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宝贝，对不起
晚饭时分，方若轩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方窗台又成了她的避难所。她的沉默像冰，冻住整间屋子，也封住了自己的心。 聂小桃很懂事的端着托盘，站在她房间门口。她不敢敲门，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母亲或许会和她心有灵犀的那一刻，突然打开门，发现她在门口，惊喜之余还会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就像今天，母亲第一次紧紧的抱着她……聂小桃笑起来，mama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她从不敢进方若轩的房间，也从不敢在她面前调皮撒娇，小小年纪的她知道如何察言观色。 站了许久，小腿稍稍有些发麻，眼皮也不听话的上下打仗，时钟敲过十二下，屋里屋外均是一片沉寂。 她忍不住，伸出小手在门上轻扣两下，有些委屈的小声喊着：“mama……你在里面吗？开开门好不好？” 方若轩一惊，赶忙打开门，只见女儿举着托盘怯生生的看着她，小脸上已有了倦意，却还是固执着不肯离去……她心里一疼，赶忙让聂小桃进屋坐下，有些责备的口吻问她：“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站在外面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mama，爸爸常说你身体不好，你要多吃东西，身体才能好得起来啊！” 女儿天真无邪的双眸像是暗夜中的星光，一股暖意围住她的心，适才的寒凉已被慢慢驱散。 突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安的问道：“小桃……你在mama房间门口站了多久？” 聂小桃低下头，怯怯地不肯说话，直到方若轩追问再三，她才嗫嚅道：“没多久……我拿了晚饭上来，见你没开门，就等了一会儿……” 她又心疼又着急，眼泪差点掉出来，刚想责怪几句，聂小桃轻柔的小手却拉住她，笑着对她说：“mama，我一点也不累的……可是饭菜都凉了……” 方若轩紧紧把女儿拥进怀里，心头的愧疚感折磨着她的灵魂，似是在拷问她是否还有资格当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带女儿洗了澡，换好衣服，女儿躺在她的大床上，却兴奋的睡意全无，一个劲儿的忽闪着大眼睛看她，流露出的欣喜之情让她心酸了很久。 聂小桃在她耳边像只小麻雀似的喋喋不休：同学说跟mama一起睡会睡的很安心，同学说mama每天都会给他们讲故事，同学说mama的手最温柔，什么时候都是暖暖的…… 什么都是同学说……方若轩不禁掉下泪来，这么多年，自己竟是个缺席的母亲，普通孩子都可以享受到的温情，在女儿眼里却是渴望不可及的奢侈。 聂小桃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小心翼翼的问着：“mama……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嫌我太吵，不高兴了？那我不说话了，好不好？” 她抬起泪眼，猛然间发现那个嗷嗷待哺惹她心烦的小婴孩，竟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敏感懂事的小姑娘。 她摸摸女儿的头，勉强笑道：“mama没不高兴，mama愿意听你说话……” “mama……”聂小桃怔征的看着她，犹豫许久才轻声细气的说，“你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 方若轩心里咯噔一下，下午跟聂宏骏的谈判，竟没顾忌到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他们吵嚷的那么大声，小桃可能已经听的一知半解……她咬咬唇，尽量温柔的对女儿解释：“小桃，不是你听的那样，mama只是……想出去找份工作。” “为什么要出去找工作？” 她想了想，笑着说：“嗯……小桃同学的mama，是不是都在外面工作啊？” 女儿点了点头。 她继续笑道：“那就对了，小桃同学的mama都有自己的事业，那么mama也一定不能让别人比下去！小桃下次见到同学就可以说，mama是在什么地方工作的职业女性，对不对？” “嗯！”聂小桃放心的点点头，转而愁容又聚在眉间，“可是mama……我听到你跟爸爸说，你要离婚的……” “mama，离婚是不是……你们两个不在一起了？”她低下头，眼里闪着泪光，“我们班的卓小鹏，爸爸mama就离婚了……他说离婚就是再也不在一起，一家人永远都要分开……” 方若轩心中难过，可这种事情，倒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女儿继续面对父母冷战，不如早点告诉她实情，教会她面对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和缓的对女儿说：“小桃……如果爸爸mama真的离婚，你会跟谁？” 小女孩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小脸憋的通红，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哭着，口里还含混不清的说道：“我不要……你们不要离婚，你们不要丢下我……” “小桃！”