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手K

    黄昏。

    刚下完雨的路城笼罩在一大团阴云下，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腐烂气味。

    被雨水冲刷后的旧建筑物泛着微微的灰色水光。雨后的街道显得异常干净。

    雨水冲走了地上的垃圾和杂物，却带不走人间的罪恶与黑暗。

    一辆黄色出租车疾驰而来，驶过路边的积水时溅起一大片水花，淋湿了路边的行人。

    在一片咒骂声中，出租车排气管喷出一股刺鼻的黑烟，算是对咒骂的回应。

    吱……

    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后，车停在一个小巷口的路边。

    后排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瘦高个中年男子。

    黑色的高领风衣，让男子瘦削脸庞平添一份冷峻。

    他叫K，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伸出谢顶的大脑袋，对K说：

    “穿过这条小巷子，就是你要去的地方，路城酒吧。”接着又用近似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那个地方，要小心呐……”

    K不动声色，只是用低沉的声音道了一声谢。

    司机悻悻坐回驾驶座，“装什么酷啊！”一边嘟囔着，一边踩下油门。

    在一股难闻的尾气中，出租车飞也似地开走了。

    K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缓缓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朝巷子走去。

    巷子很狭窄，残破不堪的地砖上流淌着让人恶心的黑色液体。中间横放着一个垃圾桶，垃圾已经溢了出来。两只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腾着，争抢着食物。

    K经过时，两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停下争抢，对这个不速之客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做出蓄势待发的姿势。

    当它们看见K犀利的眼神时，就像见到一头猛兽一样，夹着尾巴逃也似地跑出了巷子。

    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色物体，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熟睡的乞丐。

    乞丐睁开眼，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在努力对焦后，终于把焦点放在了K的身上。

    他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K蹲下身才听清楚，乞丐嘴里说的是“烟，烟……”

    窘迫的处境也没能让他戒掉烟瘾。

    K无奈地摇摇头，掏出一盒烟和几张钞票，放在乞丐身前的破碗里，说：“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运吧。”

    乞丐就像护食一样，伸出干瘪的手，把破碗揽在怀里，蜷缩着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一条狗。

    他歪着嘴，露出一口歪歪斜斜的黄牙，脸上挂起比哭还难看百倍的笑容，对K说：“好运，好运，你会有好运的。”

    K苦笑一声，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站起身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走出巷子，迎面是一条街道。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这是一条偏僻的街道，街道两旁昏暗的路灯垂头丧气。湿润的柏油路映照出两旁黑灰色的建筑，反射出零零散散的光。

    街道尽头，一家酒吧里传来喧嚣声，门口横卧着几个喝醉酒的人。

    酒吧的招牌闪烁着俗气的彩虹灯，上面用彩灯勾勒出几个字：“路城酒吧”，一个毫无特点却最容易让人记住的名字。

    酒吧面积不算大。昏黄的灯光，俗气的音乐，夹杂着浓烈的烟味和汗臭味。

    吧台前坐了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球赛，口中不断地喊叫着。

    “你他妈倒是传球啊！”

    “这裁判眼瞎了吧！”

    “这球带的，还不如我儿子！”

    ……

    K皱皱眉头，往里面的角落走去。

    坐定后，K点了一杯啤酒，然后开始扫视整个酒吧。

    隔壁桌坐了三个人，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和两个花臂男，他们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大事。男孩留着长发，脸上稚气未脱却身体健硕，应该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林小乐……荣婷婷……”

    K隐约听见两个名字，想必是他们的朋友吧。

    最后，K的眼神落在一个穿着背心的胖男人身上。

    胖男人肥大的体型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浑身的肥rou就像融化了的冰激凌，说他是一堆行走的脂肪一点不为过。

    在胖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打了发胶的头发油光可鉴，梳成与体型不相符的大背头。

    K走过去，坐在胖男人对面。

    “你好，刀疤。”

    被称作刀疤的胖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硕大的脑袋，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对面的K。

    “你他娘的是谁？刚才叫我什么？”

    K脸上挂着笑容，从口袋摸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张纯金的黑桃K扑克牌，粗看上去，牌上的图案和一般扑克牌相差无几。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国王的剑上缠绕着一条蛇，正长大嘴巴，呲着尖牙，蛇信就像一条分叉的利刃。

    大大的黑桃K映入刀疤惊恐的瞳孔上。脸上的肥rou抽动起来，那道刀疤看起来更加明显了。

    “你……你是？”

    “我是K，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你就是老K？你……你找我干……干什么？”

    刀疤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狠劲，瘫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只面对饿狼的肥羊。

    “你欺骗了金先生，我今天要杀了你，对不起。”

    K在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对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循循善诱。

    “不！我没有！我……”

    刀疤情绪突然失控，一巴掌拍在桌上，杯中的啤酒猛烈晃动，撒了出来。

    酒吧里的人都转头看向这边，几个好事之徒围过来撸起袖子，似乎要替刀疤教训一下这个穿黑衣服的陌生男人。

    “不！”

    刀疤大喊一声，猛地起身，撞开人群，冲出了酒吧。

    昏暗的街道，一个巨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好几次滑到在地，又努力撑起肥胖的身体继续跑。奔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身体的极限。

    强烈的求生欲，可以让人做出很多超越自身的事情。

    刀疤跑进小巷里，肥胖的身躯塞满了整个巷子。肩膀不断撞在墙壁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过了这个巷子，就能开车逃走。

    只可惜，就在他即将跑出巷子时，一个黑影堵住了去路。

    被K盯上的人，没有能逃走的！

    刀疤刚转身想逃，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在后背上。肥胖的身体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地上。

    刀疤撑起身体，大喊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向一动不动的K。

    既然逃不掉，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200多斤的身体，再加上极快的速度，若是一般人被撞到，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K仍然站定不动，猛地伸出右手，按在刀疤的额头上。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化为乌有。

    刀疤感到额头传来强烈的炙热感，不等他反抗，热流就从头顶迅速传遍全身。

    甚至都没有惨叫出来，肥胖的身躯便化成了一堆细灰。

    雨水冲过，灰飞烟灭。

    K叹口气，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又点燃一支烟，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K啊，搞定了吧？”

    “金先生，任务已完成。”K毕恭毕敬，好像对面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辛苦了，还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要让你去办……”

    K皱了皱眉头，说：“金先生尽管吩咐。”

    “路城高中，男生，林小乐。”

    好熟悉的名字！K忽然想起来，刚才在酒吧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金先生，对不起，您知道我不杀小孩子的……”

    “噢，不不不，不是让你杀他，是让你保护他……”

    K沉默地听着，心想：一直都在杀人，保护人，真的是生平第一次。

    挂断电话，K叹口气，转身走出小巷。

    角落里，乞丐呆滞的眼神看着K的背影，口中喃喃：“森林，森林，好运，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