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美妇人
二十分钟之后,两位清爽喷香的王子走出酒店。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瑞典皇家海军尉官的白色夏礼服,气质较之前的水兵装束高了N个档次。尽管两人的脸孔看起来还太过稚嫩,身板也不够魁梧结实,但这并不能成为人们质疑他们军官身份的理由——在君主制国家,以低龄获得高衔之人通常都有不俗的身份背景,这就是与生俱来的便利。 坐上汽车,夏树问古斯塔夫:“给我们准备的衣服都很合身,不会是提前订做的吧?” 瑞典王子笑着摇摇头。 夏树心生好奇,亦有些顾虑。毕竟那份瑞典新巡洋舰的技术资料是通过古斯塔夫身边的随从搞到的,难保参加德国海军部会议的人个个都能守口如瓶,若是消息传到了古斯塔夫耳朵里,以他的性格可不会轻易罢休。 “狮-标志”的两盏车灯放在挡风玻璃根部,过高的位置和有限的亮度并不适合夜间行车,好在上山的道路还算平整,沿途也没有其他车辆。伴着双缸发动机的噪耳轰鸣,汽车最终驶入建于半山腰位置的庄园。它占地面积不大,院子里挤满了汽车和马车,欢快的乐曲和男男女女嬉笑说话的声音从灯火通明的建筑里传出,反衬出室外的安静气氛。 “这是哪里?”夏树故作镇定地问。 古斯塔夫用一种难以捉摸的口吻回答说:“每个来卡尔斯克鲁纳的男人都应该到的地方。” 说完这话,瑞典王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去,好像不愿意再在外面多耽搁一秒。 夏树和克里斯蒂安相视一望,满腹狐疑地跟上古斯塔夫。 造型考究的门廊下站在一个白发苍苍的侍者,等古斯塔夫走到跟前,他那双小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啊哈,尊贵的王子殿下,您今天来得有些晚呐!这两位是您的朋友?您的朋友也即是萨瓦乐园的贵宾,欢迎二位!” 看来古斯塔夫是这里的常客,夏树心想。这萨瓦乐园究竟是什么地方?听名字仿佛是具有瑞典特色的高级红灯区?不会真带我们来逛窑子吧!咱前生是有些落魄,好歹也开过苞、破过处,享受过那么一阵夜夜笙箫的日子,而这一世心气高、志向远,壳子又没完全长熟,因而始终是花丛中间过、片叶不沾身。 古斯塔夫随手丢了枚金币过去,老侍者笑着将小费收起,转身走到门前用力一推,双开大门缓缓打开。热闹的气氛和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黄色的灯光照亮金色的大厅,光洁的地板倒映鲜艳的身影。大厅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喷泉台,其上矗立着女神雕像,而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是西斯廷教堂穹顶画《创世纪》中的一幅,亚当夏娃周围簇拥着白马、狮子、山羊等动物,这是圣经中孕育人类生命的源头——伊甸乐园。 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穿得像模像样,夏树也就理解古斯塔夫为何要让自己和克里斯蒂安特意穿上正式礼服了。不过,夏树很快注意到,这样高档次的场合不仅没有端酒水的侍从,就连现场演奏的乐队也没有,音乐来自一部喇叭很大的留声机。再好的留声机也无法提供足够逼真的音质音效,很显然,人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享受音乐气氛——这大厅四周都有长桌,上面摆了样式丰富的酒水和点心,厚壁的威士忌杯、肚大口小的白兰地杯、郁金香型的香槟杯、高脚大肚的葡萄酒杯……琳琅满目的酒杯和杯子里色泽各异的酒类告诉夏树,酒,或许不是这场宴会唯一的主题,但一定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古斯塔夫轻车熟路地自取了一杯威士忌,这种高度酒夏树从来不沾,他和克里斯蒂安各选了杯香槟,尾随古斯塔夫走进大厅。在自己的国家,王子的身份应该很崇高,但古斯塔夫的出现没有给这里的气氛带来明显的影响,很少有人趋之若鹜地前来行礼。这里的男士从俊俏青年到成熟大叔一应俱全,有的穿着不同国家的海军礼服,有的是船长、大副之类的高级海员装束,其余的也都穿着有档次和品味的服装。