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无天日

    暗月审判所，联邦安全局最机密的监狱所在地，历经十年筹备，投入了数以百亿计的银河币，于三十八年前建成。整个监狱及外围岩石等经过十八重淬炼强化，浑然一体，深藏在地底600余米的空间，犹如一个地下堡垒，连最先进的太空船激光镭射炮都无法穿透。

    暗月审判所还有一条绝对禁令，凡是关押在其中的犯人，严禁有任何方式面对面的接触，所有行为必须隔着监狱来完成。可见对犯人控制之严密。三十年来，包括卡卡·罗特在内，暗月审判所总共也不过关押了四人，除了那人尚且健在之外，其余两人都死于狱中，人间蒸发了。

    在这里，不仅每寸角落都敞露在立体影像监视器之下，而且看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没有阳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光源完全由镶嵌在屋顶的仿太阳能宝石灯提供。一旦审讯需要，屋顶的宝石灯光源可以任意转化，既可以让屋内二十四小时都是刺眼的强光，也可以连续陷入无边的黑暗，甚至可以模拟出任何能够想象出来的立体场景。

    暂时还没有人来逼供卡卡·罗特，所以屋内光与暗的转化还算正常。不过，他的好日子显然就要到头了。

    “卡卡·罗特，你还是赶紧把坐标说出来，省得受无边折磨之苦。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只不过多花点时间搜索而已，没有任何意义的。”正是那名上次被激怒的男子，他又来了。

    “切，少来这套，你们的实权派头头来了吗？出来走两步！”无聊的卡卡·罗特正做着俯卧撑，对此不屑一顾。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记住我的名字：范坚强。”那名男子恨得牙痒痒，上司郭处长只给了他二十四小时的审讯时间，他必须争分夺秒才行。范坚强今年46岁，目前是联邦安全局的首席审讯专家，不过他并不知道卡卡·罗特的真正身份，也不了解所谓的那个冰川洞xue里面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能好奇也不能问，要的只是执行命令。对于关在监狱里不识相的卡卡·罗特，他必须给一点颜色看看。

    联邦科技文明发展到了这一步，远古时期许多血淋淋的加在rou体上的审讯手段早已过时，一来是几千年来社会监督下的人权进步，二来则是更先进审讯技术的出现。拷问一些拒不配合的罪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压迫式精神控制”。原理很简单，通过“精神控制仪”先将目标人催眠，然后在一定的外部条件配合下模拟出相应的“恐怖环境”，直指目标人内心最大的恐惧，赤裸裸拷问目标人的本心，让目标人在无意识状态下吐露秘密。意志薄弱点的，撑不过一小时，在资料记载中最久的也未能撑过12小时。毕竟每个正常人都有七情六欲，名利色相、亲朋好友等等，总有自己的软肋所在。

    很多年前，在秘密投入精神控制仪审讯重犯的试验中，安全局发现通过这种方式连续审讯有一种严重后遗症，坚持得越久，后果越严重，最严重将造成脑神经损坏，变成精神崩溃的疯子，代价是近百犯人，这成为联邦安全局的最大机密之一。所以连续审讯的上限设为12小时，且不可在一个星期内使用第二次。

    范坚强狞笑一声，将精神控制仪打开，锁定卡卡·罗特，决定从其最幼年的记忆中折磨起。

    监狱顿时陷入一片纯粹的漆黑，精神控制仪的无形波纹接踵袭过卡卡·罗特的全身，无比的倦意涌上他的大脑，上眼皮沉重地耷拉了下来，还在做俯卧撑的他“啪”的一声扑倒在地面上，就这么睡着了。

    卡卡·罗特感觉陷入一个跳动的空间，各种画面纷至沓来，有人悲、有人欢、有人离、有人合、有人怒、有人愁，这些复杂的人类感情犹如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绕着自己转个不休，想把他引入其中。这正是精神控制仪在开始诱导，用情感的酸甜苦辣勾起他内心幼年的记忆。

    范坚强在立体监视器的红外线屏幕里紧紧盯着卡卡·罗特的表情变化，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卡卡·罗特眉头都未皱一下，唯一看到的只是呆滞与茫然，不禁大失所望。他哪里知道，卡卡·罗特三年以前的记忆完全失去，毫无办法进入精神控制仪所设定的角色空间。

    “既然幼年记忆不起效，那么就从父母着手吧，我就不信这犟驴连对父母都没感情。”范坚强边思忖边调节仪器。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是毫无进展，卡卡·罗特呼呼大睡。“果然是一个禽兽，父母都打不动他。”范坚强恨恨道。

    他满头大汗，每个小时都要调节一次精神控制仪的诱导设定，连饭都忘记吃，连续六个小时过去了，卡卡·罗特仍是无动于衷。范坚强越来越紧张，仪器仅仅留给自己一半的审讯时间。

    “终于有反应了，”忽然，他长吁一声，握紧的左拳松了开来，掌心已是湿漉漉的，仪器的设定频率正在“爱情”位置上波动。卡卡·罗特面露笑容，这表明他最近沉醉于爱情的甜蜜中。

    范坚强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让你嚣张，就让你来一次彻底的生离死别！”

    卡卡·罗特开始面露痛苦之色，喃喃自语起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忽而咬牙切齿，忽而傻笑不已，忽而眉头深锁，神情变幻莫测，古怪之极。

    就在范坚强以为即将得手，卡卡·罗特招供近在咫尺之际，风云突变，让他大吃一惊。卡卡·罗特忽然一动不动，竟然翻了个身，从趴着睡变成侧着睡，一只手还挡住了半边脸，“呼噜声”震天响起。

