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自由岁月最后的恩典

    人的一生大约有三个阶段的时间是称得上“自由”的。

    第一时间便是从出生到上幼儿园的时间，这个时候人还是幼稚懵懂的，根本不清楚这短短三四年里自己究竟享受了多少风光。

    第二时间是退休到死亡的时间，与第一时间不同，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第二时间的，并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充分利用第二时间的。即便有人能够活到第二时间，并且能摈弃一切利用第二时间，可身体和精神的衰老已让你无心山河翡翠。

    第三时间是死亡前的几分钟或者几秒钟，乃至死亡后的永久。在这里，你才可以获得永恒的“自由”。

    很遗憾，在最青春、最美好、最有活力的时间，人是绝不属于自己的。

    即将踏入“社会”牢笼的小未雨，自然不会想到大人们“罪恶”的想法。

    从秋霞山回来后，小未雨常常牵着云青青的手在小区公园漫步发呆。童兮抱着一大袋子零食委屈地在后面亦步亦趋。

    从前都是她牵着小未雨的手，带他在小区中散步。小未雨会好奇地张望四种，对一切都“指指点点”，每当这个时候，童兮会微笑着俯下身子，给他讲解这是什么，这有多么美丽。

    现在，童兮只是一个“无业游妈”，负责在小未雨和云青青后面看着，随时准备献上一根价值“千金”的彩虹棒棒糖。

    她竟然沦落到这地步了！

    “青青，我觉得有好多漂亮的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上次听爸爸mama聊天，爸爸带着mama去了好多地方。”小未雨悠了悠云青青的手，有些沮丧地说道。

    云青青任由小未雨晃悠着手，她边走边认真地小未雨说道：“不是的。未雨，爸爸mama不是因为一起出去看漂亮的地方而恩爱的，爸爸mama是因为恩爱才决定去许多好看的地方的。我觉得未雨已经很爱我了，所以青青不想去很多漂亮的地方，青青只想待在未雨身边的。真的。”

    小未雨讶然，他诧异地望着云青青，“青青，你觉得爱那么重要吗？比好看的地方和好吃的东西还重要吗？比彩虹棒棒糖还重要吗？”

    云青青微微一笑，“当然，只要能和未雨在一起。只要未雨喜欢青青，青青也喜欢未雨，什么都重要的。”

    童兮听着小未雨毁三观的发言忍不住垂头，听到云青青的言语又忍不住地点头。

    “未雨，其实两个人相爱是足以冲破一切的。但婚姻却不只是爱情，如果你决定了要和别人相爱一生，那么你就要有为她打拼未来的准备。如果连这种准备都没有，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童兮凑上前去，俯身说道。

    小未雨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童兮，“mama！我正在和云青青说话呢！能不能不要插嘴！”

    云青青也嘟着嘴看向童兮，“童阿姨，你刚才说未雨爱上别人是什么意思啊！你不喜欢未雨喜欢青青吗？”

    童兮扯了扯嘴唇，抿了抿嘴，乖巧地退到了后面，委屈地女孩儿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零食包，开始一言不发。

    “童阿姨不让未雨喜欢我，太坏了！”云青青转过脸气呼呼地说道。

    “童阿姨不让我喜欢青青，确实太坏了！”小未雨正色对云青青答道。

    “童阿姨没有及时制止我和云青青，太坏了！”林未雨鼓起嘴。

    童兮抿了抿嘴，又低着头悄悄后退了两步。

    “童阿姨不许过来了！”小未雨回头气呼呼地说道。

    童兮怀中的薯片发出了“嘎吱嘎吱”的碎裂声，她看了看云青青，强忍住暴打小未雨一顿的心情，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青青，未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小未雨晃荡着小手，摇摆着身子，仰着头望向童兮说道：“我不，我还没和云青青待够呢！童阿姨想回去就先回去吧。”

    云青青拉了拉小未雨的手，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未雨，她觉得事情要糟。

    童兮深呼了一口气，提着零食包，快步上前，一下子捏住小未雨的脸，“林未雨，你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小未雨看着脸色难看的童兮，任由童兮捏着自己的脸，他嘿嘿笑道：“mama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说完，他扭过脸看着云青青，“青青，虽然我没有你好看，但是我mama比魏阿姨好看！”云青青赶紧点头，对着童兮说道：“未雨说得对，童阿姨最好看了！”

