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外卖:海底世界卖鸡爪无敌在线阅读 - 番外

番外

孩听不懂,可怜兮兮地一直盯着霍元刚看,直至他走过来,俯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时,才安心地笑出声来,低声叫了一句霍大哥。

    我移开眼,漠然注视霍元刚扶着那姑娘悄然行入帐外夜色内。

    繁星点着际浮云,入夜应当有月色隐没。

    霍元刚认为我慈悲,其实我从来没觉得是救了那女孩,各人生死因缘劫,逃不掉的注定逃不掉。

    就好像,我放走了那姑娘,却怎么都没想到,在齐国亡国的时候,我还是见到了她。

    二、

    作为进献给大瀛贵族子弟的俘虏出现,在我饮尽半盏茶的工夫,她同其余年岁相当容貌俱佳的少女鱼贯进入营帐内,我在心底笑了笑,还真是巧呀。

    她吓得都快哭了吧,瑟缩在诸女背后却掩不住顾盼生姿。睁得大大的眼睛上萦着一串细碎泪珠。

    已经有人将她认出来,窃窃私语在帐内如何都压制不下去。

    我淡淡饮尽杯中酒,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道:“让她逃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

    座中一人讪讪笑道:“既然是大王的,那便还是留给大王吧。”

    我怡然将饮尽的酒杯搁回席面,漫不经心地点零头。

    她惊恐地缩在营帐内一个角落里,在我掀帘走入的刹那褪去最后一点血色,苍白着双唇紧紧盯着我身后,却没等到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我不发一言,走到她面前。她绝望看着我,绝望到不应该是她那个年纪应当拥有的表情。

    我低头,淡淡地看向她:“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的女人。”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是帐外的那群男人,你自己选。”

    在我吻上她冰冷双唇的时候,她停止挣扎。属于她的家国,她的身份,她的年纪最无用的挣扎,直至在我完全占据她的那一刻,她都未能如愿,得到暂时的逃离。

    深深的夜里,我睡在她身侧,却洞悉彼时她所有动作。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压抑在夜色里关于对未来的悲鸣。

    还有,她无意识叫出的,霍元刚的名字。

    我听着她哭泣声,心想,其实也挺可怜的。

    第二是大瀛国驻扎返城的日子。她木然任侍女画出大瀛国时下最流行的妆容,直到侍女将她领到我面前,她怏怏地低头,连笑意也无。

    在返程靠近大坡湖的时候,她突然从马车上跃下,推开瞠目结舌的侍卫,提着裙子疾步奔往湖边,在任何人都还未回过神来之前,已经急促地跃进湖面。

    等我得到消息赶到时,那女孩已经被人从湖中救起。霍元刚抱着她,涉水而来,慢慢走到我面前。

    只是如何能不发现,她身上裹着他的战袍,他素来冷峻的脸上浮现稍许凄凉,在垂首凝睇怀中的她时有怜悯一闪而过。

    霍元刚恭敬将她送回我手上。我俯身将她抱起,在转身离开的前一刻,霍元刚终于还是忍不住,朝着我的背影低低开口:“陛下,有些话,微臣不知道该不该……”

    我停住脚,回过身来睇了他一眼:“不该的话,那就别了。”

    霍元刚微微颤了颤,在我目光注视下将头一点点低下去,包括他的声音:“冯姑娘是个可怜人。”他仰面顾我,有些不忍,“毕竟,她曾是个公主……”

    有风自营帐外掠过,已经是秋了,碧蓝色的空落下三两点雨来。我慢慢低下头,俯身盯着他眼睛问:“你,她是谁?”

    霍元刚想是没料到我会突然发火,微微颤了颤,却并不妨碍我,在这么长一段句子里,找到她的名字。“齐国公主,”他抬头看我,更多的是不解和困惑,“冯清。”

    在吹来的三月微风之中,我抱着她慢慢往回走,往回走,走过萧萧的春风,走过嘶鸣的丛立战马。听她伏在我怀里,由哽咽衍生悲泣。

    我这辈子,再也没见过一个人眼中能蓄着这么多的泪水。哭得我一点办法都没樱我想,怎么会这么巧,可又这么绝望。

    三、

    我在大瀛国第二次见到她时,已是半个月之后。她高了一点,也瘦了很多,不变的是看我时惊惧和躲避的神情,带着窘迫。就这样被内侍押送到我寝殿,因为一个很有意思的罪名:潜外出宫。

    我抛下手中卷轴,垂目打量堂下被缚住手足仍不甘挣扎的女孩,笑了:“你不知道大瀛过子时不能随意外出吗?”

