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成为带路党

    约翰·费舍尔在纳米图恩的背上生活了一百多年，几乎每天都会离开居住的洞xue出来狩猎，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蓝天白云，哪怕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还是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老家的人来了。”乔尼抬头望天，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我老了，耳朵不太好用了。”炼金大宗师怎么可能耳背，约翰·费舍尔只是不明白乔尼的话是什么意思，天边那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斯托克家族能造出来的东西。

    黑色的小点急速接近，并且随着距离的拉进变得越来越大，站在岛上的人须臾之间就能以rou眼看清它真正的样貌了。这是一艘棕黑色为底翠绿色点缀的巨大战舰，虽然尺寸比不上纳米图恩这般恐怖，却也有五六公里长七八百米宽。战舰的材质非金非石非木非玉，看上去有着介于金属与陶瓷之间的质感，上面隐隐还有流光闪动，华丽高贵又不失庄严。

    “璃族仙舟，仙舟来了！”跟这艘巨型战舰对比，刀锋意志号就像条小舢板，又小又残破。乔尼长这么大也只是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璃族的仙舟，但是如此巨大还能在天上飞的，不可能属于别家。

    “仙舟是什么，璃族人为什么要开到这里来？”约翰·费舍尔仰着头张大了嘴巴，望着天上的那艘巨舰出神，他心里面有股难以言说的失落感，当年主持英勇无畏号的建造时有多自豪，可现在看到人家的仙舟就有多自卑。

    乔尼这才想起来，费舍尔爵士一百多年前就失踪了，之后一直呆在这里没有接收过外界的消息，而璃族龙主派出九艘仙舟巡查世间是炼金战争之后的事情，“璃族百年前宣布要以九舟镇九洋，九大指挥使各领一军镇守仙舟，并且每三年换一次防，这艘无夷号大概就是此次巡查风暴海的仙舟了。”

    “璃族人真该死，他们还是那么霸道，他们凭什么那么霸道！”约翰·费舍尔咬得牙咯吱作响，莱恩能有今天是他们好几代人拿命拼出来的，而璃族人似乎天生就该拥有一切。其他种族千百人中才能有一个觉醒炼成力，璃族人则是一半一半，光这一点就没有决定了没有任何势力能跟他们抗衡。

    “凭他们是璃族吧……”乔尼耸耸肩，他并没有那么强的代入感，而且比起莱恩联合王国和施勒人，他对宗国和璃族的认同感更高。人的精神世界是由后天教化塑造的，而非先天的血脉。

    呼！平地忽然刮起了大风，狂暴的气流卷着碎石与尘埃从四周的洞xue里喷涌而出，哗啦啦的海浪声传到了耳边，乔尼才意识到洞xue中的狂风是怎么来的。纳米图恩下潜时跟潜艇差不多，必须要排出空气灌入海水，而空气就是从哪些洞xue排出来的。

    无夷仙舟以违背物理原理的姿态在空中骤停，仿佛一直就悬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似地，但仙舟前方的空中有能量不断汇聚并勾勒出一座巨大的法阵，青翠的绿色能量流转一周，猛地爆裂开来化作绿色的暴雨落了下去。

    青雨落在纳米图恩的背上，所到之处岩石崩裂泥土翻涌，无数藤蔓拔地而起，原本的黑不溜丢的火山岛变成了绿色的地狱。虽然岩浆流淌过的地方藤蔓会被烧毁，但很快又会长出新的藤蔓，冷却后的熔岩里藤蔓会长得更盛。

    “呜……”宛如鲸歌的哀鸣响彻风暴海，这是纳米图恩吃痛的嚎叫，也是祂发出的求救信号。

    这片海域向西十五海里就是香克鲁斯岛，岛上唯一一座圣堂的地底密室里，身披粗布长袍的大主教正在虔诚祈祷，听到这声哀鸣后立刻冲出地下，背生一对蝠翼飞上了天空。

    他要立刻前往纳米图恩求救的地方施以援手，教会安排他在这里苦修，最大的职责就是照看至高者的宠物神孽，然而远远瞥到无夷仙舟后，他立刻收拢翅膀落回了地面上，假装没事儿人一样又回到了地底的密室里。

