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访扶余
连和麟那么有主见的赖皮滑头都能够摆平----坐在四平八稳的华辇里，落华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这只不过是一次简单到再不能简单的出访而已。 十七天的行程，中原皇朝八公主出访渤海国的官船在驶至两国边境靠岸，换辇车马匹向渤海国都行进。 对于即将出使的国家，落华已从中原那边传来的密报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是一个历史不长不短的小国家，资源丰富，民风淳朴。早年因前任皇帝的懦弱统治和国家弱小衰亡，被强大突厥抢占了去。据说，当时被迫服毒、上吊自杀的皇帝亲王以及世子九公不下数十，武士被残忍阉割，监禁了的皇子被逐渐暗杀，沦落为突厥王蹂躏铁蹄下的女人不计其数，其中包括王妃、侧室、年华豆蔻的公主、郡主之流。尊严上受到了极大侮辱的国家是悲惨凄凉而无法自救的，以至于更加懦弱，终成为突厥的附属国。 直到这些年来，不知道何时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幸免于难的出现了一位优秀君主，英明转头中原朝廷为其附属。但依然收到周边的侵略欺压，免不了的向突厥国无以复加的进贡朝拜，使臣由出使次数常常出现五去三回的命运，渤海国敢怒不敢言只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躲避暗杀。只是这位年轻的国王性情却是极可怕的，不易亲信于任何人。 这时，迎面有一队外国服饰的官兵骑马而来。淡红色与黄色下原始的蓝显得格外刺眼，还打着印有奇怪动物抑或是饰物族徽的旗子，这个国家比较喜欢显眼的色彩搭配吗？ 只见前面一个领头模样之人下马行礼，“请问辇中是中原皇朝的八公主殿下吗？” 落华的手下莫言此时充当她的护行官，也略微行礼，回答：“是的。请问来者何人？” “下官乃渤海国王钦命前来迎接公主的仪仗官，请公主的队伍随下官领路。” “请吧。”由于是天朝上国，护行官不必像同类侍卫行礼的，也就没有下马。只需要等待对方带路即可。 这个国王对待属下的管教还是可以的。落华心里想，可于表面上却没有说出来。 随渤海国的队伍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到达城外，辇车停了下来。 落华轻轻询问侍从，“怎么回事？” “回公主话，是渤海王在城外迎接殿下。” “嗯，知道了。” 只听得辇外一个沉厚雄浑的男声响起，“公主驾到，渤海国主在此恭候多时。”同时辇外身影合十长袖，深深行下礼来。 轻纱靛帘轻起，落华伸出右手，只露出掌心的一半，“平身。”复又缩回到辇中。 纤纤素手，犹如夏日白莲；有红色光景的纱帐映衬之下美丽而柔和，令在场各人由此及彼的遐想感受。 匐地围观的百姓们不由惊羡的轻呼起来，有的还向身边的人喊道：“我看到公主美丽的手啦！我看到公主美丽的手啦！” 不能乱动的侍卫们，能看到的只能定定待在原地站正步，看不到的也只能哀怨悔恨不能回头。为了贪心看一眼美丽的公主而被杀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说实话，皇帝身边那些所谓的艳姬美妾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气质差得远咯。中原皇朝的侍卫们竟不禁洋洋得意起来，仿佛别人看他们时也是艳羡的目光。 习惯于此落华微微一笑。幸而隔着帘幕，否则不知又会引起什么sao动来。 而此时只有一人始终镇定，这个人仿佛比几万年修行禁得住诱惑的僧弥还沉稳，只是公式化的无声微笑。落华看得出，他也只是嘴角的轻轻扯起，这个人就是渤海王。只见他转而请示，不带一丝情感的只有温和：“公主，时间不早了。请入宫吧。”没有征得落华的同意转而命令手下，“入王城。” 也不是说喜欢那种被无限呼喊千岁的感觉，但当落华看到这个王的反应和决定之时，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刚才并没有真正等待落华的决定，而是以极为礼貌温和的态度不待她的回答而强硬的自作主张，为她做了一个虽说是无足轻重的决定。 说不上来这种感受，但是很被动。对于一个前来出访的公主来说，对于一个潜在目的要彻查情报的将士来说，这样没有硝烟的交战方式，无疑是让落华觉得有些挫败、前途有些渺茫，有些一开始就被他反客为主的负面情绪和被动了。 这是什么感觉，落华不清楚，也不想让自己的脑筋更加抽搐。 拉了拉身上华贵堂皇的绛红金线蚕纱袍，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米黄粉白的千层雪衫裙衣摆，提醒身份和尊严的重量为自己打气。 于是，在侍女们掀开纱幔之时，她轻起裙端；小小的红色宝石作为装饰，随她的前行发出叮叮咚咚清亮的声响，摇摇散散映着柔和的日光，闪闪烁烁更添一分飘飞的华美无边。 略有些紧张的落华，也就无暇分心打听中原皇朝这边的任何事宜了。以至于她更不会知道，一天等过一天悲观的和麟整天鬼哭狼嚎，太子对于这个活泼而感兴趣的弟弟发挥了极大的忍耐力。