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收养

    第五纪1330年3月4日，北大陆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

    夜晚8点整，绯红色的清冷月光照亮了寂寥街道上的一丝景象，污水横流，杂物乱丢，在朦胧雾气中，一根根锈迹斑斑的路灯彰显自己的存在。

    蓬头垢面、衣服破旧的流浪汉蜷缩着睡在路边，有的身上盖着几块纸板，缝隙间不时爬出几只蟑螂和虱子。

    阴冷潮湿的角落内，一只黑猫叼着只肥胖的灰鼠从破损的排水管里钻出，还没跑两步就突然停下来，弓起背，用碧绿的瞳孔警惕地盯着前方。

    浓雾退避似地向两侧排开，一个身穿纯灰色宽松衣袍的壮硕身影从中踏出，头被兜帽盖住，左手环抱着一个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黑猫慢慢放下老鼠，期间视线一刻不离黑袍人，随着威胁逼近，它发出色厉内荏的尖锐叫声，同时四肢一步一步轻轻地向后挪动。

    灰袍人侧头撇了眼黑猫，叫声立刻止住。

    但孩子还是吵醒，不过幸好没有哭闹，黑色的眼睛眨了几下后才彻底睁开，打量了会儿面前被阴影笼罩大半的面孔，就在意识与睡意的抗争中渐渐合上了眼皮，呼吸平缓。

    灰袍人松了口气，继续前行，途中他抬手戳了戳婴儿白皙柔软的脸颊，因兜帽遮挡，看不清表情。

    此刻天空中开始落下稀疏的雨滴，寒风像是开路的卫兵，吹散了弥漫的雾气，铺满碎石的道路就从跟前一直延伸。

    这环境还挺契合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好像叫作正衬吧。

    感叹一声后，灰袍人用上半身罩住婴儿，在路灯的昏黄光晕和黑猫的注视下走向不远处的一所公寓，有几扇窗户还散发着煤气灯的明亮。

    进到公寓后，雨下得越发密集，与地面、屋檐碰撞的“嘀嗒”声让人心神放松，走廊一片黑暗，普通人只有借助从尽头窗口洒入的绯红月光，才能勉强分辨出是否有障碍物。

    灰袍人来到一楼右侧顺数第三位的大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静静地等待屋主人开门。

    “请问是谁？”沉稳清晰的男声响起。

    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位黑发褐瞳，肤色较深、脸颊削瘦的中年男性从窗口窥视着访客，通过一些细节可以判断对方从过军。

    听见询问后，灰袍人无声地笑了笑，掀开兜帽，露出一张黑发黑瞳，坚毅英俊的脸庞，礼貌地问候道：

    “好久不见了，皮埃尔。”

    “原来是您，欧格斯特先生，两年多未见，您还是跟以前一样。”

    皮埃尔很是高兴，边说边拉开房门，让室内明亮的灯光照在了欧格斯特身上，温暖的气流驱散了屋外的寒冷，怀中的婴儿也睡得更香甜了。

    皮埃尔像个刚上任的服务生一样，笔直地站在门口，含笑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欧格斯特扫了眼他的衣着，白衬衣，黑夹克外套，脚踝稍紧的同色裤子，很平常的鲁恩中产阶级服饰，在失去了手臂的左肩上顿了顿，然后才进门。

    皮埃尔惊讶地看了眼欧格斯特怀中的孩子，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道：“能否请您先在椅子上坐会儿，我帮妻子收拾餐桌后就过来。”

    欧格斯特颔首示意，打量起屋内的布置，客厅内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皮埃尔一家似乎是刚用过餐，桌上的盘子刀叉等餐具还没来得及收拾完，厨房内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皮埃尔把桌上的碗盘叠起，单手托着它们，平稳地走进了厨房。

    一个四五岁，和皮埃尔长得有五分相像，穿着上世纪流行衣服的小男孩从厨房中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衣着古怪的客人，与欧格斯特对上视线后又立刻把头收回去，像只受惊的仓鼠。

    他缩回厨房，四肢张开，全身紧贴着墙壁，发音不准地向身边的皮埃尔问道：“爸爸，这位叔叔是谁？”