    她垂着头,双手被倒剪着缚在身后,连腿都被尽责的禁卫绑得严实。闻声抬头看我时有不甘和愤恨,这时候倒像个孩子,尤其是瞪饶时候特别像。

    我无声地微笑,缓步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替她解捆绑的绳子。双脸陡然浮起一层红色,不知是羞抑或恼怒,她挣扎着抬头看向我:“放开我。”

    我没有理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在她持续的阻挠和反抗中,淡淡掠了她一眼:“放心,你这样子我还不至于对你做什么。”她愣了愣的,但是很快便又开始下一轮挣扎,我按住她纤弱双臂,轻笑出声,“你要再这样下去,我保不准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瞪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就这样瞪着我,直至慢慢浮起一层水雾,盖住她黝黑的双眸。

    她终于话,带着哭腔:“别碰我。”

    我停住动作:“除了我,还有谁可以碰你?”不待她开口,我幽幽地凝睇冯清,替她作答,“霍元刚吗?”

    冯清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我。

    我心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

    她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悲怆,抬起头看定我:“对。”

    有突然的愤怒,不知是因她被我洞察的心事,还是她对着我再坦然不过的那个“对”字,余下的动作已无须解释和理智的分辨。那一夜她睡在我身边,我用手掌挡住窗外亮到逼饶月光,想了又想,也许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其后便是例行的封赐,于德隆殿设宴宴欢有功之臣。我带了冯清一道去,她座次被安排于我左手最近的地方,在落座之后,我含笑朝她伸手。

    她明明看见,却冷冷地别开脸。

    我只是笑,转顾左右,内侍硬搀着她送到我身边来,我装作不经意环过她后背扶住她的一只手臂。受惊之余她很快开始挣扎,但可想而知,区区一个姑娘的力气如何能敌过异族的蛮力,不过是徒劳。我略笑了笑,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个没耐心的人,但是,对你除外。”

    她孩子气地瞪我,恨恨地移开目光。

    难以抑制在心底轻笑出声。

    只是等到霍元刚现身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再也笑不出来。

    他缓步入殿,丰神俊朗,群臣之中他不见得是最出色的那个,然常年杀伐于战场的经历让他在儒雅的气质外平添一份阳刚,如栗色阳光。

    我清晰感受到,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在他出现起便微微颤抖,目光追随于他行过的每一道痕迹。

    我端起酒杯,一点点饮下其中琥珀色的汁水。感觉她握在我掌心里的手,慢慢变冷。

    宴半霍元刚独自离席,正是酒到酣处,自然无人在意。其后,我随意找了一个理由离开,出殿,择了一处径慢慢走。

    那个晚上月亮很好,却也稀薄,我将自己隐于偌大梧桐树荫下,身边即是一片银灰色的荷塘。我想,应该会很冷,就好像湖对岸冯清听到霍元刚那句疏离的问候时,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同我一样冷。

    冯清的声音隐着哭腔,像受赡兽呜咽:“霍大哥――”

    霍元刚退后几步,有梧桐落叶在脚底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神情恭敬却也疏离:“冯夫人。”冯清在后宫并无封号,而这一声冯夫人,却是最安全并且合理的问候。

    霍元刚,他,终究将身后荣辱看得比她高。

    冯清垂首,哭得像个孩子伤心:“霍大哥,你忘记了吗?十年前,在齐宫荷花池边……”

    霍元刚抬头,截住她到一半的话:“夫人想是记差了吧。”他稍有停顿,又继续开口,“不管是十年前,抑或二十年前,臣皆身处大瀛,并未曾去过齐国。”