    在小未雨和魏时歌之间，云青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小未雨。

    况且，她说得是事实。

    童兮一下子被俩孩子气笑了，她轻轻捏了捏小未雨的脸，又揉了揉云青青的小脸蛋，“好了，别从后面编排魏姐了。时间确实不早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童兮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把零食包挂在小未雨脖子上，开始往家走。

    小未雨瞥了一眼童兮，吊着零食包的脖子突然向后一仰，对云青青超级小声地说着：“云青青，不要告诉魏姨。其实她才是未雨心中最漂亮的女人。”

    云青青看懂了小未雨的口型，趁着童兮“不注意”，赶紧凑过去小声地说道：“未雨放心，我不告诉mama。但童阿姨真的好漂亮。”

    小未雨笑了，他点了点头，声若蚊蚋地答道：“mama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云青青有些吃味，可看了一眼目光直视前方的童兮。

    她竟然无法反驳。

    童兮装作听不到两个孩子的悄悄话，可实在忍不住在两个孩子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

    比老公夸自己漂亮更开心的是什么？

    是自己的儿子夸自己漂亮。

    比儿子夸自己漂亮更开心的是什么？

    是儿子幼稚的小女友夸自己漂亮。

    综上所述，童阿姨，quadrakill！

    当然，如果算上从小到大的夸赞，童阿姨三岁就超神了。

    夜悄悄的来到了，它似乎想宣告因它的到来，人们可以获得些许的休息。

    自然规律如此，可社会规律非然。

    当林顾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时，童兮已经做好了饭菜。林顾我很吃惊，却见童兮调皮地笑了笑，“今天未雨和青青让小兮非常的开心，顾我沾了孩子的光了。”

    林顾我哈哈一笑，拥过童兮木嘛一口。小未雨刚刚想要走到客厅倒水，见到这一幕，面无表情地退回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林未雨本想在客厅坐一会，看到这一幕，也面无表情地起身，穿过了自己屋紧闭的房门。

    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一起瘫在床上思索自己的出生是不是个错误。

    晚上，小未雨吃得很少。他吃了几口就赶紧跑到云朝家里和云青青一起玩。

    在云朝家里，云青青会给自己夹菜，有时候还会笑眯眯地喂自己吃饭，云青青用过的筷子都那么地甜。

    可在自己家里，林顾我会含情脉脉地给童兮夹菜，童兮会古灵精怪地喂林顾我吃饭，林顾我吃完饭还要做出一副世间绝味的表情。

    呸！恶心！两个林未雨同时吐槽。

    吃完饭，林顾我收拾好了饭桌。就扑向了坐在沙发上看着“黄金频道”的童兮。童兮躲在林顾我怀里，小声地和他复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时不时还发出或响亮或娇柔地笑声。

    当林顾我用“童阿姨”打趣童兮的时候，童兮会装作“气愤”地样子，不理林顾我，等到林顾我低眉颔首哄一会儿，她就又喜笑颜开在林顾我脸上亲一口。

    此时，小未雨和林未雨都在云朝家里，正和云青青玩耍，云青青有些兴奋。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兮有些发困了，她靠在林顾我肩膀上，打着哈欠。

    林顾我用脸庞轻轻撞了撞童兮的脑袋，卖着关子笑道：“小兮有些困了吧。我有办法让你不困！”

    童兮半睁着眼，让枕边人有些发愣，她悄声说道：“什么办法啊……”

    林顾我回过神来，在童兮耳边小声说道：“童阿姨，你的未雨被青青抢走了哦！”

    童兮一下子睁大了眼，她翻身将林顾我压在身下，笑骂道：“林顾我，你完了！看小兮不咬死你！”说着，努力长大樱桃小口向林顾我的脸咬去。

    林顾我哈哈大笑着作出痛苦的表情。

    此时，小未雨和林未雨都在云朝家里，正在和云青青玩耍，云青青有些困了。

    又过了一会儿，疲惫的童兮终于忍不住倒在林顾我怀里，她半睡半醒间喃喃道：“顾我，关电视，抱我回房间睡觉觉。”

