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章：你们聊
天朝历386年，十二月三十日，子正时分。 灰黑色的迷雾，萦绕在黄泉古阁中，粗长的黑蛟盘踞深处屏风，亮金色的眸子微微显露，如两道闪烁警惕的缝隙。 同样，坐在上首之位的裴顺也是满脸警惕，他轻轻压下眉毛，侧耳仔细聆听回荡在空气中的低语。 声音此起彼伏，似有许多和尚诵念经文，也似有一群道士吟唱道法。 当他彻底听清楚这些杂而不乱的言语内容后，恍然间点了点头。 并非中土语言，而是萨依族语。 他意识变幻，想要找到这些声音的源头，便见前下方聚集了一片浓郁迷雾，隐隐显现出景象。 先是出现了几堆篝火，映照出山林平地的环境，在篝火旁边，除了有帐篷搭建以外，还围着一群穿着异族服饰的男男女女。 服饰底色为红，间色存白，所有人都有着高挺的鼻梁，满头酒红色头发。 他们面向篝火，如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是熊熊烈焰。他们握着黑石的双手，时而捧在心前，时而高举朝天，嘴巴呢喃，都在以萨依语诵念着同一句话。 “司世间亡灵，掌九天玄机，领五岳总纲，馘六天功过。黄泉阁中见真主，冥道长河敬古神，九幽朦胧雾万载，千盏明灯照不开。” 这是……萨伊族人？ 看来，阿辛萨已经向她的族人透露了自己的存在，并转达了代表自己的神道启示。 只是……大致扫量，篝火边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位，总不可能将他们都引入黄泉古阁？ 裴顺是考虑过要扩充古阁成员，但按照他的设想，每个成员都得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同意加入，而非一股脑壮大人数。 他内心忐忑地看向神情最为率真的一个孩子，尝试将之牵引进来。事后由这孩子说明看见了黄泉之主，应该足以坚定其他人的信念。 然而，接连尝试了几次之后，他却发现无论意识如何变幻，都无法将那个孩子牵引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手里都握着一颗黑石，与当初阿辛萨握着那颗相近，应该就是压胜物了。 还是说，他们不是修士？所以无法被牵引进来，难道这么多人全部都是普通人吗？不对…… 应该是他们……没有死亡。 自己看见了他们，说明他们已经能够与自己呼应上，那么压胜物与神道启示就都不存在问题了。 无法将这孩子牵引进来，是因为他没有像董恒与阿辛萨那样……濒临死亡。 死亡，果然是冥道一脉面见神道修士的必经仪式。 裴顺仰靠座椅，有些无奈起来，如今知晓信众香火的重要性，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白白让这二三十位信徒流失。 逻辑上来说，修为越高的信徒，能提供的香火便越充沛，但没有修为，却不代表无法提供香火。 按酒童说的那段古老历史，是母神先发现人族对自己的虔诚信念遏止了自己生机的流失，后来神族为了让这种信念香火更鼎盛，才恩赐灵气，传授人族修炼方法。 所以，就算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是能够提供香火的，而且如今这灵气衰败的世道，修士只占少部分，普通人的信奉反而变得更加重要。 如果无法将未经历仪式、或者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牵引进来，那其他神道修士又是如何维护普通人的信奉念想的？ 就只能让底下的修士替自己布道？ 他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便先拨散迷雾，同时拨散了自己对萨依族人的念想，目光转而看向另外两团迷雾，迷雾中正传出代表自己的神道启示。 只是比起萨依族人的略显茫然，这两道声音尤其坚定。 裴顺意念斗转，两团迷雾便渐渐褪散。 …… 阿辛萨正站在一处山丘之上，远远眺望部族几团篝火，做着与那些族人们同样的动作，握着黑石的手时而捧在心前，时而高举向天。 她正担心会不会无法得到黄泉之主的回应，忽见面前迷雾渐起，不由神色惊喜，待凭空出现的浓郁迷雾又缓缓散开之后，她下意识就朝深处的一座高大屏风看去。 那道神秘的身影，与上次一样，正高高坐在迷雾之中。 阿辛萨双手捧在心前，然后高举向着那道身影，继而蹲下、匍匐在地，连续拜了三拜，方才语气虔诚地说道：“伟大的黄泉之主，感谢祢的回应。” 旁边的董恒见状，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模仿，而是屈膝半跪，以王室至高礼节向迷雾中的身影行礼，诚恳道：“黄泉之主在上，感谢祢的接见。” 对于这次会面，裴顺早有想法。 先明确上次会面交易的进度，再对两人分别作出安排，阿辛萨的任务当然是继续布道，而董恒的任务…… 董恒身为王室贵胄，所处天子脚下，贸贸然让他替自己布道，绝非明智之举，能从他身上得知更多朝廷内幕，就已是不错的收获。 大致方向是这样，但最终还是得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应对。 此时眼看二人都在等待自己的回应，便微微摆了摆手，低沉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些兴致索然的情绪：“你们聊。” 董恒心中一紧，莫名有些小慌张。 这场会面，严格来说是他主动要求的，而黄泉之主为什么应允？他回去后想了很久，从上次谈话中抓住了两个关键。 “沉睡的终将复苏，虚假的终将破败。” “这个世界似乎有很多新的事物值得探索，希望你们能给我带来点乐趣。” 黄泉之主沉睡了许久，至于是多久……他翻遍典籍、凭人脉四处打听，只能作出一个不太严谨的猜想。 在人族与妖族展开大战之后，就几乎没有任何对太古神明的记载，而一些有相关记载的隐晦残卷，原件普遍都是用古老文字所记录。 换言之，古神的沉睡时期，起码是两族大战之前，新字确定之前。 终将复苏。意思是古神……或者说这位黄泉之主，仍未彻底复苏，但祂即将复苏。 所以，祂想从自己这里，得知如今世界的更多事情。所以，自己才能得对方垂青……或者说在意。 董恒甚至大胆地做出了一个假设——这位黄泉之主复苏遇到了难题，祂在利用自己与阿辛萨解决这些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