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生的命
缠绕圣玛丽女校好些日子的闹鬼时间终于结束了，长生通过那一番无理胡闹，也收获了一些小名声，至少让这帮老师学生隐隐相信这小观主也许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反正那白玉蟾已经破败不堪，长生索性将师父莹蟾子接到长仙观居住，好吃好喝斥候着。 此时莹蟾子反复拿捏着这块还冒着臭气的破玉，她那一双带着沧桑稚气的、被岁月打磨得如同水晶葡萄的眸子盯着这破玉出神不已。 长生好奇的凑了过来，“师父，这玉那天晚上怎么烧了大半天都没事，到底有什么作用啊？” 莹蟾子看了看长生，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手指头沾唾沫在地上写了一个古体的“回”字，“认得这个么？” 长生看了看，“这是个回字。”. “对，这是回字，还有呢？” 长生摇摇头，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回字有什么特别。 “这个是我这几天布的回宫锁魂阵，老婆子我布了阵，逆了天，折了寿，活不长喽。”虽然后果严重，但莹蟾子完全不在乎的模样儿，口气轻松的很。 但长生一听到师父说要折寿，心中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莹蟾子前几天出去瞎转悠，并非是漫无目的，而是出去确定山水河周遭数里地的生气流向。 生气大体上代表阳气，但比阳气涵盖的范围的更广，传统意义的阳气，即指人身上的气息，尤其指男人，更尤其指处男，女人身上也有阳气，但结了婚的女人阳气要比处女强很多，这与男女阴阳中和有关。 莹蟾子通过几天的观察，便在心中大概描绘了这个地域生气走向的草图，至此，她开始把生气流动活活钉死，短期内，人并感觉不到，但在莹蟾子插完最后一根鸡骨，完全钉死生气后，全村的鸡飞狗跳老鼠搬家却有如地震将临一般，只不过当时，大队人马出门看热闹没在意而已。 钉死一隅生气，这么做是有违天道的，这完全是莹蟾子继承前人遗产自己发明的阵法，她给这种阵法起的名字，叫“回宫锁魂阵”，生气被钉死，一切游魂野鬼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而那块破玉，名为“死玉”，死人口中所含的玉，有吸引怨气的功能，专治怨气不散的厉鬼。虽说这破玉厉害，但长生想着是死人含在嘴里的玩意，当时自己还贴身保存，真是恶心到家。 …… 大笔一挥一年过去了，师父徒弟其乐融融，当然还有我这只玲珑的女鬼鬼悄悄躲在其中。 莹蟾子对长生说，道人，自然要修道，当今世间修行法门无数，她所授的道法，与别的宗派道法截然不同，不讲究修行体悟，不理会内功心法，不关心神魂淬炼，只是一字记之曰：背。 也不知莹蟾子从何处居然找到的了巨量藏书，长生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前任师父的什么遗产，不过在莹蟾子的严厉要求下长生便开始背诵道门典籍，刚睁开眼睛便要被迫对着那些泛着黄的旧书发呆，诵而时习之，以至能够熟背如流，这便是长仙观道院里小道士的生活，也是我的生活。 我已经暂时不能离开长生的身体了，也许是我最初来临的时候已经扎根于长生，如果此时离开我会水土不服，最终枯萎而死，所以我很感激长生这个小破道士。 “小破道……哦，不，你一战成名，现在女学生们都叫你小观主了，嘻嘻，真是威风。” “叶小鸾，你就不要调笑我了咯。” “小观主，我可没调笑你。”我话锋一转，正色道：“本姑娘很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落脚地方，给了我一个家。” “呃……”长生小道士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感性柔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不……不和你说了，我继续背书去了。” “哦，好吧，我跟你一起背。” 话说，长生要十遍才能背下的符咒口诀道经，我一遍就可以背下来，难道是鬼学抓鬼比较有天赋？搞不懂，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再想了，每天都可见一个青衣小道士显得很恬淡的手不释卷于青石之上，不过如果你有阴阳眼的话，就可以看见一个可爱娇媚的我默默的紧挨着他，出神的看着他，恬然而又纯净，不知时间之渐逝。 清晨醒来，我们在背书，烈日炎火，我们在背书，暮钟破哑里，我们在背书。春暖花开，夏雷震震，秋风萧瑟，冬雪凄寒，我们在垄上，在溪畔，在树下，在梅边，捧着道经不停地读着，背着…… 长生不停地背诵，只求记住，不求甚解。我就纳闷了常常在他耳边抱怨：“那老太婆让你这样背背背有什么用？” 长生也就此疑问问过莹蟾子，但他师父永远不会回答他的任何疑问，只会说：“记住，自然就能明白。” 除了马不停蹄地背书，这一年对于长生来说是心惊rou跳的一年，一辈子的罪，在这一年全受过来了。 