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无聊的石头 与 发光的月亮

    进入问答状态的浅间和近卫，两人站在一旁，带着微妙的微笑，默默对视着。

    “你先吧。”

    浅间语气平淡地提醒近卫千代先提问。

    一旁的堀北，左胳膊从脑袋后上方绕过，用手盖住了右耳，同时用左胳膊内侧紧盖住左耳，保证自己听不到奇怪的对话。

    有他的示范，其他几位也有样学样，给自己手动带上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耳塞。

    近卫千代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很好奇，龙崎家那位有名的连自家人都反对的刺头，你是怎么把他收伏的。”

    哪只眼睛看到我把龙崎给收服了？

    被他盯上了才对吧

    能团灭队友的蝙蝠侠，是能亲近的存在？

    浅间呵呵一笑，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想学啊？我教你啊。”

    “洗耳恭听。”

    始终噙着一丝微笑的近卫，只听浅间继续说道，

    “其实只有一个理由——因为我是好人。”

    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回答，近卫冷笑，

    “呵，好人.？好坏是胜利者书写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胜利者对吧？

    他并不是那种识时务的人，这种喜欢提意见却自成一派的人，绝不会因为你我的胜败而选边站队。

    反对一切是这种人的本能。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用哪一点来吸引他，并约束他的呢？龙崎隼人这种人，并不好用吧？”

    看着近卫还活在自恰的世界里，浅间轻笑一声，说道，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对吧？你一口气多问了几个问题啊，近卫大小姐

    无妨，我是一个慷慨的人，其中一个问题就当是免费送你吧。

    这个世界存在万有引力，只要你的位置足够中心，姿态足够低，力量会像河流从四面八方注入你的池子里，能接纳多少，全看你的容量。”

    近卫千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露出不屑的笑容，

    “想让我信这种骗人的话，是想要进一步磨灭我的个性，进而毁掉近卫家么？”

    “你这个蠢问题也算一个问题。答案是——不是。我反而希望你能当一个合格的家主。

    有人说，爱人是一种像体力一样的能力，有的人天生在这方面肌rou萎缩。我期待你这个被拔掉爱的接收器的，发育不良的可怜虫，能够复健成功。”

    近卫千代听到发育不良四个字，想到浅间的那些发育良好的玩具们，皱了皱眉头。

    浅间知道她想岔了，但没有在意。

    “免费送你两个回答，该我问问题了。近卫大小姐，你现在手头很紧对吧~算上我的施舍，也才不到1.5亿円，这两个月还要还学生会6000万。虽然你能统筹a班的文化祭活动，但班级账目需监管，班级营收归公益。

    现在的你，似乎没有可以进账的渠道了，但你家老头给你布置的任务，听说还要你自己掏钱。

    所以，关于敛财方面，你有什么破局之道？”

    近卫没想到自己的财产状况被浅间掌握的一清二楚，她瞟了一眼远处望着这边的卫宫白，叹了一口气，说，

    “我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你比我的父亲更恶劣。”

    看近卫示弱一般的回答，浅间没有相信。

    看样子她是不会向他透露靠龙心会割韭菜的具体情况了。

    当然她说的也没全错。今天借着为二见出头，他也为那些准备加入龙心会的人上了一课——。

    信仰动摇，狂热降低，理智恢复，近卫割韭菜创收的难度就会提升。

    浅间凹出恶意地笑容，远方的卫宫白忍不住夹紧双腿，又恨不得跑过来和近卫并肩作战。

    “喂，听到浅间他们在说什么没？”

    “不太清楚，但是看表情，近卫大人正被大老师全面压制着！”

    “伟大，无需多言！”

    “大老师现在气场太可怕了，我感觉近卫大小姐要掉小珍珠了！”

    “这样欺负女孩子，你们不觉得该做点什么吗？”

    “我的求生欲告诉我，正义感最多能给我换个花圈。说不定只是小情侣闹矛盾呢？介入进去很容易里外不是人的！”

    “我靠！这么说，有马要被浅间ntr了！！！”

    监考老师浅间静水朝补考组方向看了一眼，6个抱着脑袋的倒霉蛋齐齐低头专心做起了试卷。

    浅间收回视线，对着近卫语重心长道，

    “你让我浪费了一个问题，如果我真是你父亲，就不会让你扭曲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至少不会让你和正常人产生认知上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近卫琢磨这老东西确实不怎么样。”