每次来看他，基本上拿壶好茶，陪他聊聊天，下下棋。 双手捧着下巴歪了脑袋看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举止优雅、慢条斯理地煮茶调制，和麟没好气地说：“你是太子，难道就不能顺手把我放了？” 换来的只是令她无聊的微笑：“顺手？你别看落儿是我meimei，她堂堂御林统领下的命令----是军令，皇上都得合理对待。我一个太子有个屁用。” “随机应变懂不懂？规距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你还真无能，太子。” “嘿嘿，抱歉。” 对于伤心的人来说，就没觉得日子有这么清闲了。这日，正当落华准备下辇、去参观渤海宫殿里渤海王专门为她接风而摆出群臣列席的歌舞时，中原皇朝华清宫的台阶上，寒玉姑娘的心情变得既有短暂的轻松，又转瞬难过的凄凉。公主，您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听说尔荣王爷好像又要远征了，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也许他很快就会忘了她呢，而且、而且那天他出其不意的，是在神庙之下......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寒玉走在送宫妇服的路上。因为公主不在，她也就被派了其他的活计，要不然还真把她养成是大小姐了啊。正冥思瞎想着，旁边的丫环狠劲拉了自己一下示意有人来了。浑浑噩噩的意识被拉回现实，天哪，竟是尔荣王爷！不是说上战场去了吗？他为什么还没走？吓得好多问题连魂都丢了，被旁边宫女掌使一拉竟然就这样直冲地面----还好在近地面刹住，跟着掌使拜见殿下时说的话、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被看见了、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告诉她！寒玉不敢抬头，头顶上那个灼人的视线，是痛恨，是嗜血，是鄙夷，还是忘记？遗忘，这目前就是她最希望的事了吧？ 因为低着头，所以寒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或许是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知道。她也学会逃避了么？皇宫----还真是个大染缸，也许当她老了的那天，会不会还是尔荣王爷觊觎别的女人之帮凶、那个残暴肮脏的帮凶呢？ 任思绪漂乱，尔荣王爷竟然什么也没表示，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嗯。” 一句话，不，也许是一个字吧。但也许，也是她的赦免符。 从这次以后，寒玉尽量不在尔荣王爷面前出现，尽量让他忘了这么个卑贱的、还没被他发配出去的人。寒玉只想好好地在公主曾经待过的地方老老实实的做事、安度余生...... 在渤海皇宫的大殿之上，布局被摆成了异国的特色坐席。 渤海国的座位是靠近地面的，几乎可以追溯到中原皇朝几百年前的国家制度与之相近。据说，当时的扶余小国还从属于中原，且遵循了所有中原无论是政治经济，抑或习俗礼仪、文化制度。就连服饰、首饰、发式......铜樽铜碗、酒果习惯，都借鉴的有模有样可圈可点。 还真是落后啊......不过那也没辙，中原皇朝不也是从百年前四分五裂的诸国纷争的战乱中解脱出来的吗？那就入乡随俗吧。优雅一如公主、却也潇洒的好比将领豪杰。她列于正宾之上，双手向后轻轻拉过华丽的裙摆，缓缓端坐其上。 等待她就位，上首的渤海王和臣属才列序而坐。出于本国国主的地位尊严，落华自然而然被安排在其下首，相隔五步之遥。落华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毕竟若是自己坐了上去，即使是天朝公主尊贵的身份，也是于礼不合的。 是以她并没有提出质疑或是换座，面上平淡无绪。而这时。从不曾看过她一眼只是保持着尊敬态度的渤海王竟然第一次、第一次看向了她，一边挑起的眉毛下似乎闪过好奇的眸光。 落华非常享受他的吃惊。平缓了自己从来到此处就一直被刻意忽视的不忿。呵，他会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不懂规矩的草包公主吗？ 这回她是真的猜对了。一向奉行外交、接触与各国打交道的渤海王，没少见过各种各样成打成箱的公主----什么撒娇没见过世面的、哭哭啼啼的、硕大蛮横的......可这个初掀面纱就艳惊全场的大国公主，竟然没有做到皇帝的位置上去，害他原本想好讥讽她的话语一时噎住作了废。连事后，推演她撒娇非要落座皇位的出丑模样也没了着落。 不过，渤海王很快恢复了平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模样，继续没把她这个公主当回事，继续不经意看着表演，含着美酒的唇冷酷的微微勾起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