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我（一）
世人好生恶死，自古通理。 岳阳也不例外，终究也是血rou之躯的他，当面对死亡时与芸芸众生一样有着深深的恐惧。 然而畏死并不可耻，没人会希望自己年纪轻轻便与黄土为伴，躺在冰冷的大地下永世长眠，任由自己的躯体发臭腐烂直至永久化为尘埃。 岳阳承认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确实是被冲昏了头脑，他很清楚服用一粒废丹将会给自身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若无意外，爆体而亡将是他最终结局。 但有些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那本已被自己遗忘、封尘已久的熟悉之物究竟为何物，与之相比，死亡都不再可怕。 ………… 神州大地，那一年岳阳十岁，在恩师的引导下踏入修炼一途不过七天，便迈入了炼气第一层！如此傲人的修炼速度，纵观世间，也是极为难得。 不仅如此，在神州修炼条件极为严苛的情况下，寻常人往往要耗费三年时间方能达到的炼气第二层，他竟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用天之骄子称呼也再为之不过。 那一年，他十一岁，炼气境第五层！ 那一年，他十二岁，炼气境第八层！ 那一年，他十三岁，炼气境第九层大圆满之境！ 那一年，他十四岁，正式踏入御武境级强者行列！ 那一年，他十七岁，御武境第三层！ …… 遍观岳阳的过去，皆可用惊艳来形容。 那时他全身为光环笼罩，神州瞩目，而在华丽外衣的包裹下，亦有一颗强大而坚定的心。 虽是风华年少，却豪气干云，全靠有这颗强大而坚定的心相伴，纵使修炼的道路充满崎岖，他从不畏缩，坚定向前，勇攀高峰，也正是有这颗心相伴，他的修炼之路越走越远。 但后来，这颗心…… 岳阳并非不惧一死，相反地他很怕再次失去，或许是劫后余生使他懂得更加去珍惜现已拥有的，亦或这世间还有很多值得他留念的东西，无形之中牵绊束缚住了他。 谈不上好坏，因为就在那一刻他释然了，很多东西瞬间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无需刻意地去想，那一刻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亲故也好，仇敌也好，让他渐渐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皆与曾经的自己密不可分，更最终显现了完整的轮廓。 他失去的绝不单单只是那颗陪伴自己走过辉煌岁月的强大内心，与之相比，他还失去了另一样更为重要的东西……也许拥有一身惊人的修为在旁人看来已是颇为难得，但那绝非岳阳艳冠天下的主要原因。 昔年，他屹立于神州青年一辈巅峰，无上风姿广闻称道，当真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而他之所令天下诸俊齐齐称服的，也仅非他一身傲人的修为。 那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那是驰骋蓝天的不羁与洒脱；那是敢向魔胎动刀剑的无畏胆魄；那是俯瞰大地的绝世雄风，不灭的魂！ 那是真我！ 不受拘束，依本心行事，这是对曾经那个岳阳最真实的写照，除了天不怕地不怕，对修炼的执着同样也是令他强大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如果说岳阳最初的决定乃是一时的意气之举，那么当他明悟一切后，对其所为已是无怨无悔，甚至更坚定了这种做法，只是那眼中多了一道坚毅不屈的光芒。 在找回了真我的岳阳面前，对于服用那粒废丹的最后一丝恐惧已经荡然无存，心境的蚋变，看待什么都变得坦荡了，心灵的巨大升华，比之修为提升还要难能可贵。 猛地朝地上喷出大口鲜血，岳阳脸色如纸般苍白，身子摇摇晃晃，齐彦赶忙跑过来扶住了他。 而此刻地上那摊鲜血上，正有一道道黑气从中盘旋升起。 岳阳望去，只见那道道黑气如缕缕绸带一般缓缓升空，随后被风驱散，那本不该出现的黑气，正是困扰岳阳多年无法修炼的原因，显然是道伤所在，在岳阳看来，那是魔胎临别时奉给自己的大礼，只是如今这份礼物，他似乎已不再需要。 岳阳还未将结果公布，轻蔑嘲讽之语便再次响彻在演武峰之上。 服用废丹说明他确实很有胆魄，但众人只要结果，只是这种结果无需他道来，在后知后觉的他们看来，九粒九转玄青丹都不见奏效，一粒废丹又如何能够成事！ “你还年轻，绝不能因一时冲动而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你的路还很长。”吕长老走来安慰道，此前岳阳的行为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好在岳阳没有发生意外。 他当然知道岳阳本是一时意气用事，只是丹药之术他比谁都懂，在他看来岳阳此举无疑火中取栗，更别指望能有成效，他心底比谁都希望岳阳能够成功，但他不相信九粒九转玄青丹都无法办到之事，一粒废丹就能扭转乾坤、书写神话。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想，毕竟场中哪一个不是这样认为。 服用废丹不死已实属万幸，若真能有奇效，何必还要分什么废丹和成品丹，若废丹能有奇效简直违逆常理。 武长老、齐彦与项青虎也纷纷安慰，只是比起四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洪亮嘲讽之语，他们的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尤其是人群中的易少裘，出言甚为恶毒，英俊的小脸上却拥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毒表情，在他心中九转玄青丹本有自己一份，如今却全被对方吞下，心中的不甘，加之以往对岳阳的厌恶，都化为了此刻言语攻击岳阳的动力。 吴浩站在人群中沉默不语，但脸上的幸灾乐祸之意却比易少裘还要更胜三分，眼中残忍简直不加掩饰。 落井下石者占据了绝大部分。 此时易云看向岳阳的目光充满了强烈的不满，而他身边的黄肃更是讥笑连连，无一不认为岳阳能扭转命运。 有一人例外，也许她同样对岳阳的失败深信不疑，但她看向岳阳的目光却是已然大变。 齐云雪早已从之前那种震撼当中回过神来，只是此时看向岳阳时有些抑制不住地失神。 她承认在发现岳阳手中出现的乃是一粒废丹、并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时，他心中确实被被狠狠震撼到了，不过当意识到那很可能是岳阳的冲动之举后，她旋即恢复了平静。只不过这种平静仅在瞬间就被改写，她再次被深深震撼了。 在她眼中的岳阳紧接着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那坚定不屈的目光，那如大山般沉稳的气质，让她很难将其与之前的岳阳联想在一起。 但她却有一种感觉，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岳阳。 那一刻，随着岳阳整个人气质的转变，齐云雪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感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势自岳阳身上释放而出，这种势饶是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免不了有些心悸。在这种势的面前，自己就仿佛置身于狂风暴雨的大海上的一叶浮萍、一叶扁舟，随时会被那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巨浪吞噬、打翻。这可是个连一丝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竟能让她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她心中的震撼可想可知。 由于她对岳阳的观察最是仔细，场中只有她一人留意到岳阳身上的变化。 此时齐云雪还在回想着那种怪异的感觉，她心中闪过一丝不甘，她本是一个非常孤傲的人，而今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人竟让她生出这般感觉，这无疑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她所认识的岳阳有过怎样一段辉煌的过去，若岳阳自初便在龙元修炼，那将绝对是她无法想象的，她虽然很优秀，但回归真我的岳阳，身上那种势却是无关修为，她终究输了一筹。 如果说此前的岳阳是一把被锈迹完全腐蚀的钝斧，那么伴随着真我的回归，这把钝斧不仅锈迹全消，斧刃本身也已再现锋利，闪烁寒芒，哪怕他没有修为，也绝非以前那个岳阳能够比较。 只是，他真的就一丝修为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