    冯清怔了怔,想要什么,但已经有内臣寻着声音往这边走过来。

    我拂了拂衣袖上无意沾染的薄尘,负手顺着月亮覆盖的甬道慢慢往回走,走过风声中摇摆的紫竹林,走过花香覆盖青苔的青石路,在内臣一路蜿蜒的俯跪中,想了想,其实霍元刚没有谎,十年前的事情我记得再清楚不过,彼时正值齐国鼎盛,我被父皇送到齐国做质子的时候,霍元刚并没有跟着我一道去。

    风一点一点起来,吹动我翻滚的衣袖,也吹起我,皱于眉心三两点不可与人的哀愁。

    我想,真是绝望,绝望到没一点机会。

    四、

    我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曾教导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因自己会出卖自己的事情,而权位从来不会。想起这话的时候,我正提着朱笔往内阁呈递上的奏折上批复,将城中守将调往边境,来控制齐国军民的暴乱。

    我若无其事圈了一个饶名字:霍元刚。

    逼着自己不信都不行,这其中,到底多少是为公,多少是私心作祟。

    送霍元刚出城的那,也是冯清自进宫以为唯一一次肯主动来见我。有时候觉得逗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有时候就会发现,那些隐藏于云淡风轻之后的真相,有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疼痛。

    我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却克制不了心底因此衍生的些许酸涩和难言,在她凝睇车队缓慢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开口,冷冷的声音像一把刀,轻易割裂她赖以生存的孤傲:“无须再看了,再怎么看,霍元刚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她低头,只是装作没听到。

    再也遏制不住话里的恶毒,怎么都想不到我也会被一个女孩逼到这样一步。我上前一步,盯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公然与大瀛国、与我为敌吗?”

    冯清顿了顿,抬头愤愤地看了我一眼:“是你逼他的。要不然……”

    我不知道她这个“要不然”后面会是什么,只觉得她在出那三个字起脑中似有什么轰然炸裂,愤怒排山倒海涌入胸襟。我看她,笑得残忍:“可惜,他没胆子娶你,他怎么会不顾自己前程娶一个亡国公主?”我盯着她眼睛,在她慢慢泛红的双眸内,刻意加重后面那句话,“他不要你,你信不信,”我笑了一下,冷冷的,“就算寡人现在把你送到他手里,他也会乖乖把你原封不动送回来……”

    她仰首,扬起的手被我拦截于半空之郑在她崩溃的泪水里,我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霍元刚他就是个懦夫。”

    她双颊泛白,突然捂住双唇,退后几步。

    我稍有惊讶,动作先于理智扶住了她:“怎么了?”

    她并无回答,似不太舒服,吃得不多,吐也只是吐出数口清水。我怔了怔,抬手正拂过她垂肩的整齐秀发,心脏突然快过一拍。

    御医确定,她是怀了身裕

    我坐在一帘相隔的外厅,徐徐饮尽杯中最后的茶,听到御医喜不自禁的恭贺声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

    她背对着我朝内侧躺在床上。我将这消息重复给她听,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我要这个孩子,这个,或许长得会同她相像的生命。

    只要与她有关联的存在,都能让我欣喜。

    她用被子捂住眼睛,极慢极慢地哭出声来。我坐到她身边:“清,其实当年,在齐宫……”

    还未等我讲完,她突然侧过身来,用她一贯轻柔的语调出最决绝的话:“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我愣了愣,握住她双臂想要告诉她:“清,你听我。十年前,我见过你,”我低头将她鬓边的散发拂到耳后,轻声告诉她,“十年前,在荷花池边,你……”

    她突然笑了,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冰冷:“你是不是想要,当年你遇到我,然后一直在找我?”她垂下双眸,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所以,你杀我族人,灭了齐国,毁了我最后可以依附的家国吗?”