    这里发生的事也许很快就会传回教会总部，但他是有话说的，中午甜食吃多了犯困，睡了会儿午觉没听见很正常吧。

    乔尼攀爬着巨大的藤蔓来到了高处，他身上穿着全封闭的金属作战服还好，而地上一些怪物就很凄惨了，只要沾了那些青色的雨滴皮rou下很快就会长出藤蔓，然后身躯活生生被占据，这比剥皮填草还要残忍一百倍。

    “爵士，他们下来了，我们怎么办？”仙舟上飞下来三艘小船，说是小船也是跟仙舟本身做比较的，实际上都有上百米长，而且没有气囊也没有机翼就能飞行，完全超出了乔尼的想象。

    “能怎办，等着呗。”约翰·费舍尔的头上是章鱼怪物四只触手撑开的一扇水膜，看上去像是肥皂泡一样脆弱，却让青雨全都偏转滑落到了旁边，“你看璃族人的做派，像是在乎别族的样子吗？”

    什么说明都没有，直接降下如此恐怖的手段“清洗”纳米图恩的背，璃族人确实霸道残忍，完全没有把其他生命当回事，乔尼那点归属感很快就消失了，这些人并非来自他记忆里的故国。

    “尔等流放囚徒，速速放下武器，听从将军发落！”当先的一艘飞行战船上，身穿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的武将手持一杆长枪，遥遥往下面一指，大声喝道。

    趴伏于灰烬之下的螃蟹忽然冒头，举起右螯上的舰炮瞄准战船就是一发炮击，球形的几丁质炮弹在靠近战船十多米的地方忽然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嗡地激荡起了几道绿色的波纹后完全停滞了下来，被重力拉扯着掉落在了地上。

    站在船头的武将甩手扔出了手中长枪，伞状音爆云瞬间出现，下一秒这杆枪已经没入了螃蟹的壳中，接着轰然炸裂。炸开后的长枪化作流光又回到了这个武将的手里，看上去竟是完好无损，连一点划痕都没留下。

    看璃族一个裨将都有如此手段，乔尼直呼惹不起，随即拱手朝天上一礼，“我两人并非囚徒，更没有被流放，只是海上遭了船难机缘巧合来到这岛上的，望将军明鉴。”

    “哦，西夷中竟然有官话如此流利之人，真是少见。”孙濯在无夷仙舟上服役近二十年，九洋已经去过七洋，见过很多外邦人，其中不乏一些会说官话的行商，但像眼前之人般毫无怪异口音的，一个都没碰到过。

    乔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居然有被人称呼西夷的时候，不过以前他自己也没少用东倭、西夷、南蛮、北狄之类的蔑称，算是报应。

    乔尼刚才远远听到船上那些人交流时用的语言和他说了一辈子的语言完全一致，这才主动开口和对方搭话，但他总不能说自己天生就会，“在下对万邦宗主心向往之，故而学过几年官话。”

    “既然不是天魔的囚徒，那不用担心，待会儿会有陪戎校尉与你们叙话辨明真伪，若是真的自送你们离去，若是胆敢欺骗我无夷仙舟嘛……嘿嘿。”这一声嘿嘿可以解读的方式很多。

    “你小子，居然会宗国的官话？”约翰·费舍尔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宗国的官话有多难学他是知道的，而且施勒人生性骄傲也不会去学别族的语言，“我跟乔纳森·乔斯托克候爵认识多年，可没见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当年皇族遭到背叛，被迫留在了寒风岛，一部分人主张寻找外援立刻反攻，一部分人主张修养生息壮大自身，于是斯托克家族分裂成了两个阵营和好几个分支。大家都不愿意与意见相左的人共用一个姓氏，于是就更改了自己的姓氏，如今的正统康斯托克家族，是皇帝康姆·斯托克的后裔，乔尼所属的乔斯托克家族，则是大公爵乔尔·斯托克的后人。

