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针灸铜人(下)
千亦不紧不慢的站起。 走下台阶,凭着记忆走到自己的针灸铜人跟前,并没有出针取xue,而是伸手在铜人上开始摸索起来。 约莫十息左右时间,千亦摸索完毕,倒退着往后走了三步。 他走得很谨慎,每一步似乎都是经过精确丈量的一般。 三步之后,千亦取过腰间的针袋,右手在针袋上一抹,一半的银针便落入手中。 看到千亦如此动作,不少百姓瞪大了双眼,一些懂行的则是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难道……” 话未说完,众人只觉眼前蓦地银光一闪! 嗡嗡! 百针齐鸣!一道泛着金光的银桥,宛若飞瀑出于崖畔,惊鸿划破长空,赫然于千亦和针灸铜人之间形成。 下一刻,水声潺潺——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千亦抛出的银针,竟然直接将针灸铜人正面的xue位扎了个遍!取xue没有丝毫偏差,力度也恰到好处。 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宛如神迹的针法,一个个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旁边的赵以任听出周围声音的异常,但他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施针——医者行医之时不为外物所动,乃是基本。 千亦神色如常,走回针灸铜人跟前,将针灸铜人转了个面,再次将背后的xue位一一确认完毕,又退了三步,这次将针袋的针几乎取尽。 手动针洒,遍地生花。 千亦的针灸铜人已满身银针。 他捻了捻针袋上剩下的几枚针,没有再动,而是就那样站在那儿。 他不动声色,百姓也一片寂静。 只有赵以任袖动风鼓,针落水鸣的轻响,应和着远处嘈杂喧哗的人声。 转眼,滴漏漏完,赵以任将手中最后一根针刺入针灸铜人脚趾头的隐白xue,长出一口气,拿下眼罩,退后几步以示不再触碰铜人,扭头看了眼千亦的铜人,喊道: “阿岺,过来数一下。” 千亦却摇头道:“不必了,我少了三针。” 说罢,朝赵以任抱了抱拳,分开人群而去。 赵以任看着少年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百姓太过安静,眼神充满意味,或许是认输的少年表现太过平静,也或许是少年竟只比他少了三针,总之,赵以任觉得这预想之中的胜利,似乎并不简单。 他的施针之法乃是“三十六针”中的“花开并蒂”,一心两用,几乎是快针之中的极致,加上他浸yin二十余年,不说臻于化境,至少已炉火纯青。对方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相同时间竟然只比他少施了三针!倘若两人年纪相仿,能否赢过后者,赵以任心中实在没底。 此外,两人都是在施针,这少年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比他多施了三针? 压下心头的疑惑,赵以任还是让药童过来数针。 两名药童在百姓的注视下,先后数过千亦和赵以任的铜人,阿岺先数完,报道:“四针,师父你比他多扎了四针。” 赵以任闻言微微一笑,原来那少年也是揣测。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另一名药童忽然说道:“阿岺,这一针你好像没有数。” 另一名药童所指,赫然在极为隐蔽的会.阴xue(为何隐蔽,诸位自己揣摩啊)。 …… 十字街口,未时渐末,行人渐老。 按往日习惯,此时行人应该还要再熙攘些,但初春的阳光终究有些娇弱,中午刚学着夏日扬武耀威了一会儿,下午便显现出疲态,时不时躲进云里,没过多久,干脆连出都懒得出来了。 天色渐渐昏沉,没带雨具的行人只好趁着雨没有落,赶紧往家里走。 少女也发现天色不对,连忙压低价钱处理剩下的蔬菜。 千亦还坐在摊前,带着希冀张望过往的行人。 其实之前的比试他完全可以赢,只是他听过赵以任出针速度,又听过滴漏的速度,所以知道多少针能输—— 千亦当然清楚坐在医馆比做在菜摊跟前好,但他是修道者,即便只用了凡人的手段,也比赵以任有更多优势,况且,赵以任背负整个医馆的兴旺,如果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千亦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初生的那三年,他已经受够了。 赵以任将比试设在医馆门前,又亲自与自己比试,千亦如何看不出赵以任的良苦用心? 所以千亦并没有藏拙,用了最擅长的针法,接受了赵以任的好意,也留下了三针,免得让赵以任为难。 天色愈见阴沉,不知何时,西面吹来了沙沙声。 滴答。 雨敲青瓦,又叩青石。 真的下起雨来了。 少女正和一名妇人讲着一把小白菜的价格,那妇人见天忽然下了雨,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小白菜,扔了两文钱就跑。 少女急得在后面喊了两声,那妇人没有应,转了个街角,只剩雨声落在原处。 少女捡起地上的铜钱,看了看车里剩下的蔬菜,心里有些着急,愈发卖力的叫卖起来。 可惜行人只顾着躲雨,哪有人理会? 喊了半晌,无人理会,少女将一块破了不少口子的雨布铺在菜上,又从车里找出一个草帽,微微犹豫了片刻,然后递给了千亦。 “给你。” 千亦望着少女,一滴雨水正巧落向千亦微微仰起的脸颊。 啪! 水花溅起。 然而不是在千亦的脸上,而是在虚无的空中。 少女这才发现,少年的衣服竟然滴雨未沾,他的身前仿佛有道天然的屏障,将这些雨隔开。 少年朝她微微一笑,下一刻,少女发现四周一静,雨水只落在身外。 少女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想起中午少年举手之间,将自己的饭菜温热,热度不烫不冷,刚刚合适,眼里的惊讶更加浓郁。 不过很快,这抹惊讶便淹没在更多的情绪当中,少女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望看了眼平静安恬的少年,只是如中午一般低低的说了声“谢谢”,便转回身去,空留了一抹倩影,在数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