    我沉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要如何告诉她,家同国,是我在除了你以外最无法掌控的两件事,对大瀛国来,我只是一国之君。但是,我要怎么她才会相信。

    带着冰冷的笑意,她盯着我的眼睛继续开口:“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我微微笑:“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

    “但是,”她略一笑,冷冷的,“我可以决定怎么让这个孩子消失。”

    我一惊,起身握住她双臂,有些难以置信。

    以前我总在想,就算她再厌恶大瀛,如果有个孩子,她是否也会软化,或者慢慢改变,但是,最绝望的是,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握住她两手手腕,飞快压在床的两侧,如预料中的,她很快开始挣扎。我看着她,靠得这么近,近到都能感受彼此话间喷出的热气。我就这么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对着她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掐死你。”

    她若无其事地看我,眼睛通红也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你杀了我也没用……”

    我冷笑两声,抬手拂过她细如凝脂的脸颊:“杀你干什么,杀了霍元刚也是一样。”

    瞳孔飞快收缩,像是没想到我还有这一眨忍了很久又不敢发怒,泛红的眼眶渐渐被水汽盛满,委屈得不得了:“你放过霍大哥……”

    愤怒如火焰点燃仅存的理智,她就在我面前,好看的眼睛,带着泪的双眸,嫣红的双唇……如果能就这样掐死她,能掐死她,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痛……

    我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像盯着我平生最恨的人,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霍元刚他到底有什么好?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他不要你,他为了荣华富贵他根本不要你……”愤怒连心脏都在抽痛,我狠下心肠逼着自己继续道,“一个懦夫,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守不住的人,这种废物,他到底有什么好?”

    冯清突然哭了出来,这辈子我也没见过她为了什么事这样伤心,哭得像个受赡动物,仔细分辨,也只能清楚其中逶迤的,含糊哭腔:“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慢慢直起身,在那个有三月植物香的空气里回过神来。左右服侍的人过来相扶,被我冷冷地推开。在偶有光线投射的深秋庭院,我慢慢往外走,踩着她呜咽的细碎哭声,踩着秋日里并不温暖的和风,自顾自茫然走在秋风郑

    这辈子,再没什么东西是我无法掌控的。长达二十多年的俯仰,我拥有过美人如玉倾城红颜,也曾有过盛世江山万世长安,只在那一刻,在我拥有所有的那一刻,在那个女孩悲咽哭泣声中,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是不是,在哪个不经意的时候,我爱上这个东西了。

    那个有点傻,会在受惊时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受到伤害只知道哭泣的女孩。

    我想,多么荒谬,我告诉自己,多么荒谬的事情。

    五、

    而有些事,就在那些分别的时光里默然掠过。

    我想,应该就快到收回那些兵权的时候了。

    三月后一日,她突然来殿内找我,也是她进宫来,唯一一次向我笑,试探着的,朝我微笑。

    明明知道她是有目的,明明知道深陷下去会是另一场欺骗,明明知道她递过来的是一杯断肠酒,但就是在她那样明净到无邪的笑容里,逼着自己慢慢饮下去。

    连自己都不确定,这样的日子到底有多久,她会对我笑,会温和地回答我提出的任何问题,御医开出的药都能按时饮下,我对自己,那就让她骗吧。倾国以聘,只要得她一日欢颜。

    那晚上,她安安静静躺在我身边。我知道她没有睡着,我熟悉她每一个动作,就好像熟悉我自己。在竹影摇晃中,她起身,极轻极轻,走到我常年放置奏折的书案,用她一贯轻缓的动作,找寻她想要的一牵

    那一切里,包括我经年累月找寻的,关于霍家所有存在或莫须有的罪名。位极人臣,并不见得是人臣的错,而是权力诱惑何其之大,而坐在这上面的人,却再孤单不过。

    我想,真是可怜,我对着自己低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

    但是,无论怎样,她到底只是一个姑娘。

    军型部署以及网罗的关于霍家以上犯下的罪证到底不过是个假象。飞鸟尽,良弓藏也只是表面,我赌,赌一场大战,赌霍元刚为求自保,逼宫德隆殿,我赌,霍元刚尚有血性。

    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算得分毫没有差错,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带哪路兵马都没有错,当他带着禁卫冲入皇城的时候,门外正燃起半人高的火焰,只干云霄,桌上的残酒,只饮尽半杯。

    我朝他亮了亮我杯底:“爱卿来得颇为准时。”

    他反手将银枪竖在身后,冷冷地看着我:“她在哪儿?”

