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猎人与猎物
炽烈的艳阳炙烤着大地，滚滚热浪淹没了城市，哪怕是繁荣的风城也在此时罕见地呈现出了难能的片刻冷清。然而在这片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大地上，哪怕是此等自然伟力，也未曾让人类的活动彻底停下，在无数阳光未能触及的区域，无穷尽的欲念仍在滋生翻涌着…… 在这午后暑气最盛之时，位于风城东北角的L俱乐部显然便是其中之一，而位于这情绪旋涡中心的，便是一位身穿精心设计的银色紧身衣的青年男性。 身为伊州灵能者联盟的头部人物之一，年轻的罗科不仅拥有被评为A级的强大灵能力，更拥有着一副让人艳羡的俊美长相。两相加持下，再经过专业公关团队一番运营，自然让他收获了非同寻常的人气，以至于只要他不经伪装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都必然会引起一场热闹——当然，罗科本人也对此甘之如饴便是。 好不容易应付完围堵在俱乐部门口的记者以及粉丝，满头大汗的罗科这才得以进入到开着清凉空调的俱乐部内部。也得亏这是一家只对灵能者开放的高档俱乐部，否则以他的受欢迎程度，恐怕到了这里也难以清闲。 一路轻车熟路地俱乐部西侧的酒吧，罗科英俊的脸上又挂上了阳光开朗的笑容。与几名相识的灵能者挥手致意后，他便径直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边擦汗一边向吧台后的调酒师打招呼：“嘿！下午好啊安吉，今天可真是见鬼的热啊，你说是吗？” “下午好，史密斯先生。”漂亮的女调酒师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今天要喝点什么呢？” “哈！只要是美丽女士你为我调制的，都可以呢！”罗科说着挑了挑眉。 虽然罗科的情话土得有些让人尴尬，但配合他的脸还是颇具杀伤力的，若此刻他的对话对象是他的狂人粉丝之一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出暴击9999的伤害来——但显然，这并不是当下会发生的场景。 更为甚者的是，在面对这位全民偶像的挑逗时，安吉妆容精致的脸上甚至有着一丝不耐一闪而过。 “史密斯先生可真会开玩笑呢，那我就按惯例好了。” 安吉礼貌地报以微笑，随后便不动声息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以让自己在不必正对着罗科的状态下开展工作。把调酒师的这番动作看在眼里，罗科脸上的笑容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随着安吉一番赏心悦目的花哨cao作，一杯微微冒着冷气的莫吉托便被摆放在罗科的面前，但后者却反手又轻轻将之推到了调酒师面前：“我请你的。” “……”安吉直视着罗科的眼睛，“史密斯先生，我一个月前应该就说过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噢！亲爱的安吉，你误会了！”罗科夸张地摊手道，“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而已！” 见其如此，安吉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有些无奈地拿起鸡尾酒喝了一口：“行吧，我向你道歉！谢谢你的酒，罗科。” “这是我的荣幸。”罗科潇洒一笑，随后却是话锋急转：“不过如果你哪天终于意识到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我随时都在哦！” 说完这番话，罗科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安吉，却是直接让后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重重地把莫吉托放回桌上，安吉美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容，但碍于双方此时的身份，她最终还是压下了不忿，表情僵硬地回道：“史密斯先生，十分感谢你的厚爱，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不过今天这杯酒，我认为还是不劳你破费了。” “哈哈！”罗科忽然一笑，“不不不，亲爱的安吉，我认为我至少应该有请你喝一杯酒的机会的！请好好享用这杯酒吧！” 说完这话，罗科便不再管安吉的反应，站起身来便径自离去了。他的这番动作，却是让本以为还要一如此前般应付一阵纠缠的安吉松了一口气。只是安吉并不知道，就在她迅速调整好心态重新投入到工作的同时，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处，全身上下都已变得彻底透明的罗科正一脸阴沉地注视着她。 “我亲爱的小羔羊，今晚就是狩猎之夜了呢。”在旁人听不到的低声呢喃中，罗科缓缓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目光中似有某种情绪在疯狂翻涌…… 是以铜壶滴漏，待得月近中天之时，身穿常服的安吉终于带着疲惫走出了俱乐部。尽管风城在莱国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都市，但在这将近深夜的时刻，街道上的行人却是寥寥无几。 太阳升起，这里就是车水马龙的文明之都；但当皓月悬空之时，这座城市却如卸下伪装的凶兽，总是在那寂寥无声中悄然吞噬着一些什么。 