要说这莹蟾子折腾人的本事，绝对是专家级的，亲自给长生缝了个布袋子装上二十斤沙子绑在腿上，说是练筋骨，这一天下来，还得带着两腿二十多斤的沙袋，简直已经拉了胯了，这还不算，还得天天被逼着背口诀、背心法，不到三更不许睡，要是背着背着睡着了，后脑勺冷不丁就是一棍子，更离谱的是隔三差五被赶到坟地去过夜，说是练胆识…… 一般人最怕的恐怕是到坟地去过夜，但对长生来说这是最轻松的，为啥？因为他天天和我这女鬼形影不离，水rujiao融，还怕个屁的鬼。 这一天是长生的十六岁生日。 平静的生活，在这个十六岁生日的冷雨夜，出现了一次意外，当长生在诵读道藏中的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语句时，突然一道闪电在他脑子里炸响，忽然他就没了意识，就此昏睡不起，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 不是花香，不是叶香，也不是脂粉香。说淡，却在夜风吹拂下久久不散，说浓，飘入鼻端，却是那般的飘渺，不像是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无法捉摸，极为诱我。 我是什么，是女鬼，所以这香味诱鬼流涎，难以忍受。 我闻着那道异香，神色变得极为严峻。我拼命的卷起阴风，想要把长生身上的香味吹走，因为那道香味让我口齿生津，魂的最深处生出一种很古怪、很恐怖的念头。 树叶遮蔽略幽暗的长仙观里，有狮吼虎啸，有鹤舞蛟突，后山巅峰的云雾深处，隐隐出现一道巨大的阴影，不知是何妖鬼之物，在无数生命贪婪敬畏眼光的注视下，长生散发着异香，闭着眼睛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而我则艰难的忍受着，我怕做出自己三生三世都会后悔的事来。 莹蟾子不知何时来到了，看着紧闭双眼的长生，对着我伫立的地方说了一句：“你知道因又在何处呢？” 我一惊，这老奶奶难道是对我说话，她难道已经发现了我，我满脸惊愕之色，不知如何是好。 莹蟾子轻轻招了招手，轻语道：“小姑娘，不要惊慌，老婆子没有恶意……我一身阅鬼无数，但你我看不透，这大半年我都没看透过……” 原来莹蟾子果真发现了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 没顾我的反应，她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至阳专旺，命格乃阴，滴天髓云，一者为独，又云独行喜行化地，而化神要昌，独象者，不久也……” 我不由一头黑线，忍不住道：“阿婆，说人话可否。” “老婆子的意思是长生的命格不好，命不过九，所以他只能活到十九……” 我一时语塞，这小破道士怎么能活不到十九了，突然想到他死去的师父原阳子为何不教他道法，为何给他取名“长生”，原来还有这般意思。 “长生长生，还真是长生……”我喃喃重复。 这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这莹蟾子是一百单一岁的得道仙姑，也许她有办法的。 “那……长生的病……您……您能治吗？” “不能，没有人能。” “不能治的病……那是命吧？” “是的，那就是他的命……不过如今……” “如今怎样？”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不要着急，时机到了自然可知。” 晨光洒落道院的那瞬间，陈长生身上的异香骤然敛没，再也闻不到丝毫，他回复了从前的模样，那些魑魅魍魉恐怖的身影，也不知何时离去。 看着沉睡中的长生，我终于不再惊慌，嘘了口气，忍不住做了一个舔舌头吞咽的动作，我发觉自己虚弱的都快散魂了。 “小丫头，你很不错，如果昨晚你有什么企图的话，已经被贫道打的魂飞魄散了！”莹蟾子似笑非笑的道。 我愕然而又愤怒，这死婆子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和长生之间的情……咳咳，当然是友情比金坚，怎么可能为了这区区香气，就害长生了。 不过话说那异香袭来，芬香扑鼻还真好闻，真真是忍得好辛苦。 “能忍得住仙煞香魂的鬼魅可不多，小丫头你倒是真真让老婆子佩服……从今天起，你也是老婆子的弟子了！” 莹蟾子又抛出了一句重量级的话语，让我怔在当场：“什么？！收我为徒，我可是鬼耶……一只女鬼……” “哈哈，鬼很了不起吗，老婆子又不是第一次收鬼为……哈哈！”她没有说完，只是很得意的哼了一下。 真是一个傲娇的老婆子，不过这老顽童一般的莹蟾子我很喜欢。 这时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虽然沉睡一夜，他看着神情疲惫的我，问道：“叶小鸾，我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有病。” 他无语，扭头正好看见莹蟾子也在一旁，庆幸刚才是通过唇语发问，没让师父发现，他又整理了一下思绪：“师父，我得了什么病？ 莹蟾子怜悯说道：“你没病，是你的命……真的很不好。” 长生无端被一少一老两个女人呛声，他带着无奈的哭腔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招谁惹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