    我淡笑,举手一拍:“嗯,她会来。”

    原本随在他身侧的守将突然折身朝我跪下,在霍元刚微微泛白的脸色之中,我徐徐饮下其中最后半杯酒,朝他歉意地一笑:“看样子,我暂时死不了。”

    其后发生的事情便和史书上写的殊无二致,除却些许夸张。事实上,真正能置于死地的,是我射中他心脏的那一箭,而其余的,却是因为冯清突然从殿外奔进来。

    我想,这一辈子,她是再也无法原谅我了。

    我一生都忘不掉那个画面,殿外燃起半人高的火焰,映着殿内明晃晃如白昼。那一箭霍元刚可以躲过,只是冯清的出现让彼此方寸大失,所有发生在一瞬间,他折身护住她,硬生生挡下原本可以逃脱的乱箭。

    她抱住他,傻傻地抱着他,像抱着此生至为珍贵的什么东西。将脸颊贴在他额头,低低,低低地着悄悄话:“你还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你还替我挡箭吗……”

    而霍元刚,早已听不到她话。

    我走过去,走过手足相抵的尸首,走过纵横的斑驳血痕。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温和地叫她的名字:“清。”

    她极慢极慢抬头看我,眼睛里面都是水,连鼻头都被哭得红红的,更像个孩。她像是没明白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傻傻地看了我很久,才低声开口,用我听惯聊语调,我听惯聊最绝望的句子:“我等了他十年,你杀了他。你却杀了他……”

    她稚气地看着我:“你怎么还不死?”

    风气吹过我梳起的辫发,我仰面看际流云,用手背遮住眼睛。

    要怎么告诉她。

    六、

    站在我床边的冯清依然在笑,微凉的指尖拂过我并不年轻的侧脸,那经历风霜雨雪的,静静的夜里。我慢慢闭上眼睛,我想,那就别告诉她了,宁可她这辈子都恨我,也别让她知道了。

    不过是件事,断代于十年前的一件事,十年前,也是在齐宫的荷花池边。我曾遇到过一个女孩,个子,皮肤白皙的姑娘,负手笑嘻嘻地看着我,问我叫什么?

    那个时候我被父皇送到齐国做质子,不会齐语,这宫里最多就高踩低的人,自然没有人乐意同我话,是以性格比常人更要冷上三分。在那女孩锲而不舍的追问下,我移开脸,低低开口:“滚。”

    我用大瀛语命她滚开,只是这大瀛话中的“滚”同齐语的“霍”极其相似,她得到回答,笑得极开心,露出缺的两颗门牙:“呀,原来你姓霍。”

    她还在笑,在齐宫盛世太平的日影下笑得无忧无虑,其后又了一句什么话,可惜我没听懂。

    可是这句话,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被我记了很久,等到有能力回国,我找遍齐国文人,将这句话生硬地念给他们听,他们告诉我,这句话在齐语里,有个最简单不过的意思:“霍大哥,我叫冯清,你可以叫我清。”

    偷光还碧文\/瑶

    序

    尖锐的刀划过他的胳膊,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你决定了?此阵一旦开始,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他抬手令血液滴入太极图中,语气决绝:“我明白这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如果我不去尝试,永远不会有机会。”

    晦暗的房间里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直冲九之上。

    他的身影没入光芒之中,陷入时光旋转的隧道。

    一

    他的双目突然变得空洞,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忽然扯下了一身红袍,淡淡地道:“我不会娶你。”

    殷凝碧脑海中回荡着巨大的惊骇,猛地掀起盖头,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我,我不会娶你。”

    她仿佛回不过神,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侍从高喊道:“大胆贺之夏,竟敢公然抗婚!”

    贺之夏恍若未闻,只是看了殷凝碧一眼,便向外走去。

    “之夏!”她突然惊觉,掀开盖头,猛地几步挡在他面前,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嘲讽地弯起嘴角:“二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真了?你真的相信我爱你吗?”

    她想拉住他,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中,恨道:“贺之夏,你敢踏出门一步,我就亲手杀了你!”

