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影煞魂（1）
1 月华黯淡，薄暮如织，晚风初歇，霜气弥漫。 没有蛙鸣的深秋，寒叶落地之声也变得格外响亮；缺了广寒投射的光芒的树林，偶尔飘忽的不知是灵虫还是冥火的亮色也格外扎眼。 四周幽寂深邃，犹如恶魔的巨口正缓缓张开，以无限的黑暗来吞噬一切鲜亮的色彩。 这种时候，人的眼睛往往变得无能为力，但听觉却格外敏锐，即便是最细小的事物落地，也能猛地激荡耳鼓，久久挥散不去。 或许，更不仅是人会如此，所有的活物，到了此刻，都会变得异常警觉。 这匹枣红色的烈马，自进了树林以后就开始变得踟蹰不安，此刻，更是停滞不前，马背的男子，显然是个武林高手，那负着的双剑、贴身的护胸软甲，与那匀称而没有丝毫赘rou的身体，便是他最好的身份标识。 只是此刻，这武林高手略带沧桑的脸上，却显出异常不安，他的不安，不仅来自于他这匹相伴多年的马忽然不听使唤，更来自于他自己作为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对周围情势的敏感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向他袭来，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更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那种将要面对强大敌人的恐惧却在心中不断扩大，一个武士，若是临战之前便有了畏惧之感，那么，他便已经输了。 “天朝玉龙座轻骑将军林远峰在此，你若有胆，便出来与我一会，畏首畏尾，算什么好汉！”那男子大声叫道，显然是在以此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四周一片空寂，那带着内力的呼喊声甚至能够将周围的枯叶震得翻飞起舞，但却根本激不出那个似乎正潜伏在四周某处的人。 林远峰更加害怕，又吼道：“有胆就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四周，依然只有空荡的回音，伴着惊起的几只夜鸟的嘶鸣，在空旷的苍穹下，显得尤为肃杀，那烟云后的月，投射的光落下一层斑驳的树影，犹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摄人心魄。 空气仿佛凝结了，越来越冷，林远峰感到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不仅仅是这湿冷的天气，更是那种莫名的恐惧，到底是什么，到底谁在那里，这股无法琢磨却让人胆寒的力量又到底来自何方？ 天光暗淡，虽然穹庐广阔，但从这林间树影之间看，却依然压抑犹如囚笼，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树枝轻摆一阵，林远峰一个激灵，急忙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此刻，不只是那匹马，即便是他，也不敢下马向前多走一步。 他的心，似乎已被施了魔咒，像冰一样封冻起来，他的整个人，也随之被无形的力量所禁锢。 忽然，他感到脖子上有点凉，仿佛水滴在颈间。 下雨了？！ 林远峰一惊，不由得抬头上望。 然而，他没有看到雨滴，却看到了更令他吃惊的一幕。 一朵朵宛若花瓣一般的冰凌正缓缓飘落，寂静无声。 那冰雪落得轻盈、恬淡，但在这本不该落雪的时节里，在这月隐人定的夜色中，在这暗淡压抑的气氛里，却显得格外怪异与诡谲。林远峰武林人士敏锐的嗅觉早都感到了其中的蹊跷，但现在他竟也无能为力。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快给我出来。”他的喊叫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却依旧只有他的回音在回答自己。 不行，必须快走，就算十分害怕也必须走！ 求生的本能总是如此强大，虽然方才由于不决，踟蹰难进，但生死关头，他还是干脆地下了决心。 “驾！”林远峰猛拍马臀。 那烈马发出一声低嘶，似乎是无奈，似乎是哀求，马蹄未移动半步。 “驾！驾！”林远峰焦急地又喊了几声，却依然好不奏效。 