    林顾我拿出遥控器关了电视，小心翼翼地抱起童兮，他生怕将自己可爱的小兮弄醒，慢慢地挪到卧室，将童兮轻轻地放到床上，柔柔地盖上被子，自己也出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这才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关了床头灯。

    此时，小未雨和林未雨都在云朝家里，小未雨正躺在床上，抱着酣然入睡的云青青进入梦乡。

    过了不知道多久，童兮忽然蹬了蹬腿，睡眼惺忪地无意识问着林顾我，“顾我……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林顾我嘎巴几下嘴，下意识地回道：“嗯~不想了，小兮，来哥哥搂着你睡觉觉。”

    童兮打个哈欠，“嗯”了一声，乖巧地钻入林顾我怀里，安然地睡了过去。

    林未雨慢慢溜达回自己家，看着满脸幸福地童兮，和顶着童兮小脑袋轻轻打呼的林顾我。

    他默默退出了房间。

    坐在洒满珍珠的客厅中，林未雨不禁笑了。

    如果时夏还在，如果云青青还在，自己也会这样幸福吧。

    时夏会躺在自己怀里，给自己讲着哪些吓人的故事，让自己忍不住往她怀里钻。云青青会牵着自己的手，在桃花漫雨或者星空闪烁中，对自己痴痴地、柔柔地笑。

    想着，他躺在沙发上。

    似乎回到了那年初夏，初见时夏时的惊艳。似乎回到了那年暮春，自己躺在云青青腿上的安然。

    就这样，不知道熬了多少年没有休息的林未雨，竟然躺在沙发上，带着满脸笑容睡了过去。

    清晨，林顾我做好早饭，准备叫小未雨吃饭。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推开门后，发现小未雨床上根本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有些疑惑的敲了敲厕所的门，走进去却发现也是空无一人。

    他有些着急了……厨房……客厅……沙发底下……

    “小兮！小兮！未雨找不到了！”林顾我慌慌张张地跑进卧室叫醒童兮。

    童兮还有些懵，听着林顾我不断地叫喊这才回过神来。

    她赶紧林顾我急切地问道：“什么叫未雨找不到了？他不是在卧室里吗？”

    “没有！”林顾我迅速答道：“厕所没有……厨房没有……沙发上也没有！”

    此时，沙发的林未雨惬意地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他是不是早上起得早出去玩了！”童兮赶紧下床穿衣服。

    林顾我看了看床头闹表，“才七点半，他怎么可能起得这么早。”

    两个人急地手忙脚乱地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

    林顾我让童兮先穿好衣服，自己去开门。

    等他满脸焦急地开门后，却看到脸色难看的云朝抱着熟睡的小未雨站在门口。

    林顾我惊诧地接过小未雨，刚想开口询问，云朝忽然说道：“老林，管好你家未雨。别没事往青青怀里钻，还都没穿衣服！虽然孩子还小，但也不能太欺负我家青青了啊。”说完，也不理林顾我，径直地出门上班。

    林顾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也没好意思拦云朝。只是把小未雨抱进主卧里，童兮刚刚开始穿裤子，看到林顾我抱着小未雨走进来，不由一愣。

    她几乎下意思地问道：“那找到的？”

    林顾我将小未雨放在床上，没好气地说：“云青青怀里！还不穿衣服！”

    童兮一愣，和林顾我一起看着揉揉鼻子，翻个身子继续睡的小未雨。

    看了好一会儿，童兮幽幽地说道：“老公，我想揍他。”

    林顾我点了点头，“我也想。”

    “可我舍不得。”童兮悠悠地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屋门。

    林顾我看着一下子变得阴暗的卧室，他伸出手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扭扭脖子。

    童兮坐在餐桌前，听着房间里传出的“惨叫”，悠然自得地吃着早饭。

    此时，林未雨在沙发上又翻了个身，还是惬意地睡着。

    两天后，1999年8月30日，云青青和小未雨牵着小手在各家大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小区里的“春天花花幼稚园”，小未雨觉得那是平淡无奇地一天。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想明白。

    原来之前的日子，包括清晨的胖揍，都是“自由”岁月给自己最后的恩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