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年
十二年的时间,究竟可以改变什么? 足够一个孩子长大,足够一个成人走完一旬,足够一个男人开创事业,足够一个女人经营家庭,足够一片荒原绿草茵茵,足够一处废墟高楼再起……而对他来讲,足够他聂宏骏变的高大强壮,变的心狠手辣,变的冷酷无情,变的唯我独尊,变的腰缠万贯,变的树敌无数,变成一个有着蛮力让人闻风丧胆的怪物,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变成一个帝国里孤单的国王。 他变的无论到哪都有一群人的前呼后拥,都有荷枪实弹的手下左右保护,都有人阿谀逢迎伪装对他忠心耿耿的嘴脸,他也变的会假笑,会说场面话,会阳奉阴违,会当面微笑背后捅刀。他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他杀过人,也被人惦记着随时取他性命。 他用了十二年,抚养了弟弟,孝顺了奶奶,得到了人人艳羡的一切,失去了自己。 每次他都很不情愿踏进斋堂那个地方,就如他的奶奶不愿踏进他们兄弟位于这座城市最好的位置的那座宫殿一般的别墅。何贱每次见了他们兄弟几人都会骂,没有良心,没有人性,做尽坏事,不得好死。 有时聂宏骁会辩白几句:“奶奶,我们的生意现在都已经是正行了,你别听别人胡说,他们都是嫉妒我们成功,看着眼红,这才来诬陷我们啊!” 或者聂宏驰也在旁边敲边鼓:“是啊奶奶,老大这么多年不容易,可他一直是要带弟兄们走正道的。你看,我和老四都是大学毕业,我给那些穷人打官司都不收钱的,还有老四,经常给人出义诊。奶奶,我们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贱便不再多说,只是闪着泪光,像个老年痴呆症的病人一般喃喃自语着,我们对不起方家,对不起方家…… 一次,她终于把聂宏骁惹毛了,他一甩脸子,拽上哥哥弟弟一起离开斋堂,一路抱怨道:“奶奶总是偏帮方家那群人,那群人有什么好!老爸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我们十二年没有爸爸,奶奶不心疼我们,倒去心疼外人!哼……我真是,真是觉得不如没有这么个奶奶!” 聂宏骏瞪他一眼,眼明脑快的聂宏驰便上前拦住了二哥:“老二,说归说,可不能说没有这么个奶奶……” “我知道我知道!”聂宏骁不耐烦摇摇手,“我也只是发发牢sao嘛!谁叫奶奶那么偏心!” 聂宏驰笑笑,拍拍他肩膀,望着远处的蓝天,似是陷入了回忆:“说到偏心啊……我记得奶奶最偏心的是方家那个二女儿,叫什么来着,哦……方若轩!呵呵,记不记得她?” “怎么不记得啊?”聂宏骁来了兴趣,“长的白白净净那个嘛!从小就看她漂亮,现在应该出落的更美了吧?”说着,他用力摇了摇正在发愣的聂宏骏:“老大,想什么啊?记不记得她啊?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去接她放学呢!” 方若轩……他心里呢喃这个名字,美丽的让他不敢直视的名字,写在一本圣经上稚嫩的名字,一个属于天使的名字。他不知为何,心中竟像吹进了一阵春风,暖暖融融如丝如缎,那个长发飘飘的小女孩,那个喜欢穿米色连衣裙的小公主,那个总是笑嘻嘻跟在他身后喊他“骏哥哥”的小meimei,仿佛一下子活生生站在他眼前了。 “老大,跟你说话呢!”聂宏骁又拍了拍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他点了根烟,掩饰着刚刚因出神而有些微红的面颊,无奈一笑——十二年了,他与她,或许该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即便相逢,也为路人。 “还记不记得方若轩啊?” 他淡淡的答:“不记得了。” “哦。”弟弟似乎有些失望,在大哥那里,美女怎么可以如此轻易便忘记?“那大哥,咱们现在去哪?” “墓地吧。”他弹弹烟灰,率先进了车子,“去看看老爸,很久没去过了!” 从墓地回来,天色已晚,他索性去了自家开的酒吧。午夜时分,生意红火,与几个熟客推杯换盏后,酒量一向不错的他竟也有了熏然薄醉之意。他淡出人群,捏捏眉心,几声自嘲,便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的不近人情的他。 霓虹灯下,他的侧影高大而健壮,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看穿世事的深沉,他站在最高处的露台上,俯瞰着五光十色里迷醉的人群,竟像是个隐士,飘然于是非之外,又像是个帝王,统治于红尘之中。 阿龙递给他一杯伏特加,他回过头,感激一笑,便一饮而尽。阿龙微笑着劝道:“骏哥,慢点喝,这酒喝快了伤身。” 聂宏骏拍拍他的肩膀,会心一笑道:“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辛苦了。” “骏哥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跟在骏哥身边,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我也知道,只有骏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把手底下的兄弟当人的。” “别这么夸我!”