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乱云飞渡(三)
京都离人巷权贵云集,侯府罗布,宁侯府无疑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偌大一座侯府,院落七进,只住着两代人。 但偏是这两代人,让大部分权贵都低下了头。 周宁侯周仲安,一百年前妖魔四起便随众修士建立起第一道防线,初时只有地境一阶的修为,然而十年后便蹿升至天境巅峰,七十年后,参破大道,成为修真界道行最高的“真人”,到如今,功参造化,已鲜有人知道他的修为。 周仲安之子周轻渡,人称“逍遥仙”,天赋更胜其父,未及而立之年,已是天境修为,如今在有容国院天宫如海中深造,声名甚至盖过鸿域两大天才。 上有父天,下有子地。 宁侯府自然也骄傲许多,不说横行京都的周二公子,便是宁侯府寻常奴仆出去,也是颐指气使,派头十足。 二月廿八下午的一箭,直射玉府中堂,将玉府悔婚之事昭告天下,京都百姓都以为被蒙骗的宁侯府会勃然大怒,然而众人在酒肆茶楼等得快发了霉,也没见宁侯府有任何动作。 是夜,京都大小客栈酒楼都失了眠。 好事者磨破了嘴皮子,就为争尚未出现的结果是怎样的结果。 有人说千亦自不量力,以为在边关待了几年就能横行无忌,下场必是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且不论结果如何,千亦不畏权贵,北来一箭,确实射得大快人心;想得远一些的则认为边关将士同气连枝,绝不会任由千亦被欺辱。 众人吵得翻天覆地,不可开交,终于,二月廿九这天在彻夜不眠中到来。 宁侯府宣布提前五日迎娶玉府千金,也就是三月初一完婚;而玉府则仿佛与世隔绝,自修自的门楣,自挂自的灯笼,一片安静。 两府的反应无疑让众人大失所望,一时间流言漫天,真相迷离,作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千亦正在敬亭山吃早饭。 …… 少年比往日显得更安静,因为今日有要事要做,所以必须保持心思澄澈,不受外物干扰。 生活还是照常,晨起后练字做饭,吃饭后下山迎接教习的刁难。 今日是符箓宫和阵法宫的教习联合出题,经过一个月,千亦已渐渐摸索出些门道,要么是破阵的关键隐藏在符箓中,要么是破符须得循着符文形成的阵法。 困了大半个时辰,千亦出得阵来,神色如千年古波,没有丝毫波动。 朝教习行了一礼,千亦没有往外走,而是回到了敬亭山。 红尘纷乱,触景伤情,千亦今日并不打算行医。 回到闲庭宫后,少年拿出医书和两个书生坐在一处,静静看了起来。 很快,一个时辰随着竹涛流走。 还有半时辰便到午时,君慎独起身准备做饭,千亦收好医书,拿着雁翎刀,来到与玉不琢下棋的河畔。 玉不琢并不在,老仆长仁如往日一般垂手立在石桌前,仿佛是另一棵垂柳。 朝千亦点点头,长仁没有说话,朝着一个方向行去,千亦跟在长仁身后,亦默默无言。 忽然,千亦眉头一皱,他听出身后的风声有些异常。 风声拂过人、拂过车马、拂过房屋,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千亦听出风声的这股不畅是因为遇到了人。按理说南城街人来人往,身后有人并不奇怪,可不同的是身后这人跟得很远,距离却一直保持不变。 就在千亦止步欲回头之际,一股温煦的清风托着他的身体继续前行,千亦怔然,目光落在似乎什么也没察觉的老仆身上,最后也不动声色,迈步而行。 半刻钟后,两人来到一处春光明媚的山崖。 果然是正阳之地,表面上虽与四周无甚区别,细看却会发现此处的草木都较别处旺盛许多,站在其中,二月的天气竟如盛夏六月一般,微带炽烈。 玉不琢盘坐在草坪上,垂帘闭目,似乎已坐了许久。 见到千亦后,玉不琢笑了笑:“有劳小友了。” 千亦点头,为玉不琢除去衣物,取出银针,扎遍全xue,随后又对长仁道:“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长仁虚托双手,将玉不琢抬离地面数尺,一股浅青色真气笼罩四周,千亦则隔空控针,数百根银针震动时如龙吟,时如虎啸。 如此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正在三人专心致志之时,草地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落脚之人在数里外,声音却沉闷厚重,仿佛踏在心间,千亦、玉不琢、长仁三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玉不琢转头怒喝:“何方宵小,安敢破老夫法阵?!” 数里之外的人放声一笑,从树荫中走出,几个呼吸便到了近前,隔着一层面罩的脸庞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黑袍客看着神色苍白的三人,讥讽道:“没想到堂堂四大神将的玄武,如今沦落到疗伤都没人护法,只靠一个法阵保护,可悲可叹啊!” 玉不琢面带愠色,却沉稳不发:“你是何人派来?” 黑袍客依旧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时间拖延,给他们两个疗伤的机会?休想!” 说话间,身形如电,猛然攻向千亦和长仁,受到反噬的二人伤势极重,哼都没哼一声,便倒飞而出,不醒人事。 一击得手后,黑袍客终于放下心来,眼中满是雄狮戏耍猎物的悠闲,围着一丝不挂的玉不琢看来看去,啧啧道:“看来传说中的玄武神将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又老又丑,下面还黑,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玉不琢理也不理,望着远方渐渐露出的两个人影,无喜无悲的说道:“杀。” 只见被黑袍客击伤在地的千亦和长仁,忽然如疾风刮过,瞬息之间出现在数里之外,片刻后,两朵血花溅起,染了这春这山初碧。 黑袍客刚刚反应过来,再回头时已满是惊恐,尖叫一声便要逃跑,然而声音还没出了喉咙,长仁如摘取路边的野果一般,将黑袍客的头颅摘下一扔,血雨中片红不染。 千亦没看黑袍客的尸体,也没问,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时辰已误了半刻,我们开始吧。” 银针倒卷而回,此时方是真正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