    皮埃尔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把他从墙上拉下来，拍了拍他后面沾染的灰尘，郑重地介绍道：“那可是你爸爸我的救命恩人，欧格斯特沃克先生。”

    两年前，皮埃尔在鲁恩王国位于南大陆西部的殖民地当兵，某次在丛林内与当地反抗军的冲突中，和队伍失散了。

    那时他想尽办法摆脱了追兵，却彻底迷失在繁茂的丛林中，又饿又渴，身体乏力，头脑不清，寻找出路途中差点被一只饥肠辘辘的猎豹杀死，他就在那时遇见了欧格斯特和另一个穿着牧师袍，记不清样貌的人。

    那个可能是牧师的人看见皮埃尔后，对欧格斯特说了几句话。

    欧格斯特就把皮埃尔救了下来，而牧师则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的三天内，欧格斯特帮皮埃尔推开了神秘学界的大门，给了一瓶序列九少年魔药，教导了基础的神秘学知识，在送他走出森林后就消失了。

    回忆起当初踏入这个世界普通外表下的另一面时自己的不敢置信，皮埃尔就感到好笑，把小男孩带到欧格斯特面前，介绍道：

    “这是我的儿子，班森莫雷蒂，厨房内正在清洗餐具的是我的妻子，尤琳罗尔。”

    “您好。”小男孩行了个蹩脚的军礼，这是他从爸爸那儿学来的，也是他所知道的，最能表达自己尊教的礼仪。

    欧格斯特向小班森微笑着点了点头，手掌在他面前一翻，就变出一块产自于南大陆，被棕色条纹白纸包裹约婴儿拳头大小的椰子糖，递给了两眼放光的班森。

    “谢谢。”

    班森脑袋不动地悄悄撇了眼父亲皮埃尔，收下这份小小的见面礼。双手接过糖，揣进上衣兜里，向皮埃尔说道：

    “爸爸，我想回房间睡觉了。”

    “去吧，班森。对了，让mama给你讲睡前故事怎么样？”

    “好啊。”班森“蹬蹬”地小跑进厨房，将还没解开围裙的莫雷蒂夫人拉回自己房间，让对方只能露出个无奈又歉意的微笑。

    目送着两人进入卧室后，皮埃尔坐在欧格斯特对面，神情变得严肃，像是回到了参军打仗的时候——他曾是皇家陆军上士。

    他直接了当地问道：“您特地前来拜访是有什么吩咐吗？”

    欧格斯特沉吟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也只能指指怀中的孩子，问道：

    “我可以拜托你收养他吗？”

    看着面前神色复杂的欧格斯特，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皮埃尔感到了话剧中“临终托孤”的氛围，他面露难色，低垂下头，无法直视欧格斯特，想做出个十指交叉的动作，可做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现在没有了左臂。

    皮埃尔知道欧格斯特肯定是位十分强大的非凡者，让自己收养这个孩子很可能是遇见了实力更强的敌人，不得不这么做。

    收下这孩子会给自己一家带来潜藏的祸端，但直接拒绝的话，就算之前相处的时候对方表现得很和善，也不能保证现在不会做出些什么，更何况对方于自己有恩。

    欧格斯特看出了他的为难，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是担心这孩子会带来什么麻烦，那大可不必，仇家找上门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无法向你解释太多，只能告诉你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才把这孩子托付给你。”

    皮埃尔闭上眼，纠结很久后才艰难地抬起头，仔细端详了婴儿，黑发黑眼，面部线条柔和，样貌特征像是在南大陆见过的精灵族，只是耳朵没那么尖。

    他吐出几个词：“我愿意收养这孩子。”

    欧格斯特把孩子递给他，从兜里取出一根肚腹圆润的深黑色钢笔和一本纸张粗糙泛黄的笔记本，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正面写了两串数字，背面写了一段文字：

    “正面是个银行账户和密码，每个月都有六镑打进这个账户，背面是你下一序列的魔药配方，这些就当作抚养费了。”

    皮埃尔没有推辞，接过粗糙泛黄的纸张，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他，克莱恩莫雷蒂吧，”欧格斯特站起身，盖上兜帽，提出了道别。

    来到门口，转动把手时，欧格斯特又回头叮嘱道：“好好对他，把他当作你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

    出门后，他就融入了屋外的黑暗中，门缓缓地自行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