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康先生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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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诊所。 “子弹击穿了肩胛骨,但是肺部的情况暂时不能确定。我做简单地处理,你们立即找车把人送上海。” 惠美诊所的医生康斯坦丁先生在中国已经十几年了,中文极其流利。 他说完这句话,立即和护士把李奉泗推进了手术室。 临关门时,又回头叮嘱苏纳言——“快,时间就是生命。” 苏纳言如梦初醒,来不及道谢,拔脚就冲了出去。 惠美诊所的院子里停着自行车。苏纳言骑上自行车,不假思索地向昌隆街的“苏公馆”赶去。 一路风驰电掣,苏纳言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冲进了“苏公馆”的偏房,唤醒了正在熟睡的司机老周。 老周却为难了,“明天一早老爷要去宁波公干,现在开车去上海……需要老爷同意才行。” 苏纳言咆哮。 “姓周的,你他妈还想不想干?!” 老周执拗地坚持。 “少爷,不要为难我们底层人,您去请示了老爷,我立即发动汽车。” 正争吵间,老仆苏茂从主楼里走了出来。 “老爷都看到了。” 说着,他的目光落向二层卧室的窗户。 苏纳言抬头望去,父亲苏翊鼎正站在窗前。只是灯光昏暗,完全看不到父亲的表情。 “老爷说,少爷有什么要求一概满足,他明天公干另外安排就是。” 老周再次确认,“老爷同意我出车,对吧?” 苏茂认真地说:“老爷原话——我儿子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未来一概按照这个原则办事。” “好嘞!少爷您稍等,我发动汽车。” 苏纳言坐上了车,奔往惠美诊所。 适才苏茂转述父亲的话,让他的心里不由得暖暖的。或许是李奉泗的出事让苏纳言内心痛楚异常,而父亲那句话里所透露出的、此前从未当面表达过的父子亲情让苏纳言的痛苦多了一丝慰藉。 可这份慰藉,却是来源于那样的一个父亲。 苏纳言陷入了矛盾。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此前“上海救济姊妹会”的冯桂姑娘所说都是假的,是专门针对他们父子的,是挑拨离间的阴狠手段…… 车子来到了惠美诊所,康斯坦丁先生已经在门口久等了。 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李奉泗被抬上了轿车后座。 来不及寒暄了,苏纳言命老周立即全速驶向上海。 车上,后座躺着的李奉泗发着低烧,还有一些意识残存。 “纳言……” “奉泗,不要说话,闭眼好好休息。” 李奉泗像是没听到,依然调整呼吸,用自己仅有的气力继续说。 “康先生,助手,奇怪。” “奇怪?康先生的助手?” “嗯。调查惠美。” 李奉泗念叨着,沉沉睡去,不知道是体力透支了,还是陷入了意识的昏迷。 一天后,上海法租界。 李奉泗的手术颇为成功,医生取出了弹片,索性重要的脏器并没有受伤。不过病人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最起码也要半个月。 苏纳言执意要陪床,却被恢复意识的李奉泗赶走了。 李奉泗说慈溪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吴子秀还等着苏纳言去审讯,那具男尸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还没有查清;雨衣怪依然逍遥法外,在未来任何一个雨夜都有可能重新作案,必须加紧侦查。 另外,还有在被抢救当夜,李奉泗在惠美诊所的发现。 “那晚你让我调查惠美,还说康先生的助手什么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一晚你和康先生在说话的时候,我虽然闭目躺着,介于半清醒半混沌的情形下,但你们的对话和周围的环境,却像是被放大了一样,止不住地往脑子里涌。这可能就是人体的玄妙吧? “在被推往手术室的走廊里,我看到右侧有一个房间门敞开了一道缝。或许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昏迷了吧,并没有任何防备和避讳。 “从那道缝里可以看到屋内有一张简陋的铁架子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虽然我只能看到小腿以下的部分,但还是能感觉到——那是一个浑身赤裸的死人,小腿是青灰色的,像是死了很久的样子。 “于是我在想,那会不会是正在康先生那里尸检的子孙巷命案的被害人。这个时候,我看到尸体旁边有两个高个子的外国人,感觉和康先生来自一个国家。他俩端着个酒瓶子,你一口,我一口,正喝着呢。” 苏纳言感到莫名其妙。 “在尸体旁边喝酒?” “是的。现在我已经无法说出当时具体的感觉了,人在那种意识涣散的半昏迷状态里,其实脑子是很灵光的,甚至比平时还要灵敏。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也想到了很多东西。我当时感觉他们在欣赏。”
“在欣赏?” “对,在欣赏!我刚进警界时,师父是从上海租界警局回来的,他跟我说,有很多凶手在行凶之后,会反复地回到案发现场,反复地欣赏自己的成绩,无法自拔。” 这一点,苏纳言在美国上学时也曾了解过。 美国和英国有许多案例都是根据凶手的这一特性破的案。 回到案发现场回忆此前这里行凶的过程,因而获得心理满足,这种特性与连环杀手、无差别犯罪的特征常常吻合。 不过,当凶手仅仅靠回忆已经无法得到内心满足的时候,新的行凶目标就会浮出水面了。 “接着,我就被推进手术室了。我无法确定那两个外国人究竟是谁,也无法确定他们喝着酒欣赏的到底是不是子孙巷的受害者……甚至根本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当晚我真的看到的东西……” “我明白了,奉泗,我会便宜行事,去惠美诊所探探情况。” 苏纳言辞别了李奉泗,赶回慈溪。 可刚刚到达慈溪警局,苏纳言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警局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大家都倒上了酒,正在欢庆。一见苏纳言来了,更是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直奔办公室的中央。 一名警员大喊—— “这回,苏探长功不可没!苏探长万岁!” “万岁!” “万岁!” “万岁!” 苏纳言莫名其妙,“什么事情,我功不可没?” 嘈杂的人群中,王局长端着香槟来了。 “贤侄!回来的正好!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准备端着香槟去上海找你了!” “局长,何事庆祝啊?” “何事庆祝?!哈哈哈哈,你还跟我装糊涂?明白了,想听我再说一遍、再表扬你一遍,对不对?好,我就说,雨衣怪连环命案,告破!苏纳言擢升警局刑事组组长,李奉泗破案有功,掉入警局,升探长!” “啊?!案子破了?” 王局长哈哈大笑。 “对啊,贤侄,案子终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