而很显然，作为一名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个月的人，安吉对它截然相反的两面都很清楚，因而刚一离开那被霓虹灯笼罩的街道，她便将风衣的拉链拉到最高，继而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又一个躺坐在街边的流浪汉，眼见着还有两个街区就能回到那老旧却能为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小房间，安吉却忽有所感般猛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街道…… “错觉吗？”她小声嘀咕着，再次迈开脚步时，却是下意识地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然而，安吉并不知道，就在她回过身继续赶路的同时，就在她身后不足三米的位置上，浑身赤裸罗科正戏谑地注视着她婀娜的背影，并很是享受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作为一名拥有隐身能力的A级灵能者，罗科当然不可能像那些低等劣种般，只能让自己的rou身不被看见。但饶是如此，他依然喜欢做一名“坦荡君子”，只因为他十分享受这种践踏规则的感觉！ 出于相同的理由，哪怕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稍微抬一下眉就能让无数比安吉更年轻漂亮的异性乃至同性投怀送抱。但多年来，罗科却依然坚持自己的“狩猎”行为，毕竟对他而言，“征服”的过程往往比最终结果要更加让人愉悦。 而为了“狩猎”的过程更加有趣，哪怕罗科能通过灵能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消除自己的踪迹，但却总会极尽所能地挑逗自己的猎物——恐惧可是一味让人上瘾的调味品呢！ 至于“狩猎”之后的残局怎么处理？ 拜托！ 这是他这种身份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吗？无论“猎物”最终是生是死，都终将悄无声息地淹没于那些匍匐在他的光辉之下的阴影中，仅此而已。 恰如此刻，当罗科又一次“不小心”弄出了一些小动静后，安吉终于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了。面对看不见的恐惧，她就如同过往的大多数猎物一般，开始了那让人赏心悦目的徒劳挣扎。 当看到慌不择路的安吉逃进了一条阴暗小巷时，罗科的每个毛孔都因为兴奋而舒张开来，他知道，现在是品尝那甜美果实的时候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走进小巷时，看到的却是一脸紧张地持枪指对巷口的年轻女性。 打量着那冰冷的枪口，罗科在一瞬间的愣神后便笑了。 作为受过正式战斗训练的联盟成员，他一眼就看出了安吉的持枪姿态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罢了。 他有十足的信心，就是自己现在就是现出身形站着当靶子，以安吉现在的状态恐怕把弹匣清空都未必能命中一枪——更别提依凭那件非比寻常的灵物，他本就无惧这种小口径手枪的伤害了！ 想到此处，罗科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安吉身边，用一种欣赏的目光观察了她片刻，他才凑到调酒师的耳边，以情人般的温柔轻轻说道：“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呢，我亲爱的小天使。”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本就几近崩溃的安吉当场惊呼出声，手指也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然而一如她戛然而止的惊呼声般，那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冰冷武器并没有发出死亡的怒吼——因为极度紧张的安吉女士忘记打开保险了！ 当然，这对于这场完全没有半点公平性可言的“对决”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失误罢了。除了让那名已经显出身形的猎人品尝到更多的愉悦外，也不过是这冰冷之夜又一道不起眼的微澜而已。 罗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被自己捂住嘴压在墙上的安吉，直到她琥珀色的漂亮瞳眸中的情绪由惊讶转为惊恐，最后变成了让人愉悦的绝望，罗科的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只可惜这一抹绽放在死寂之夜的阳光所能带来的，只有更加深沉的冰冷与绝望。 “晚上好啊，我美丽的小天使，希望你能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富有磁性的声音诉说着情人般的温柔，却注定只能换来安吉更加激烈的挣扎。然而在手枪被第一时间打飞之后，她便已经是一只连羊角都被折断了的羔羊罢了。 或许，依靠手上戒指锋锐的边沿在罗科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便是她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噢！亲爱的，别这样。”罗科毫不在意地扫了眼那道仅仅划破了表皮的伤口，“这将会是一个漫长而又美好的夜晚呢，相信我，保存更多的体力将是……” 恶魔的低语并未能完整道出，因为他骇然发现，他竟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不，不仅如此，在此刻的罗科的感官中，空间、时间、意识似乎也在那不为人知的角落媾和在一起，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仿佛超脱了rou身限制般的置身天国的美妙快感。 “噢！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这简直要比最完美的狩猎还要让人愉悦啊！” 目光彻底涣散的罗科如此想着，整个人也如同喝醉酒般踉跄着倒在了肮脏的地上。 已经彻底沉沦在美妙幻觉中的罗科没有也没有余力注意到，那位片刻前还在他手中无力挣扎的羔羊，那妆容精致的脸上却早已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就如同在完美表演后卸下了面具的话剧演员，面沉如水的安吉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罗科。因为她知道，作为一名超能系灵能者的罗科，根本不具备抗住这种强效致幻剂的身体素质。 今夜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狩猎之夜，精心谋划了三个月的猎人也该是时候猎取自己的收获了。 好整以暇地整理好了稍显凌乱的衣衫后，安吉在小心地收好那枚立下大功戒指的同时，也从贴身的衣兜中拿出了一枚单片眼镜。 朴素的黄铜镜框上零星散布的蓝绿色锈迹宣示着它所阅读过的岁月，而那澄澈却又模糊镜片则静静地展示着那丝丝矛盾的不凡。 昏暗的小巷中，面无表情的安吉就如一具精美却冰冷的人偶，沉默而干脆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透过单片眼镜所提供的的奇特视野，安吉眼中的罗科就如同一团静静燃烧的萤火，柔和、纯粹却又冰冷。 凝神观察了那团代表着罗科的“萤火”好一会后，安吉脸上也终于泛起了一丝失望—— 【可惜了，又只是一个普通的灵能者而已。】 心中如此思量着，安吉已珍而重之地收好了单片眼镜。而在这个过程中，她静若死水却如隼鹰般锐利的目光也落到了罗科脖子处的十字架吊坠上。 快速对比了一番那早已熟记心中的资料后，安吉立刻便确定了这就是那名为“圣约瑟之盾”的奇异灵物。 娴熟地戴上轻薄的橡胶手套，她便如演练过无数遍一般，灵巧无比地在几乎不接触罗科身体的前提下把那吊坠摘了下来，却只在一番仔细打量后，便弃如敝帚般随意地扔在地上。 这种由灵能者联盟通过未知手段制造的灵物，虽然在防护方面有着极为可观的性能，但同时也会将持有者的行踪暴露于联盟高层。基于如此，熟知各种门道的女猎人自然不可能会犯下愚蠢的贪婪之罪。 轻轻将已是涎液横流的罗科扶着靠墙而坐，安吉这才悠然却快速地捡回那把被打落的手枪。待她再度转身面对不省人事的灵能者时，那冰冷的枪口上已安上了从挎包中取出的消声器。 幽暗的小巷中寂寥无声，安吉就如聚光灯下的独舞者，迈着优雅而轻柔的步伐，款款来到了那属于自己的舞台中心。 皎洁的月光恰在此时绕过了高楼与云层的阻挠，静默无声地倾洒在肮脏的小巷中，而那位沐浴在皎洁银辉中的主角，正面色自然地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罗科的眉心。 “尊敬的史密斯先生，晚安。” 美丽的告死天使平静无比地念诵着悼词，随着清越动听的声音落下，一声不算太响的火药爆燃声奏响了安魂曲的第一个音节。飞出枪膛的子弹无情地捣碎了那颗英俊头颅中的一切，飞溅的红白之物却似不忍玷污天使的羽翼，并未在安吉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淡淡地注视着罗科无力地低下了俊朗不再的头颅，由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变化的安吉却是没有一丝的放松。随着她手腕的轻轻扭动，尚见丝缕青烟的枪口也被快速而精准地调整了指向。 砰！砰！ 两声略显沉闷的枪响，奏出了这首简短安魂曲的最后两个音节。 伴随着两颗子弹精准无比地没入罗科的左右胸腔，飞溅的猩红亦缓缓流淌成名为死亡的画卷。直至那从弹孔中流淌的血液涓流渐细，安吉这才慢条斯理地拆下消声器，并把手枪塞回隐藏在风衣内部的枪套中。 如同完美谢幕后的演员，安吉屏住呼吸细细倾听了片刻，在确定自己唯一的“观众”以彻底停止呼吸的方式为自己献上了无声的喝彩后，她这才毫无眷恋地离开了这片精心选定的猎场。 一如那些独自穿行于风城之夜的女性般，紧裹着风衣的安吉低垂着头，精致脸上又一次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紧张与警惕。想必哪怕是眼光最毒辣的警探，都无法将这名行色匆匆的女士与其身后那逐渐冰冷的躯体联系在一起吧？ 静夜无声，一如往昔。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那“猎人”与“猎物”的微妙不同——以及那位狩猎归来的猎人所遭遇的意外状况。 炎炎烈阳炙烤的陌生小巷中，哪怕是安吉小姐也无法掩盖此刻的讶然。 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完全陌生的一切，却任凭她如何仔细回溯，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一瞬间就从夜色下的风城来到这条正处白天的陌生巷子当中的。 思无所获的安吉凝视着墙上那块写着文字的蓝底铁牌，但很显然，仅仅认出来“蜃楼巷”这三个方块字，并无助于她理清、理解此刻的状况。 于是，她的目光又投向了巷子尽头那座充满东方风情的半掩院门。 经过一番短暂的快速思考权衡后，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期盼与兴奋的女性终究还是迈开脚步，义无反顾地向那挂着“鹿泉轩”牌匾的大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