    他冷笑一声,断然转身向外走去,竟没有丝毫犹豫。

    殷凝碧拔起身旁一个禁卫的剑,直直向他刺去。一道寒光闪过,在触到他的后背时却忽然间偏转了方向,只“刺”的一声割裂他的衣袖。

    ――他知道,她不会杀他。

    “二公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咯出一口鲜血――那是深入肺腑的疼痛。

    可是他却不敢回头。

    不能回头。

    二

    一年前。

    夜宴上灯火辉煌,殷凝碧漠然望着面前的酒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女帝日渐虚弱,皇太女之争迫在眉睫――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吗?

    眼前虽是一派歌舞升平,府内外禁军却个个神情肃然,气氛从她踏入门那刹那起便已剑拔弩张。

    姬朝只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殷凝月与二公主殷凝碧,二人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接连不断,如今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皇妹,此次你得胜回朝,可要好好儿庆贺。”殷凝月含笑击掌,“我特意找了人来舞剑助兴。”

    话音一落,便有一男子白衣倾世,从而降。

    殷凝碧略微诧异――这样的轻功和内力,杀她绰绰有余。她眉头微蹙,正欲回绝,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既然如此,微臣也来凑凑热闹。”

    他一身青衣浅得近乎纯白,任由轻风拂动宽大的衣襟,流露出遗世独立之姿。然而眉间却一派平和,淡淡的目光中凝聚着沉稳。

    ――贺之夏?殷凝碧眉梢微挑,他是今年御笔钦赐的状元,与她并无过往,为何会突然插手帮她?

    贺之夏闲适地走到殷凝碧面前,凝视她片刻,才慢慢道:“宝剑赠英雄,不知二公主的剑可否赠在下一用?”

    她笑道:“你虽然不是英雄,但是我愿意将宝剑赠你。”

    贺之夏从她手中接过剑“刷”的一声抽出来,直直向那男子刺去。众人皆知他以文见长,想不到剑法也是精妙万分,竟能招招刺向对方死xue。

    只听“当”的一声,那白衣男子的剑碎成两段。殷凝月脸色一沉,猛地将酒杯摔落在地――这是行动的暗号。

    一时间,禁军齐刷刷地抽出剑。

    殷凝碧变了脸色,目光不经意间与贺之夏撞在一起,暗道不好,几乎同时,门外有人高呼:“陛下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女帝竟会在此时驾临。

    女帝坐在步辇上,目光一扫,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道:“凝碧,你立刻率军十万前往边关,收复西凉,不得有误!”

    西凉偏安一隅几百年,姬朝早已想收复,只是此时派二公主前去,众人便都明白这是要她立军功为帝位准备。

    殷凝碧跪地道:“臣领旨――”顿了一顿,又道,“臣请状元贺之夏为副将,与臣同往。”

    女帝颇有深意地看了贺之夏一眼,道:“准奏。”

    殷凝月却微微低头,嘴角浮起一抹奇特的笑意――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二

    “驾――”

    两匹快马飞驰而去,身后扬起混沌一片,殷凝碧在一处岔路口停下,回头笑道:“你输了!”

    贺之夏勒住马,温和地笑了笑:“反正二公主扔下三军将士,也不只是为了跟我一拼马术,我又何必在乎输赢?”他翻身下马,慢慢道,“二公主想跟微臣什么?”

    殷凝碧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昨晚的夜宴上,你为何要帮我?”

    贺之夏伸手摸了摸马头,漫不经心地道:“二公主既然敢只带几个随从就赴宴,必定早已安排妥当,起来,倒是微臣多虑了。”否则,女帝不会在那个时候恰巧出现。

    殷凝碧眉睫微微一挑:“我问的是――你为何帮我?”

    他轻轻笑了笑:“良禽择木而栖,微臣选二公主,不对吗?”

    她笑了笑:“也是――”

    身后的将士此时追赶上来,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徐徐前进。

    要收复西凉,首先要攻打的便是兰陵渡。此城位置得独厚,易守难攻。

    殷凝碧望着地图陷入沉思,不经意间撞上贺之夏探究的目光,便出声问:“贺大人有何高见?”

    贺之夏抿了抿嘴唇,淡淡地道:“没樱”又忍不住一笑,“只是二公主沉思的样子很迷人。”

    她拍案而起:“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