    乔纳森·乔斯托克是乔尔·斯托克的次子，同时也是使用乔斯托克这个姓氏的第一代人，年纪轻轻就以战功封了侯爵，乔尼恰好就是乔纳森·斯托克的直系后裔，“没想到您还和先人是朋友。”

    “那人刚才跟你说了什么？”约翰·费舍尔最关心的是璃族人的态度。

    “我和他们说，咱们都是因为海难被困岛上的，不是至高者的囚徒，他们说只要待会儿鉴别后确定了这一点，就放我们离开这里。”乔尼可不敢翻译天魔这种词，对方不怕，他却怕得要死。

    璃族人从不认为四神是神，而以“天魔”作为称呼，以神祇的威能被这样诋毁肯定是要发难的，但现在璃族仍然居于世界之巅，就能看出四神拿他们也没办法。据传璃族有二十多位仙君，没一个比四神弱的……

    无夷仙舟上这些军人效率极高，抵近后快速打扫了战场，将怪物尽数杀死，将人族囚徒全部抓住。经历过青雨的涤荡之后，活下来的都是实力超群的炼金士，却毫无反抗地被压进了船上的监牢戴上了特制的封禁镣铐。

    乔尼的待遇要好得多了，可能是他会官话的缘故，人家对他的态度非常和蔼，还上了一杯香茗放在他面前，“乔掌柜竟然还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不敢当，不敢当。”乔尼也没想到，斯托克家族的名声竟然能传到万里之外的宗国去，而对方听说他在纳契敦开店售卖化妆品，便以乔掌柜来称呼他。

    “如今四海不靖，举世动荡，世人无不生于水生火热之中，龙主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造九舟以镇九洋，平息世间战火，只可惜天魔作祟，成效甚微啊。”虽然陪戎校尉只是九品的武官，但能入品就已经是军中的中流砥柱了，来陪一个不是囚犯的囚犯聊天，绝对是大材小用了。

    “是啊，要是世间没有战乱该多好。”乔尼举起了自己的左边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腕，“如我这般失去一只手的，已经是幸运儿了。”

    “若想彻底终结纷争，就要瓦解天魔的势力，但四大天魔聚集一处相互守望，想要攻破其老巢不是易事，并且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所以我们需要乔掌柜这样的有识之士……”

    “你这是要我去送死啊，以四神……天魔的实力，只怕我刚动窥探的念头就要化为灰灰。”乔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只是断了左手，脑子又没出问题。

    “乔掌柜想岔了，将军是想让你多关注莱恩的民生，还有各方贵族的动向，有什么异变就传递给我们，如果乔掌柜愿意就收下这个，若是不愿意也不必烦恼，尽管忘记今天这番对话，我们还是会把你送到附近港口的。”陪戎校尉笑着将一盒锦盒放在了桌上。

    自古以来做内应的就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乔尼并不觉得给璃族人做事能有什么差别，但现在他根本就没得选，别看对方嘴上说得好听，就看他们对付纳米图恩时使用的残酷手段，拒绝的话一出口只怕就要血溅于此了，“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这盒子里的是？”

    “这是虚金蝉，你敲击一下试试。”陪戎校尉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尼伸出右手轻轻一碰，左边的虚金蝉和右边的那只同时叫了起来，他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发报机，“敢问这虚金蝉分最远能开多远感应彼此？”

    “非常远，一只放在莱恩一只放在玉京都能彼此感应得到，唯一的缺点就是声音穿透力很强，寻常手段难以屏蔽，发报必须在偏僻无人的环境中进行，不然很容易被发现。”陪戎校尉见乔尼同意，才取出了一本小册子，“既然乔掌柜识字，这本密码也不用专门给你讲解了，记得别给外人得到。”

    乔尼挠了挠头，自己怎么一下从搞炼金的变成搞谍战的了？

    仙舟上最高的城楼里，无夷指挥使敖珏轻轻拨动手中的玉串，“无希和无微二舟，尽是些瞻前顾后之辈，畏首畏尾，其身几何？这一次我过来，可不是像他们一样走过场的，晴雪，去召李将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