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扭转乾坤

    三月四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联邦最高委员会大院里。大院东北角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四周植满名贵花草，经年不败，此刻在晨风下散发馨香。

    沈鲲鹏走出小楼，舒了舒筋骨。

    旁人很难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小楼竟是最高委员会的中枢，元首、财长等风云人物惯于在此召开会议。旁人更难想到，总理大人刚刚在楼里的机要监控室，指挥了一场骇人听闻的特大谋杀。

    沈鲲鹏环顾楼前，花草入眼，馨香扑鼻，令他暂时忘掉了厚黑心肠和血腥手段。不过，这样的享受只能持续一两分钟，还有更多的事等待他处理。

    他信步走下台阶，在一旁恭候多时的秘书走近，悄声告知日程安排。和往常一样，今天大事小事密密麻麻，所有会见、讲话、活动将持续到夜晚。

    沈鲲鹏的注意力再度集中，指示说：“把7点的会见押后一个小时，我要先到4号楼。”语罢，掉头向西走去。

    4号楼座落在大院正西，设有联邦官方新闻发布厅。按照安排，7点整，那里将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所谓“禁片”拷贝，将卡卡·罗特已经播放的2块芯片内容，宣传成为低俗电影的开头。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在幕后坐镇啊！”沈鲲鹏自言自语，他预料，现场肯定会有媒体提出抓捕卡卡·罗特的六架军机迟迟不归的问题。

    “机群事件必须尽早定性为失踪，不妨透露部分半真半假的信息，牵着公众的鼻子走。”沈鲲鹏决定，抢在记者提问前，让新闻发言人公布一则消息：马克西姆元帅所在的军机群，在四日清晨4点41失去联系，当时他们正通过索马里摩加迪沙。

    “让他们先把非洲东海岸找个遍吧……”沈鲲鹏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此后官方再一步一步引导，把机群失踪敲钉转脚，做成铁案。

    4号楼的新闻发布厅黑压压挤满了记者，据统计，总共发出300张许可证，但大院西门外仍有一大堆媒体蹲守，一双双彻夜未眠的眼睛憋得发绿。

    大厅禁烟、禁喧哗、禁随意走动，正中墙壁悬挂一块全息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条显示6时05分。

    沈鲲鹏从秘密通道进入4号楼，在发布厅后的控制室落座。

    “元首有最新指示吗？”他旁若无人地点燃香烟，发问。

    发布厅负责人肃立在旁，连忙回答：“暂时没有。”

    沈鲲鹏暗自叹气，这场新闻发布会极为重要，尤利乌斯竟然不闻不问，真搞不懂这家伙怎么混上联邦最高领导人的。

    “送来的影片拷贝，审定了吗？”他继续询问。

    “审定了。”负责人郑重点头，“画面太暴力了，色情暴露镜头尺度也很大，恐怕造成不良影响。”

    沈鲲鹏摇头，心想这又是一个笨蛋，口中道：“放给我看。”

    控制室立刻忙碌起来，负责人亲手将一块小型全息屏幕推至总理眼前，把芯片放进接入口。

    电影画面播放，开头是卡卡·罗特曾在全息亚洲播放的改造人资料，紧接着出现作品标题，导入正片内容……

    一切都做得非常逼真，手法也很专业，没有人会怀疑这里面动了手脚。

    开场便杜撰了激情戏，一男一女全祼的身体紧紧纠缠，所有隐私部位都给予特写。此后每一个镜头，都极尽细致、夸张之能事。

    屏幕闪烁的光反射在沈鲲鹏脸上，神情看起来阴晴不定。发布厅负责人心里不停打鼓，生怕总理大人挑出一处不妥。

    所谓“禁片”，除去2块记忆芯片的内容，还有70分钟。负责人在旁偷偷看腕表，时间已是6点40分。

    “20分钟后，新闻发布会就开始了。他应当不会继续看下去吧？”他胡乱想着，手掌里全是冷汗。

    又过了10分钟，沈鲲鹏一直板着的脸似乎缓和了很多，负责人忐忑的情绪也渐渐平复，想着：“终于要得救了！”

    就在这时，沈鲲鹏陡然大叫一声“啊！”