女士们看起来多是年轻少妇,身穿华丽长裙、佩戴璀璨首饰,一个个浓妆艳抹、媚态百出。对于从容致礼者,古斯塔夫亦以稀松平常的姿态向他们举杯,并以“我的朋友”向他们介绍夏树和克里斯蒂安。 夏树看得出来,瑞典王子是在有意识地搜寻着某人,当他那慵懒的神态发生瞬变时,顺着他的目光能够找到一位身穿蓝色长裙的金发女郎。这种蓝色并非普通的天蓝、海蓝,而是最纯正的宝石蓝;这种金色也非常见的金褐、金灰,而是一尘不染的黄金色。她优雅转身,端着酒杯、曳着裙角,带着冷艳的高傲款款走来。看着那张面孔,夏树吃惊极了——难道妮可。基德曼大姐也穿越了?(其实妮可的自然发色是红色,后天染成了纯金色) 在荧幕上,四十好几的妮可。基德曼仍然风华绝代、美艳绝伦,而夏树眼前的这位最多三十出头,轻熟女性应有的风韵、俏媚和妖冶在她身上有着近乎完美的体现。人未靠近,夏树就已嗅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它像是院墙那边的兰花,优雅神秘,又好似路旁的野蔷薇,芬芳撩人。 “艾米!” 古斯塔夫以难得的温柔语气唤对方之名,峻拔挺直的站姿显得精神抖擞。等这位身材高挑、曲线曼妙的金发尤物抬起手,他迫不及待地行了吻手礼。 目光扫过夏树和克里斯蒂安的年轻脸庞,这妖冶的妇人俏眉轻挑,古斯塔夫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毫不迟疑地介绍说:“让我来介绍一下,左边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约阿希姆殿下,右边这位是尊贵的克里斯蒂安殿下。” “赫赫有名”,这一个简单的前缀,主次关系已然明了。 “艾米是我们卡尔斯克鲁纳最优美的女人,也是我们瑞典最迷人的花朵。”古斯塔夫连用两个“最”来介绍金发妇人,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之高。 金发妇人用双手牵曳裙摆,以传统的淑女礼节向德国来的两位王子致意,然后以颇有磁性的女声说道:“久闻二位殿下大名,可惜一直没机会离开这里,也无从亲睹殿下们的英姿。” 妮可-基德曼式的金发大白妞是许多男性的梦中情人,在这个媒介资讯还不十分发达的时代,此般美艳女子更能让男士们疯狂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夏树的眼界岂是这群庸俗之人可比,他淡淡地说:“阁下的德语说得很地道。” 妇人笑媚如花地回答说:“能得到殿下的夸奖真是荣幸,其实,我拥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外祖母是德国人,来自德累斯顿。” “那真是幸会了!”夏树的表情和眼神依然淡定。 大概是惯用的欲擒故纵策略,金发尤物转向克里斯蒂安,用蜜糖般的辞藻夸赞了奥尔登堡王子的俊朗、阳刚、睿智。可惜这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比成年人专情多了,他的平静格调与夏树如出一辙。 在两位德国王子这里受到了冷遇,被古斯塔夫唤作“艾米”的美艳女子却不愠不怒。或是厌倦了男士们的爱慕和恭维,或是抱有其他什么想法,她脸上始终保持着热情的笑容,也因此展现出冷艳气质与热辣风格的特殊魅力,一旁的古斯塔夫似乎已经被迷得忘乎所以了。 “难得邀请到两位和我们古斯塔夫殿下一样英姿勃发的王子,我这里的酒虽然比不上皇家佳肴,胜在无拘无束、不分彼此的氛围。来,让我们为今日的相逢举杯!” 带着千姿百媚的笑,妇人举起酒杯,琥珀色的白兰地流过殷红的唇,侧脸仰头的姿态将她那动人的长睫毛展现在年轻异性们面前。 古斯塔夫将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四十度左右的纯酿对他而言只是杯开胃酒。 夏树和克里斯蒂安照例小啜一口,金发妇人举着空酒杯,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抱歉,我们实在不胜酒力,这点古斯塔夫殿下是非常了解的。”夏树耸肩道。 古斯塔夫既没有帮他们辩解,也没有站在妇人这边劝酒。为了化解这尴尬气氛,妇人请古斯塔夫带着这两位贵客四处参观,临别之前又朝夏树抛了个媚笑。换做寻常男子,受到这样的撩拨多半是要晕头转向,夏树却十足地警惕起来:咱这没开过苞的优质嫩草岂是哪头老牛想吃就能吃到的!