林远峰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人最怕的，并不是面对恐怖，而是未知的恐怖，此刻林远峰正不知自己的敌人是谁，因此更加害怕。他不禁甩开手中的马鞭，又开始狠抽马的大腿，但这烈马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被定住一般。 林远峰已经即将陷入绝望，却依然未放弃，四下张望着。 忽然，他的双眼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看清了一件事……一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 他发现，这匹枣红烈马的双腿，已被冰雪牢牢冻住在地面上。 林远峰的瞳孔猛地收缩，现在虽然寒冷，但毕竟只是深秋，根本不至于因为这片刻停留就结冰，更何况，林远峰的马是如此矫健灵敏，更不可能如此容易就不知不觉被冻住。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渗出汗水，背后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林远峰发出阵阵吼叫，这时他已经方寸大乱。 “我是谁，并不重要。”一个声音，幽幽在林间飘荡。久违的声音，却让林远峰更觉得可怕。 两道浅蓝的光晕，在业已冰冻的地面缓缓交织，如同两条在水中游动嬉戏的鱼儿。 林远峰呆住了，却不是因为这魔幻的美，而是，他似乎逐渐已明白了盯上自己的人是谁。 “你……你……”双唇颤抖着，翕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道光晕如冰凌一般逐渐凝结在一点上，浅蓝的法阵缓缓运转，光华流转，一段段无法猜测意思的铭文静静飞旋涌动，最终如流水般四散而开，无影无踪，没有一丝痕迹。 林远峰虽无法辨别那铭文的含义，却隐约知道那是西方大陆特有的某种文字。 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就是他，不会错。 散去的光芒，在空气中犹如蜻蜓点水后的一丝涟漪，涟漪的中心，正飘着一个人影。 他就那样轻轻飘在半空之中，有如天神下凡。 “苍龙剑的碎片，交出来。”声音依然飘渺而温和，但却干脆而坚决。 “你，果然是你。”林远峰颤抖道。 这人影，是个年轻的男子，浅蓝的长发，俊逸的脸庞，甚至带着一丝女性的柔美，只是那双眼睛凌厉无比，透着别样的英气，而直挺的鼻梁、华丽犹如流瀑般的外衣与腰佩的护手短剑，则显示他并不是中土人士。 “你认得我？”男子淡淡一笑。 林远峰也许是自知毫无胜算，也许是还想要搏一搏，又或许是不想敌人面前失尽颜面，似乎努力定了定神，道：“十二宫刺客自来到中土遍一直与我天朝神兵作对，你们的手段我又岂会不知。” “呵呵，天朝？”男子冷笑一声，道，“素闻中土乃文明开化之邦，以恭谦礼让为待人之本分，想不到自你口中出来的话竟是如此狂妄自大，如今受制于我，竟还敢妄称神兵。” “我……我对敌人不须客气。”这句话，从林远峰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没有底气。 “将碎片交出来。”男子双目如鹰隼一般犀利地瞪着他，周身流转的蓝色光芒将一切黑暗变得光明，但这种光明却只能让周遭更加神秘。 “不可能。”林远峰一只手捂着腰间的包裹，他明白，就算交出了碎片，侥幸得到一条生路，他也无法回去向皇上复命，换句话说，即便回去，也只有一死。 “你还要顽抗？莫非我的雪语之诗章还不够凄凉么？” 这句话，显然是在威胁。 雪语之诗章，便是方才那将一切冰冻的法术么？这是如何的一种力量？ 林远峰纵然武艺再高，也绝不是这种“妖术”的对手。 “你们这些……妖人，我天朝需以此物救万民于水火，你们偏偏百般阻挠，却是何居心？！”林远峰大吼道。 “哼。”男子冷冷道，“口口声声救神州百姓，便是你们这些凡人给自己的私心找的最好借口，人如蝼蚁，岂能与天相抗，无知之举实在可笑，我劝你早些交出碎片，还可得一条生路！” 林远峰紧紧捂住包裹，一言不发，不知是恐惧还是坚定不移。 男子摇了摇头，道：“当真愚蠢。”遂猛地抽出腰间之剑，剑锋前指，道：“那只好以我之剑来纯净你的魂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