应该比我好走很多。这次抓住了这个机会也是很好，对高考有很大的好处，高考的重要性我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是的，中考前就说过。”“但还是要强调，好的高中和好的大学的人脉资源是非常重要的，看病、教育，很多优势是钱也不好买来的。这次的夏令营也一样，你要和其他同学处理好关系，他们应该大部分是和你一个分数段的，未来应该都是顶级985的学生，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人脉。当然，不要去学那些愣头青，被鼓动两下就去喊口号，然后被抓起来。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的，你一定会躲在中间偏后但不是末尾的位置，看情况再决定是跑还是继续喊的”“哈哈。”黄涯轻轻笑了两声：“至少过去的时候我不会排队伍的第一个。”“是的，不要这样。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没有拼搏的心思和水平，不过现在看上去应该不用担心了。”...... 零零碎碎地聊了许久，当一阵微风吹动书角时，黄涯的父亲突然发现已经晚了，便让黄涯赶紧睡觉。 洗完澡，黄涯感到气温回升了，于是把床边电扇的风力调大了一档。这样一来，睡觉就不会出汗，凉风拂面，加之刚洗完澡，很是宜人。 于是，黄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