    负责人的心脏猛跳，动脉一股鲜血，直飚脑门，眼前金星乱冒。

    只见沈总理双拳狠砸屏幕，狂怒质问：“谁，是谁主管影片拍摄？”

    “是……是……财长大人……”负责人嗫嚅。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鲲鹏大骂不止，“这段视频不能公开！去，让新闻发言人向记者说，发布会推迟两到三个小时！”

    一边骂一边发誓：“狄雅各这蠢材，再也不能让他参与大事！”

    手肘作支点，用拇指和中指揉按太阳xue，他想着：“我早就说过，这个片子要物色不知名的演员！那帮白痴，什么都不懂！”

    呼吸粗重，恨得呲牙裂嘴，沈鲲鹏一抬头，发现负责人还站在原地。

    “你聋了？我交待的事，还不赶紧去办！”他大吼。

    负责人脸皮霎时灰白，僵尸一般，直挺挺立着，纹丝不动。

    沈鲲鹏预感不妙，双手紧抓他的领口：“怎么回事！说！”

    “是……影片……影片……影片内容已……已……”负责人接近窒息。

    “已经泄漏了？”沈鲲鹏瞪圆的两眼几乎暴突。

    “对不起，总理阁下……我……我……一个小时之前……把影片……以高价……卖……卖给……卖给了一家……无法进场的媒体……江南周刊！”

    “混蛋！”沈鲲鹏连甩七八个大耳光，负责人嘴角流出血丝。他像头野兽绕了几个圈子，指着负责人说，“你被撤职了！马上关起来！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判你死刑！”

    半瘫的负责人被拖走，沈鲲鹏双手叉腰，下达命令：“立即追回拷贝！打电话告诉江南周刊，胆敢发布任何消息，我就查封他们！”

    秘书和在场其他人员又忙碌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

    控制室一团乱麻之际，新闻发布厅的全息屏幕自动报时，连续发出七声铃响。

    7点整，新闻发言人准备出场，发布会即将开始。

    这时，发布厅大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七十多岁的老人昂首挺胸走了进来，他满头白发整齐地向后梳理，面色红润，右臂做了包扎，固定在胸前。

    沈鲲鹏正透过监视器观察现场，他吃了一惊：“这老家伙是谁！怎么进来的！”回头命令警卫：马上抓人！

    警卫还没来得及冲出去，老人已穿过发布厅，走上演讲台。台下三百人，一齐窃窃私语，但他只是抬起左手向下一压，现场立即鸦雀无声。

    “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老人威严地扫视媒体记者，“本届联邦最高委员会的民意支持率，在5分钟前降至19%，元首尤利乌斯、财长狄雅各、最高法院院长德戈引咎辞职。”

    众记者极度诧异，现场并没有掀起巨大的声浪，而是传出低沉的惊叹。这惊叹席卷全场，比风暴更让人心悸。

    “这位先生，您的消息是从哪来的？”一名记者起身质问，“按常理，元首、财长等辞职，应当公开讲话并全联邦直播。”

    老人微笑：“第一电视台正在直播辞职仪式。”他随手cao作，原本要播放“禁片”的全息屏幕，接入了电视信号。

    果然，元首尤利乌斯出现在镜头里，手执文稿，有气无力地诵读着。狄雅各、德戈两人，面色苍白地站在身后。

    “鉴于最高委员会民意支持率跌破40%，依照联邦宪法规定，狄雅各、德戈两位先生及本人，现以个人名义辞去公职。”

    人群再度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最高委员会55%的支持率会跌成这副惨状。

    沈鲲鹏如遭晴天霹雳，尤利乌斯等人自行辞职，将他逼到了绝境。他也隐隐猜到了原因：“泄漏的拷贝，估计是被这老家伙买走了！混蛋，竟然冒充所谓江南周刊的人！”

    猜测十分准确。

    老人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克拉克·塞恩，四十多年前曾经是反对派的一员，现在新的政府就要成立，我会是联邦高层的总顾问。至于尤利乌斯等为什么辞职，那完全是因为今天原本要发布的‘禁片’！”

