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那时，还少年

    生活很广阔，生活也是狭窄到不行。这些年，衣服口袋“肿”起来了，花钱冲起来了，人前人后的，也敢高声说话了。人哪，活一种自我感觉。财大气粗腰杆壮。有钱了，他并不乱花，全神贯注地扩大再生产。从一开始的水泥厂小职员，到汽车修理工，再到电脑销售经理，最后的公司经理，这些年风里雨里，生意越来越好，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名牌衣服，里里外外。生猛海鲜都吃腻了，却老是觉得活着没有劲儿，提不起情绪。没有了先前的冲劲儿，旺劲儿。兴许是岁数大了，快奔四了？还是金钱把人娇宠坏了？生存是一种状态，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状态是最佳的呢？

    李冕老琢磨着找点刺激，让生活多一些变化。可什么也填补不了他内心的空虚，反而觉得活的越来越腾云驾雾，虚飘的很。

    李冕的世界很广阔，却也很狭小。自从看到沙糖糖回家乡以后，心里便像是长了草一样，郁郁葱葱。少年时代的记忆挡都挡不住。

    时常的，他会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一下，健身伴着回忆。扑面而来的生活记忆，让他不由得热泪盈眶。

    眼前模糊了起来。

    “谁家的，站住！看我不给你们歘两半……”强强mama追着，他和沙糖糖从房子后面的杏树园篱笆中冲了出来，偷摘的杏儿掉了一地，不剩几个了。

    “糖糖，咱俩分开跑，至少能跑一个人。一会柿子树那里见。”李冕说，“你往那边小树林去，我去那边空地引开她。”

    自然，强强mama企鹅般的肥胖身躯是追不上两只敏捷的兔子的。

    他们会一起偷吃战利品，开心的笑。“你不嫌我手上脏，我不嫌你衣服旧。”小学开始，他们就形影不离。

    李冕和沙糖糖同岁，大她两个月，两家父母关系很好，经常地上对方家里吃饭，如果对方家里有事情的话。沙糖糖最爱吃李冕mama做的锅盔馍，李冕也总接沙糖糖递过来的新蒸热馒头，然后沾上油大的炒辣椒，地里新摘的，特别好吃。

    那时的沙糖糖就是个野小子，敏捷得很，胆子也大的很。两个人一起骑着没闸的破自行车从陡峭的坡上冲下来，闭上眼睛摔在地上，都怪你，非要这么猛，咱俩差点挂了。

    “糖糖，你好点了吗，下午一起去河里捞鱼捞螃蟹吧。”李冕总是把玩耍时间安排的花样满满。

    “我妈不让去，每次回来，揍得半死。”沙糖糖的耳边，每一次都是老妈骂她野丫头，不长记性。

    记得有一次，沙糖糖拿着竹篮子在水里捞到一只蛤蟆，吓得大叫，一下子惊了，跌倒在河里，好在水不深，李冕马上过来了，跳了进去，把她拉了上来。帮她去掉了腿上的血吸虫。从那以后，李冕真的不再带她去小河滩玩耍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银龙希望小学建起来没多久，有次突然五年级要求上晚自习，三个村的孩子都在一个地方上学，为了确保安全，老师带队晚自习后送大家回村。

    李冕总喜欢玩花样，他会悄悄在下课铃声想起来时候，一把拉着沙糖糖冲出去，消失在夜幕里。两个人风一般跑起来，在高高的山坡上呼喊，看落后的那些人群，在心里无比的自豪和得意。