女儿的泪让她心疼，她捧起她的小脸，努力向她微笑，“mama……mama只是说如果……” “不要不要！”聂小桃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如果也不行，我不要你们离婚，我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方若轩安慰者女儿，直到她含着眼泪睡着，她再也不提要离婚的话。 聂小桃熟睡的小脸，真的像颗熟透的桃子……她端详着女儿，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像是要把这七年的缺憾，在这一夜之间弥补。 她浅浅的笑，忧郁又像窗外的薄雾在心房之外徘徊。她起身下床，坐在窗台旁边，透着月色，隐隐可以看到远山的一片曼珠沙华。 她想起曾经，那些人生中只有他的日子，他牵她的手漫步在那片曼珠沙华之中，他告诉她那叫彼岸花，花叶相错，永生不见。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 她的泪沾满手背，她早就该明白，彼岸花丛中开出的爱情，怎么可能生生相伴？ 女儿在梦中依然呓语：“爸爸mama不要离婚，不要丢下我……” 方若轩心如刀割，凑到床边给她盖好被子，静静的躺在她身旁，抚摸着她的绒发，把脸贴在她幼嫩的小脸上，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滑下。 女儿身子一颤，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的蜷成一团，迷糊中使劲儿往她怀里钻。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该怎么抱她，该怎么再给她更多一点的安全感……别的母亲驾轻就熟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却显得一团慌乱。 她的思绪又飘回那个生死边界的手术台，耳边仿佛又听到聂宏骏冷冷的声音：保孩子…… 她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那样求他的时候，他依然放弃了她……她转脸看看女儿，轻轻在她额头上闻一下，心中无数个对不起，随着泪水咽在喉咙里。 “对不起，小桃……”她轻声说，“mama不会放弃你，可是mama这次……要放弃爸爸了。” ＊＊＊＊＊ 这是今天要面试的最后一家公司，方若轩走进大厦，按下电梯，对着电梯间里的镜子整理一下，顺便给自己一个满怀信心的笑容。 前面几家的拒绝，并不会影响她继续前行的心情……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可以逃离聂宏骏的资本，可以带着女儿独立生活的权利。 前台接待将她引入一间会议室，这个公司规格不大，听说是一个海归精英创立，创业初期条件难免简陋，而办公室里人们各自忙碌，一切却显得井井有条。 她等了不长时间，身后竟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喊着她的名字，似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在瞬间打开了匣子。 她转过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是温和而友好的笑容，还是那种挺拔自信的身姿，还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洒脱，还是……那种工作勤勉的坚韧。 “方若轩……真的是你！”邵平笑着走近她，“我还以为是重名重姓，你怎么会出来找工作呢？” 她有些尴尬，低头笑笑，“我……怎么就不会出来找工作？” “你不是……” 方若轩明白他要说什么，赶在他前面似是开玩笑的抢白道：“我在闹离婚呢……邵主管，你也知道，豪门离婚……都是很复杂！” 离婚？ 邵平听到这个消息很意外，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当然希望她过得好，可如果让她幸福的这个机会别人不要，他也完全不介意抓在自己手中。 他点点头，尴尬的笑了笑，气氛渐冷，他也只好寒暄起近况。 然而最近的一次见面，似乎是在七年之前……邵平清咳两声，带着几分好奇的问她：“最近……还好吗？上次匆忙告别，后来也不知道你在哪家医院，也没办法去看你……” “谢谢你的好意，”她还是一贯的冷面，礼貌的点点头，“我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七岁。” 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这种神秘却更能打动人心。 邵平走近她身边，别有深意的看看她，“快到中午了……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从前常被你拒绝，不知道这一次……我能得到什么答案？” 方若轩的心在那一刻微微颤动，像是微风拂过湖面，漾起丝丝涟漪。 “好……”她对他浅笑，“不过邵主管……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他得到这个答案竟有些得意忘形，拼命压抑心中的惊喜，表面还是淡淡的，神秘一笑：“哦，不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那么就当是……上司请新员工的入职午餐，这是公司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