    他扬了扬左手，将装有电影拷贝的记录芯片，嵌入演讲台上的播放装置。

    几乎同时，一个如狼似虎的警卫从身后扑来！

    他是超级精英，可秒杀十余人。下手狠辣，六亲不认，完全受命于保护联邦最高委员会成员。

    虽然手提警棍，但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细针，针尖涂满毒液。这警卫，完全可以让塞恩死于非命，却不使现场任何人看出破绽！

    “去死吧！”

    警卫的铁掌几乎贴上了塞恩的身体，瞬间，一个人影斜刺里冲出，抬脚猛踹。

    “哇！”短促但痛苦的呼叫，仿佛咽喉突然被掐断。紧接着，对面的墙壁撞出巨大的凹陷，警卫彻底晕死。

    记者们震恐，眼前从天而降的不是别人，正是银河帝国建立以来最大的恶棍、杀人犯、恐怖分子：卡卡·罗特！

    克拉克塞恩清了清嗓子：“各位媒体记者，现在不需要惊诧于卡卡·罗特的出现，而需要质问：为什么当我准备揭开最高委员会的龌龊老底时，会有警卫发起致命攻击？这岂不证明了，我接下来披露的证据，极具说服力？”

    一边说，大屏幕开始播放“禁片”拷贝。

    卡卡·罗特守在塞恩身旁，留意一切动静，控制室里涌出的警卫谁敢近前？

    “这就是最高委员会炮制的所谓‘禁片’，请各位记者注意看，有谁出现在画面里？”

    “安妮·乔妮娜？”“真是她啊！”“她虽然是脱星，但没必要拍这种烂片吧！”“出道早期拍的吗？”“不好说。”

    塞恩见时机成熟，开口解谜：“众所周知，安妮·乔妮娜是联邦最负盛名的艳星，还是世界级歌星杰西卡·乔妮娜的meimei。我请大家注意，安妮·乔妮娜三月三日上午，在肩膀上新刺一个十字架纹身，这种变化被数百家娱乐媒体发现、报道、转载，成为了热门话题。”

    记者们频频点头。传媒职业，使得他们连续从一个热点跳到另一个热点，虽然琐碎，但还能记得近期发生了什么。而对娱乐明星不遗余力的追逐，从来是媒体吸引大众眼球的最大卖点之一，不间断催生热点。

    塞恩提高了嗓门：“请大家看影片里的安妮·乔妮娜！这个美人，这个尤物，脱得一丝不挂……注意她的肩膀，看见了吗？新鲜热辣的十字架纹身！”

    “哦……”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控制室里的沈鲲鹏，这时已接近崩溃。精明强干如他，怎么也难以料到，政治生涯会草草收场？恨新闻发布厅的发言人，拿电影拷贝做买卖，给予最高委员会一记夺命重拳；恨狄雅各这样的白痴，自作主张，拍出的影片漏洞百出；恨尤利乌斯，草草公开辞职，让大局陷于不可挽回的境地！

    塞恩兴奋，继续说道：“既然安妮·乔妮娜在两天前添了纹身，而这个十字架纹身，又明白无误地出现在电影拷贝里，那么说明，所谓‘禁片’必然是三月三日之后拍摄，它和卡卡·罗特根本没有关系，最高委员会说了谎！卡卡·罗特手里的涉及联邦改造人计划的记录芯片，并非虚假！”

    众记者面面相觑，连话都说不出。

    “真相，也许太过奇异，但绝对不容抹煞！”塞恩眼里透出坚定之光，“我相信，随着改造人计划剩下的20块芯片内容公布，联邦将会哭泣、反思，并记住为我们冒死保存芯片的英雄，卡卡·罗特！这便是前元首尤利乌斯等请辞的原因。至于沈总理，等待他的也将是免职和审判！”

    现场谁也不知道，沈鲲鹏此时已晕倒在新闻发布厅控制室。他始终信心满满地与卡卡、与反对派等周旋，双手沾满鲜血，倘若不是猪一样的队友在细节上出错，最高委员会将逍遥法外。

    卡卡·罗特仍护卫着塞恩，他心中正翻江倒海：“我当小娱记的时候，第一个任务就是跑杰西卡·乔妮娜的演唱会。想不到，六年后，多亏了她meimei，我才洗脱了冤曲！”

    这便是轮回，这就是报应。

    卡卡不由回想，之前几个小时惊魂动魄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