    那时候两个人感觉很刺激，脱离群众的那种冒险般的刺激。李冕总会带着她。

    当然了，沙糖糖负责验收作文的时候，李冕写的再差都是一次性通过，为此，老师撤了她班长的职务。

    因为道路过于陡峭。经过大队讨论，每户人家按照人数，给学校拉一车石头，用来修路。不拉石头的家庭，孩子不能上银龙希望小学。

    沙糖糖家是四口人，四车。李冕和母亲相依为命，考虑到特殊原因，算到他大伯家。一共六车石头。他大伯不同意，于是，那年李冕去了镇上的乡中。从此就分开了。

    初中又分在了不同班级。那时候老师讲题，要大家借书，那些参考资料书很多同学都没有，沙糖糖自然也买不起，可是每节课前，李冕都会在窗户边给她主动递过来。

    这书，是李冕借好哥们的。他那个哥们家里开商店的，比较富裕，买得起一套参考书。每次都是这样，很多人借不来挨训，沙糖糖则是安心地等待窗户边敲玻璃的那只手。

    还有一次，尴尬的是，沙糖糖初二那年来例假了，很突然，是李冕脱掉了外套给了她，围在了腰上。那时候，身体开始发育，还不知道穿内衣的沙糖糖，不经意间被同桌偷着从脖子那块往下看，这事李冕知道了，替她报仇。差点被学校开除，因为他把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出血了，眼眶也打肿了。

    想到这些，李冕不免有些感叹。那个时候沙糖糖是全级第一，数学竞赛，物理竞赛的卷子被他拿去，他似乎特别满足于在他们班里炫耀，他比沙糖糖本人还高兴。

    “你借来的？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当然，随时要，随时借来。”他满意地在班级里传阅第一名的卷子。

    沙糖糖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却为他破了例，终于初三同班了。第一次，沙糖糖负责右半边所有人的英文背诵。她骗老师，说李冕会背，实际上他没有背会。最后被发现了，沙糖糖说李冕紧张忘了，所以才想不起来，还说自己也忘了。

    最大胆的是，她唯一的一次作弊，是替李冕考英语，两个人交换了卷子，替他写英语卷子。换做别人，她是不会冒险的，破坏自己好学生的形象。

    两个人很要好，只是谁都没有捅破。

    有一次，李冕拿着一张英语卷子，问她题目，“wouldyouliketogotothecinemawithme”从下面几个选项中，选择合适的字母填空。

    “糖糖，这道题选哪个啊？他低着头说。”

    “选I呀，I多明显啊，Yes，Iwouldloveto”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起哄，“糖糖向你表达爱呢，看啥电影，关上门，你俩演一个，比电影院精彩。”

    ……

    刷地，两个人脸都红了，赶紧跑掉了。

    那是第一次，李冕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算不算表白，他心里是算的，在朋友的出谋划策下进行的。

    “李冕，又睡觉，同桌俩凑对睡觉，上课了，醒醒，”物理老师用书拍了拍坐在第一排的李冕和他的同桌沙糖糖。

    “沙糖糖，最近复读生超过你了，你自从和李冕坐一起，赶上坐滑梯了，成绩下滑。”老师愤怒又失望。

    晚间放学，沙糖糖收到了小纸条：希望你夺回第一的宝座，我要调座位了。

    沙糖糖不同意，但还是调开了。

    早晨的体育，从校门口跑到曹窑坡，然后回来升国旗。沙糖糖一天困得要命，她倒好，直接跑回姥姥家吃早饭了。意外检查，班主任训斥：“校长都升国旗肃立，有的同学却溜走了，罚带20根蜡烛，扫一周地。”

    众所周知，沙糖糖被重重地惩罚了。

    那20根蜡烛，是李冕用节省的饭费为沙糖糖买的。下午放学陪她扫地的也是他。沙糖糖哭了，说：“李冕，有你真好。”李冕笑了，脸红红的。

    李冕的第二次被公开处分也是因为打架，他打了班长李东，因为李东在中考前偷了沙糖糖所有的书籍，拿去卖了。就因为她公开反抗班长的嚣张跋扈。

    终于中考了，李冕考得不理想，他还是笑着，跑着告诉村里人：沙糖糖大综合143，最高分，英语满分！像往常一样，他比沙糖糖自己都要高兴。

    要知道出成绩的那天早晨，沙糖糖还没有去学校看呢。已经有人替她看过了。

    初中念完，李冕彻底辍学了。他看着沙糖糖一个人离开村子，去了县里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