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惊弓之鸟
车子在路上平稳的前进，徐妈转头看看坐在身旁的方若轩，她一身素净的米白色衣裙，脸色依然有些蜡黄，静静的缩在车子后座上，不说不笑，像是生怕打扰了谁。 她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下方，安静的让人心疼。徐妈不时去握握她的手，或揽过她的肩，为她披上件衣服。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餐盒，和她的衣裙一样，都是纯净的颜色。 里面是她忙了一个上午的成果：牛腩汤，烧排骨，几样清淡小菜。她偶尔一笑，深凹的眼睛里透着难得一见的希望的光彩。 车子驶在聂宏骏公司大楼下，徐妈搀扶着方若轩，一步步走进电梯，走进聂宏骏的公司大门。他正在开会，阿龙在门口遇见她，却也一点不阻拦，只让她径直的就进了会议室。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聂太太，聂太太来这，是从不需要通报老板的。 聂宏骏见她来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微笑着将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才轻声在她耳边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她抬眼望望他，一时神情恍惚，竟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咬着下唇想了半晌，一低头，见到手里紧紧攥着的餐盒，才恍然大悟想起来，笑道：“你……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了些吃的来，我……” 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她来的是不是合适，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他，她看到的，他刚才是在开会啊！ “哦，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啊！”聂宏骏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一酸，总有那么一种苦涩凝结在喉头，还在勉强向她笑道：“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拉着她来到沙发前，把餐盒打开，里面喷香的饭菜让人很难没有胃口，即使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其实已经用过了工作餐，但还是笑着对她挑挑眉，眨眨眼，说道：“哇，这么多好吃的，看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啊！” 方若轩腼腆的笑着，只是用手搓着衣角，她稍稍低下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那我要开动喽！”聂宏骏笑道，夹起一块rou放进嘴里。他觉得舌尖有些咸咸的，rou似乎没炖烂，还有点yingying的，花椒大料的味道有些大。 他转过头，看到她期许的眼神，他能想象到这些汤汤水水、这些饭菜对她来说会有多困难，他似乎知道她一上午的时间，或许被刀子割破了手，或许被锅边烫到，他特意拉过她的手看了看，骨瘦如柴的手背上，真的有燎泡。 “恩，还不错哦！”他把rou咽下去，又吃了几口菜，他突然看到，她一向黯淡的眼神亮了起来。 他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好像她刚恋上他那时候，那种温和似春风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默默吃着，屋子里静默了许久，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听到她不停的搓着衣角的窸窸窣窣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柔声问道：“宏骏……这些，好吃吗？” 他抬头看她，她期盼他的回答，就像期待好成绩的学生，他鼻尖酸酸的，冲她笑道：“好吃啊！” 她羞涩的低下头笑起来，又抬眼看看他，说道：“你喜欢就好。” “宏骏，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啊！”聂宏骏抬起头，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对她笑道：“怎么这么说？” 她唯唯诺诺的回答道：“我……我刚才看到你在开会……我以为，是我打扰到你了。”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眼神竟变的空洞无边，她轻声呢喃着： “我以为，我打扰到你了。我不想打扰你的，宏骏……我想给你做东西吃，我忙了一上午，等到做好之后我就特别想给你送来……可是走在路上我又后悔了，我不知道这样来你公司合适不合适，我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丢脸……我猜，你应该很忙的，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来打扰你……宏骏，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来的是不是？我……” 她说着，浑身竟颤抖起来，聂宏骏急忙拥住她的身子，安慰她道：“别乱想，若轩，我很开心看到你来……你没有打扰我，真的。” “是吗？”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哦，对了，你今晚还回家吗？” 他愣住，他想，这应该就是她一直担心的事了。她来看他，做好午餐带给他，尽一切力量讨好他，关键都在于他的这句回答，他晚上到底会不会回家？ 他鼻子酸酸的，总有想流泪的感觉。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他再也不会回他们的家？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他会在哪天丢下她？ 是他霸占她的时候，是他折磨她羞辱她的时候，是他把她赶出家门的时候，还是……从那碗盛着满满的、属于他俩回忆的红豆沙再也不甜的时候？ 他把她拥在身前，温柔的在她耳边说：“若轩，我当然会回家……我下了班，马上就回家，你别担心。” “不是，不是！”她却着急了，紧紧握着他的手，慌张的解释道：“宏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有事要忙，你就尽管忙你的，我不会逼着你回家，不会逼着你陪我，只要你肯记得我们的家” 聂宏骏心头难受的紧，不知该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已经毁了她，此时却也只能静静抱着她：“若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他轻抚她的长发，说道：“你想去哪里？加拿大好吗？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去看枫叶，想去滑雪……” “不要！”她却触电一般推开他，凹陷的大眼睛中尽是要失去他的恐慌，她退后几步，慌慌张张的收视桌上的餐盒，说道：“你……你吃完了吧？那我就把这些收好带回去了……你继续做事吧，不用管我。” “若轩，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打开他搭上她剪头的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他说道：“宏骏，我哪都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这里，待在我们家里……我知道，你说要出国，是你有事要忙对不对？那你就去忙吧，不用管我啊！” 她的泪挂在眼角，晶莹的落下，像丢失的珍珠，“宏骏……你别带我去任何地方，我怕……我怕你把我丢在哪里再也不管我了……我说过，我会好好听话的，你别丢下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聂宏骏心如刀割，他没料想到自己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她现在如一只惊弓之鸟，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像是要失去全世界。“若轩，我是真的想带你出去走走的，我……” “徐妈，徐妈！”没等他说完，方若轩便朝门口叫喊起来，餐盒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 徐妈进门，她猛地去拉住徐妈的手，说道：“咱们快点回家吧！别打扰宏骏工作……你知道的，我不是特意要来打扰他的，我……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他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明白……方小姐，你别激动……”徐妈扶着她，朝聂宏骏使了个眼色，轻声解释道：“先生，小姐就是这个样子，最近的病总是一阵一阵，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聂宏骏低下头，那个素白的背影已急匆匆离开了他的视线，像是从未来过他的世界，只是一瞬间，她的笑容融进迷雾，像一首凄婉的歌谣，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