    不知为何，她既极度讨厌着浅间静水这种傲慢霸道的话，但她又为这话里的某些东西，萌生出异样的情绪。

    她强行压制住了这份莫名的心悸，转问道，

    “统治英和之后，你们组织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没有统治英和这件事，所以问题不成立。”

    “那换一种问法，你在英和，想得到什么？”

    “看来你不是很长记性啊，已经和你说很多遍了——我希望能够无人打搅，也无人能打搅，安心做我喜欢的事情，能配一对情侣，就配一对。”

    近卫抱起双臂，思考道，

    “在英和做社会实验么？确实，之前没有人做过这种事情。但是，这些数据没什么用吧？靠着亲手推人掉入恋爱这种虚假可笑、浪费时间的人生陷阱，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么？”

    “现在是该我问你问题了吧？”

    “看你这表情，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问吧。”

    “输给有马和我这么多次，你有什么收获么？”

    近卫千代认真看着浅间，笑道，

    “正视自己的失败并不丢人，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啧，果然是尼采信徒么？当初从不死川的嘴里说出来这句话时，味道完全不一样。

    “暴力、财富、谎言，如果只让你保留一个能力，你会保留哪个？”

    “保留爱。”

    “保留谎言么？也对，权力的真相，是控制。再强的暴力也可以被利用，再多的财富也可以被掠夺，但顶级的谎言不会被拆穿。靠塑造一个美梦，降低他们的思考力，扭曲他们的意志，确实是不断被证明的，通往权力的可行之路。”

    浅间对近卫有些无语了，这种沟通只会让他对改造近卫再无任何幻想。

    但他还是笑着提了一个问。

    “近卫大小姐，你最近有照镜子么？”

    听到这个问题，近卫笑了，

    “呵呵，我这些天也看了拉康。越是对自己没有认知的人，越喜欢照镜子。镜子里的人，不过是想象界的他者，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

    “今天才知道，自恋的极致，是连镜子都不想照啊。”

    “随你怎么说，如果轻易被人带偏，没有自己独立的立场，这种人只是不自爱的蠢货。该换我来问你了，近卫家的家庭教师，你有兴趣做么？”

    “你一个人的，还是一群近卫家小鬼的？”

    “我的。”

    浅间想了想答应之后，会有大量的二人独处时光，有些倒胃口。

    毕竟，他不是有马这种愿意自我牺牲的人。

    “近卫老头已经和我提过，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对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耳提面命。”

    “哼，讨人喜欢这种事情，听起来就挺让人恶心的。”

    “最后一个问题吧，近卫大小姐，你觉得，战胜自我，自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

    近卫思考了片刻这个问题的潜在台词，回答道，

    “如果是自己的意识主导的这场战争，无论是现在时还是未来时，都是赢了。如果是他者的煽动，那只能算输。”

    “那就麻烦你主动一点，自省一点，早日战胜旧的，害怕失败的，隔绝情感的，傲慢又孤独的近卫千代吧。现在的你，对于英和，有些不合时宜了。”

    “呵呵，你的这些煽动，于我无用。”

    “所以说，真的很浪费时间啊，近卫大小姐，比起和石头说话，我宁愿对着东京的云聊上一晚上，至少它会变一变，让我不致于觉得无聊。”

    “那就到此为止吧。”

    近卫千代乐于见到浅间静水傲慢的态度。

    或许浅间并不知道，近卫千代已经习惯将他们之间的对话逐字逐句的背下来，并在晚上不断地复盘琢磨。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对于交卷的考生而言，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他们此刻坚信，英和女王与英和忍者，绝对有一腿！

    近卫和浅间快速批改了几人的试卷，并宣布成绩结果。

    很遗憾，一个90分以上的都没有，没有任何复习时间的临时补考，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明天中午，还有一轮补考等着他们。

    或许这场补考的唯一意义，就是选拔出优秀的wota艺舞者吧？

    近卫在班级群里发了舞蹈动作分解视频，@wota艺五人组学习。

    执事考核中，唯一脱离舞者行列的倒霉蛋是羽生。这位进步250名，此刻位列英和一年级第300位的后起之秀，非常得意地嘲讽起了其他人。

    “并不是我太强，而是你们太废物了，你们的愚蠢，配得上这份出道的资格~”

    羽生随即拔腿就跑，开始了一人遛五狗生涯。

    浅间走出大礼堂，发现二见居然还等在大礼堂外。

    “静水君，辛苦了哦~~~”

