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游子归家
一夜无眠,伍封放下手中的竹简。这是一部兵书,后世伍封也曾研读许久。后世所读为简装印刷版,远没有竹简刻字这般生动。竹简上的隶书刻得苍劲有力,竹简所着墨色也漆黑工整毫无涂改。 这是伍封父亲的刎颈之交,兵圣孙武,在伍封出生之时所赠。竹简上每一个字都是孙武精雕细琢,伍封从竹简所刻之字的笔锋中,感受到他这位世叔的磅礴大气。伍封叹了口气道:“如果父亲未作出掘陵鞭尸的骇人之举,我应该会拜他为师学习用兵之道吧!”父亲掘陵鞭尸以泄灭族杀亲之愤,可伍家终究是楚国的臣子。这一举动不光惹得王权贵族人人自危,朝堂的大儒学士,饱读儒家典籍。坚守忠君思想的他们,同样也无法容忍弑君的异类。在他们眼里,君王受到小人蒙蔽,做了错事。即便是有过错,臣子应当做的是仗义死谏,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来警醒君王迷途知返。万万不可怯懦逃离,甚至叛投敌国势力以图谋逆。 孙武世叔身负田家兵法传承之大计,本无心朝堂一心著书。是伍相国一日提及七次,向先王阖闾极力推崇。再以吴国民生凋零,百姓困苦饥寒,周国又虎视眈眈为由,修书恳请好友为吴国出世,同样也为自己复仇计划增添助力。 推开房门,伍封来到医馆院内,寻得一处僻静平整之处。略作伸展便摆出下桥姿势。。只听身体筋骨如竹节断裂般,砰砰作响。这个身体颇为健壮,就是缺乏持续的锻炼,而且过刚易折,柔韧性差的一塌糊涂。 直起身来,伍封又扎稳马步,含一口气沉入丹田。咬紧牙关以舌苔顶住上颌。待喉头生津便立刻吞下。随即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如此反复行功十余次,直至两颊酥麻舌头干渴,便停下擦汗寻找茶水。 伍封刚走到偏院院门,一位侍女端着茶壶茶碗,正往偏园内走近。在院门外看到伍封,慌忙就要跪下行礼。伍封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制止。侍女后退将茶盘放在院中亭内,转身走到伍封面前,不知怎的耳根迅速泛红,嘤咛一声道了句:“伍公子请用茶,有吩咐叫奴婢就行。”便提起袍裙跑了。 伍封一头雾水,自己一个正人君子,甚至为了避嫌都没有看清她长啥模样,但这个侍女对待自己如猛兽豺狼般,难道自己相貌奇丑无比?侍女是公子友从太子府内带来,照顾公子友的饮食起居。伍封虽贵为相国之子,但相国府内人丁并不兴旺,府内下人仅管家与一位驾车老仆。伍封毫无公子哥的习惯,历来都是事必躬亲。简单来说就是:他没近距离接触过女人。 虽然公子友年岁还小,不过在这个人均早婚早育的年代,伍封此般避嫌也算稳妥。万一贴身侍女已和公子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自己还是谨言慎行,保持礼貌与距离为好。 喝完茶水,伍封返回房间略作洗漱。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便去另一间偏院叩门。开门的还是那侍女,虽然见到伍封仍是低头羞赧,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再跑。转身去寻公子友通报。公子友很快从房内出来,看到伍封站在院外,仪态精神恢复如初,甚至比落水之前更甚,开怀大笑道:“封哥儿,别人要是落水病一场,不死也要失魂落魄般消瘦,怎么你看起来精神奕奕,跟没事人儿一般!”伍封也微微一笑,作揖答道:“拖公子的福,封已无碍。今日便回姑苏见王上,领命去越国吧。”公子友走上前来,搂住伍封的肩膀道:“封哥儿还是跟之前一般较真,你我在这虎丘再多休息几天。马上父王派我前去越国,还不知道是啥蛮夷之地。”伍封摇头,坚持道:“此番前往越国任重道远,公子不可视作儿戏。”公子光无奈,只得吩咐侍女和仆人抓紧收拾行囊,坐上两匹神骏宝马才能拉得动的马车,启程返回都城。 四十多里路途,却走了整整一天,到达姑苏内城,天色已快黑了。守城的军士看到太子车架,不敢有丝毫怠慢。打开城门列队迎接放行。伍封看着姑苏城墙颜色不一,有些部分明显刚刚加固,进到内城,城门后的亭旁则守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仆。 老仆许是耳聋眼花,此刻正斜倚在马车门帘外打盹。一个守城士兵跑去推他两下,老仆打了个哆嗦,努力眯起眼睛朝城门口看,见自家公子跟着太子车架回来,此时正环顾姑苏城若有所思。老仆吸了吸鼻子,边紧走几步边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公子!老奴来接你啦!”老仆年纪大了眼神耳朵都不利索,偏偏是个大嗓门,人未到而声先至。伍封转身看去,迎面咧着嘴开心地笑的,正是他家唯一的仆人,伍二根。伍封提着包袱走了过来,开口道:“根叔,我回来了。”伍二根凑得很近,粗糙的手抓住伍封的双臂,前后上下仔细看了一圈,开心的嘟囔着:“先祖保佑!孔圣保佑”之类的话。结果包袱,从车内拿下一个古朴陈旧的木桩,伍封踩着凳木桩从马车后面上车,伍二根则抓着缰绳,走在马前面带路。 马车走在内城的街道,伍封放眼望去,城内灯火通明,街上叫卖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酒楼门口的小二卖力指挥着马夫,提着纸糊灯笼的孩童你追我赶。这番番话的景象倒是不输后世。 伍封的内心有一些紧张,终于要见到他名义上的父亲,历史上的千古奇男子。尽管之前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伍封的内心还是不能做到想象中的平静。 回府的路老仆走的很平稳,马车直接驾到伍府门前。府门外一位衣着朴素却整齐的男子,两手拢在袖中,眼睛盯着马车停稳,便走进府内。伍封怕根叔又要从车厢内拿出木桩,摇了摇头,从车厢内一跃而下,落地轻盈几乎听不到声响,根叔绑好马车从车头绕过来,发现公子已不在车厢内,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啧啧称奇。 伍封仰看伍府高大的门楼,鎏金的牌匾。这些记忆中熟悉,但感觉很陌生的地方,就是自己祖上居住的祖宅。 此时府内走出两人,后面跟着的那人刚才已经见过。而前面一人身穿绣有黑团般龙纹的马褂,搭配白素缎制成的箭衣,脚踏一双黑色金线翘头履,头戴六串珠帘冕。这身行头明显是刚从王宫回来的朝服。相国公伍员就站在门槛内看着自己的独子,伍封也在门外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知为何,组织好的语言堵在喉头,眼框也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