有了金发妇人的嘱托,古斯塔夫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取了杯白兰地,领着两位德国王子从大厅转到走廊,一边品酒,一边欣赏这里的挂画饰物,之后又逐个房间参观收藏。在王室宫廷呆了十好几年,夏树的鉴别力今非昔比,这里的古董物件大多是精致的仿制品,偶有几件真货,也非稀世珍品。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转着,夏树愈发好奇古斯塔夫带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见识这北国之地的绝色佳人? 见夏树朝自己使眼色,克里斯蒂安捋起袖子看了看表,说道:“啊哈,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快9点了。” 古斯塔夫转头瞧了瞧两位年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德国王子,不以为然地说:“别担心,从这里回码头最多二十分钟。” 夏树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音乐声似乎有了些变化。古斯塔夫挑起眉角:“走吧,真正精彩的节目该开始了,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 等他们来到大厅二楼的回廊时,之前轻慢旋律已经换成了欢快的节拍,原本三三两两分散开来的宾客们已经聚拢在了喷泉池旁,而那位酷似妮可。基德曼的金发尤物并不在场。 “你们将看到全世界最富魅力的舞蹈,和绝对独一无二的俏舞娘。”古斯塔夫说这话时不无得意之色。 不仅是气氛,夏树意识到大厅里的气息也较之前产生了一些变化——芬芳的酒香已经盖过人们身上的香水气味,长木桌上也出现了许多空酒杯。 不一会儿,伴随着男宾们的热情欢呼,她,焕发着诱人气息的金发尤物,沿着大厅的中轴线走向喷泉池。此刻,她从蓝色妖姬变成了火红玫瑰,层叠舞裙和鲜艳头巾让她热辣十足,一双赤色高跟鞋踩出令人怦然心动的节奏,高傲冷艳的表情将她的诱惑力发挥到了极致。舞蹈还没开始,男宾们已是两眼放光、神魂颠倒,就连在场的女宾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独一无二的舞娘。 侍从更换了留声机里的胶片,在激情荡漾的弗拉门戈舞曲旋律传出之前,整个大厅就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男女宾客屏住了呼吸,妖冶的火红玫瑰也定格在了优美而傲慢的姿势。舞曲初起,她步伐缓慢、动作婀娜,随着乐曲的变化,她用舞姿展现着热情、奔放、优美、矫健的特质,当她以手击掌、用脚踏地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完全调动起来,男女宾客一起合着节拍欢舞,陶醉的神情浮现在这里的每一张脸庞上。 百年之后,弗拉门戈舞以融合欧洲之华丽、美洲之奔放享誉世界,是主流舞蹈领域的宠儿,但在夏树此刻所处的年代,它的流行还仅限于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地区。在这里,远离欧洲中心的瑞典,见多识广的航海者和生性豪放的北欧人全然无视这种偏见,他们为热情奔放的弗拉门戈舞曲所倾倒,他们被冷傲舞娘曼妙而热辣的舞姿所折服。乐曲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金发美女的优美身姿定格在了最美的造型上,全场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般热烈喝彩,并用举杯畅饮的方式抒放自己的愉悦情绪。正是喝了一杯,再来一杯,喝了二杯,还有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