    浅间挥手驱赶着在耳旁嗡嗡作响的蚊子，英和的生态环境对昆虫过于友好，对人反而不怎么友好了。

    “为什么不进来呢？在外面站这么久干嘛，小心被蚊子搬走。”

    此刻的大礼堂前只有灯光，没有月色，但二见本身就是月色。

    月亮学着星星眨了眨眼，

    “想给静水君一个惊喜呀~~~”

    “确实很惊喜，下次不要了。”

    这时卫宫白跟着近卫千代，从两人身边走过。

    近卫千代用亵玩的眼神，看着二见月海，

    “浅间君，二见同学，再见。”

    二见毫不在意近卫不太礼貌的目光，微微点头，

    “再见，近卫同学，卫宫同学。”

    浅间挥了挥手，淡淡道，

    “bye。”

    二见却发现，浅间的挥手动作，和刚刚驱赶蚊子的动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一致。

    笨蛋们也一个个打招呼告别，在打打闹闹中向校门奔去。

    大礼堂的灯还开着，浅间叹口气，返身进大礼堂关空调和照面灯。

    二见在浅间的提醒下，提前打开了闪光灯，亦步亦趋地跟在浅间身边，

    “静水君，刚刚近卫同学和你在聊些什么呢？”

    “她邀请我进她的龙心会。”

    “看起来，近卫同学真的对静水君青睐有加呢~~~”

    “她眼瞎。”

    二见觉得，浅间这时骂的人，绝不止一个近卫千代。

    砰砰砰的几声，大礼堂忽然完全黑暗，唯有窗外透着光亮，可这光亮却完全照不进来。

    浅间保证，明明提醒二见提前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但少女却在关灯的那一瞬，把闪光灯也关掉了。

    “啊——”

    少女的丰腴柔软，贴紧了浅间的胳膊。

    浅间默默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月海，你怕黑吗？”

    “刚刚被吓到了，不小心关了闪光灯，不好意思。晚上的大礼堂，确实有些可怕呢”

    “怕黑就把闪光灯打开。”

    “嗯”

    二见打开了闪光灯，但并没有松开浅间的胳膊，

    “静水君不怕黑吗？”

    “嗯，我比较怕绿。”

    “？？？会害怕绿色吗？”

    “嗯，电影绿幕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底色。在我眼里，绿代表着不真实。”

    二见莞尔一笑，

    “忽然又发现了静水君奇怪的一面呢~~~”

    “可以松开手么？已经到门口了。”

    浅间有些无奈。

    “可以不松开手么？想要一直这么走下去。”

    二见微仰起小脸，眼睛里，依然是那一等星一样的光芒。

    飞虫和蚊子，此刻在灯光与目光之间飞来飞去，显得格外讨厌。

    浅间叹了口气，沉默地与二见对视着。

    他在思考着拒绝的理由。

    这并不是二见月海的第五次正式的告白，浅间的沉默，也不算第五次正式的拒绝。

    但二见的眼睛里，忽然氤氲水雾，划出两滴流星。

    浅间的目光没有功夫跟随流星落地，少女脸上残留的两道泪痕，正如星轨一样发着光。

    有人说，眼泪，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

    要付出多少绝情，才会让这片海干涸呢？

    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对不起。”

    听到浅间低沉的声音，二见松开了手，微微抬手，却被浅间捉住。

    他掏出手帕，给二见擦了擦眼角和脸。

    可这一擦，反而又勾出了几滴眼泪。

    二见的身体还在抽动，浅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随着这抽动一点一点的抽紧。

    二见看向浅间的眼神里带着抱歉，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明明自己和你约定好了.”

    “.没关系.无论如何，互相依赖、互相支持.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会坚守这个约定。”

    “.我们在自欺欺人吧男女之间，真的会有这种纯友谊么？”

    “如果没有，就让我们让它变为【有】。”

    二见强笑了一下，

    “真的是符合静水君风格的发言呢。”

    “这种霸道的发言，也成我的风格了吗？”

    “静水君一直都很霸道、蛮横、不讲理、无情.但是无论怎样，都让我忍不住爱你。”

    浅间没有回答二见，但是他伸出了手。

    少女平复着情绪，慢慢将手递了过去。

    不是预料中的牵手，浅间将手帕塞进了少女手心。

    他望了望英和校园上空的夜，月亮躲在云里，远处的高楼代替星空，点缀着都市人的梦。

    但所有的梦，似乎都不及眼前的这一轮明月。

    他又低头对二见说道，

    “我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