他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玩笑样,“我会骄傲的!” “骏哥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阿龙笑道,“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常告诉我,一个骄傲的人,是个可以放得下一切的人,有了那份傲骨,他就能放下一切。” 他眯着眼,盯了他许久,微微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什么?” “骏哥,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让它过去吧!” “你有话不妨直说,”他的脸色又沉下来,“你知道,我是讨厌别人拐弯抹角的。” 阿龙略思索一下,并未露出太多难色,直接说道:“您每次一从墓地回来,心情就不好……我知道,阿公的去世对您打击很大,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向前看,骏哥您经历过的生死,比我们多太多了,难道这一点也看不透吗?何苦还要这么难为自己?”
聂宏骏没作声,许久,他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阿龙,那是我爸爸……” “我知道,可是您……” “我们兄弟几个,从小没有母亲。我对我妈的印象几乎没有,后来听邻居们议论,才知道是我们爸爸把mama打跑了,我也怨过我爸爸,可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我们长到十几岁,除了奶奶,就只有爸爸……后来他死了,先是被他最好的朋友送进大牢,又被他最好的朋友杀了……前一天我还叫他‘槐叔叔’的那个人,后一天就成了杀我爸爸的凶手,你说,生命是不是太无常了?” 他拨开阿龙按着酒瓶的手,自己斟满一杯伏特加,又灌了下去,酒杯捏在手中,像是随时都会变成碎片,“我爸爸……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爸爸,我们已经没有mama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失去爸爸!” “骏哥……”阿龙宽慰道:“您再恨,阿公也回不来了,况且方家老爷子也去了,不是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一阵sao乱,两人不约而同往那动静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孩拉拉扯扯。聂宏骏淡漠一笑,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他挥挥手,阿龙退下。这样的事,从不需要他亲自出面解决。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去解决,来这种地方的男人,有几个是正人君子?来这种地方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良家淑女?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和女人,不过是被寂寞侵袭的可怜动物,这样的拉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你们别这样,请放开我!” 其中一个男人色迷迷的挑起女孩的下巴,放肆的笑声立即融进躁动的人群:“小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们是看你长的还不错,给你个机会让你闯开脸皮!再这一行里干,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哈哈哈……” “你们放尊重点!”女孩依然不屈不挠,“我只是在这里推销酒,我不是这里的人,需要什么别的服务,请你们找这里的服务员!” “哟!推销酒啊?”另一个男人拿起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推在女孩跟前,绛色液体从酒杯蹦出几滴,正洒在女孩胸口的位置。“那喝了这杯,你这些货我们全要了!” “我不会喝酒。” “推销酒的不会喝酒?说出去像什么话!呵,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得会点别的,在这才能立得住脚呀!会点什么呢……”两个男人一对眼色,一边一个架住女孩,顺手在她身上乱摸起来,“今晚我们就教你点伺候男人的功夫,怎么样啊?” “放手,你们放手!救命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