    这是精神控制仪审讯时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范坚强有点手足无措，他赶忙看了眼仪器，自己cao作没有问题，仪器仍然还在工作，“真是见鬼了。”范坚强左调右调，耗着耗着，12个小时的审讯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仪器“嘟”的一声，自动关闭。

    最后时刻一直紧张站着的范坚强颓然坐了下来，这几乎意味着他的限时任务失败，虽然还有12小时，但卡卡·罗特会傻得把秘密告诉他？自己的前途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一会，卡卡·罗特呵欠一声，伸了个懒腰，对着监视器说道：“审讯完了没，老子肚子都饿瘪了，还不送点吃的来。还有，赶紧把屋顶的灯给打开，老子睡饱了。”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天才演技。

    事实上，卡卡·罗特在陷入妮可·艾薇儿的爱情生离死别设定后不久就从被催眠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云里雾里的他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为了蒙混过关，他翻了个身继续假寐，打假呼噜，打着打着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范坚强手足无措，这是他成为联邦安全局首席审讯专家之后，用精神控制仪审讯以来所出现的第一起特例，此前二十多年，他亲手审讯重犯七十九人，成功率100%。但是，早在三十年前，他以学徒的身份协助老师（当时的联邦首席审讯专家）时，曾经历过一次更为离奇的审讯事故，那是他的梦魇，一直埋在他的记忆最深处，从来不愿想起。

    那一次的审讯对象，正是暗月审判所建成后关进来的第一人，他老师在用精神控制仪催眠那人的过程中反而被催眠了！然后，范坚强就听见老师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从小到大所做过的一切难为情乃至见不得光的事全吐了出来：什么六岁偷看女人洗澡，十七岁失去处男身，十九岁参军后在训练中摔伤了小弟弟，从此就男人雄风不再，不能生育，以致三次结婚三次离婚……

    当时，范坚强听得满头大汗，怪不得老师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一样培养，倾囊相教，恐怕是因为没子嗣的原因？幸好当时只有他在场，不敢再听，试了多种方法无效后，只能往老师脸上泼了一盆凉水，才将老师救醒。

    此后，他老师连着试了七次，最后惹恼了监狱里那人，直接将他和老师弄晕过去，他记得当时脑中一阵剧痛，瞬息间就昏倒在地，直到外面的安全局工作人员觉得不对头，里面好久没有消息传出来，闯进审判室后才发现首席审讯专家和助手都躺在地上。

    “老怪物！”这是范坚强心里对那人的定位。此后，陆陆续续来过五六个一流审讯专家接手任务，结果一个比一个惨，最后一个审讯专家被发现时，正脱得一丝不挂，在审讯室里搂着一根棍子大跳钢管舞。从此联邦就再也没敢派人审问“老怪物”了。

    不出意外，24小时内，范坚强未能从卡卡·罗特口中套到上司所想要的东西，看来，他这个联邦首席审讯专家的头衔也即将成为历史。

    一天后，特情处长郭绪鸿未能如愿得到冰川洞xue的具体坐标，他将24小时没合眼的范坚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别看他在谭局长面前像只猫一样温顺，对待下属却从来都是老虎的脾气。

    “真是个废物，怎么被你混到首席审讯专家的？你给我到暗月审判所里待着去，什么时候撬开卡卡·罗特的嘴，就什么时候回到地面，否则你就准备在里面待到退休吧！”

    范坚强脸色刷地白了，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踉跄返回审判室。

    郭绪鸿转头赶忙低眉顺眼地向谭局长汇报审讯状况，并建议方又圆那边可以先行展开搜索，根据22号那天的活动轨迹，投入联邦最先进的探测仪，想必不需要太久便能锁定位置。

    谭局长想了想，便同意了郭绪鸿的方案。他思忖：解析了22号最新带回来的材料（小圆盾），探测仪搜索起来事半功倍，专家对相片等资料的鉴定同样没有结果，为此，两头并行也未尝不可。

    方又圆接到命令，率着麾下最擅长搜寻工作的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出发了。抵达格陵兰岛后，方又圆以联邦在某地发现特殊军事危险物质为由，宣布将首府努克之外的大片北极熊出没地划为暂时军事管制区，管制期间一切旅游活动中止。为此，方又圆通过谭局长直接向联邦元帅申请了三万地面部队驻扎。这引起了当地联邦居民的不满和集体抗议，因为这不仅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更是掐断了他们的财路。一时间，雪片般的抗议书飞向联邦政府有关部门，但全部石沉大海。

    尽管联邦最高委员会没有给出明确时间，但方又圆也知道，越快越好，越快他的仕途就越有希望，一旦谭局长未来跻身最高委员会，那么联邦安全局局长一职……作为联邦最大秘密计划的少数知情者之一，方又圆深知这次的责任重大，以及对联邦意味着什么。

    搜索很快在方又圆的指挥下雷厉风行地展开，一百多人根据探测仪分成了六个搜索小组，他们各自划定了一个区域，迅速投入了工作。

    “这是一种新型的宇宙飞船材料，关系到银河帝国的太空征服计划。只要你们哪个小组能第一个锁定位置目标，每个人奖励1000万银河币！你们下半辈子都可以无忧了。”方又圆一手拿着小圆盾，唾沫横飞。

    “记住！只能探测仪报警锁定，发现目标后第一时间通知我，切切不可下去一探究竟，这种物质在未经过技术手段处理时有致命的辐射性。”很显然，方又圆也完全对下属守口如瓶，毕竟这牵涉太广，他无法承受泄密的后果。

    欢欣鼓舞、满怀信心的搜索队员们分头出发了，方又圆心想：一定要在郭绪鸿从22号那得到具体坐标之前完成任务，虽然同为谭局长的左膀右臂，可未来的局长位置只有一个。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方又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郭绪鸿那里也没有传来具体坐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