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打扰的温柔
邵平的桌上放了一个信封，几天来他一直都没有勇气打开……其实用不着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每次鼓足勇气想触及的时候，刚碰到信封边缘手却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来。 他闭上眼睛，头靠在椅子后背上，这么久一直顺遂的人生，头一次触碰到人生海浪中的礁石。 信封里……是方若轩退回的戒指，和那封被他骗得的，有她签名的“承诺书”。 邵平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像是被利器在心口剜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这封被退回的承诺书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早就想到以方若轩个性，她一定会这样做。 尤其是那天在楼顶，他亲眼目睹他们一家人的拥抱之后，他更加确信了……那个拥抱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失而复得的珍惜。 他们或许……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分开的。 桌上电话很合时宜的打了进来，他接起，对方却一直不出声。他一阵心酸，对着话筒轻轻唤了一句：“若轩，是你吗？” 他听到电话那头小声的啜泣，一点一点似雨滴打进了他的心里，一点一点，带着对他的愧疚和自责，让他感到自己似是被逼近了一个角落，除了放开她的手，他已别无选择。 两人的约会定在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再见到方若轩时，邵平觉得她比前些日子又清瘦了许多，但是精神却很振作，不像那时苦恼离婚与女儿抚养权的她。 他见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最近好吗……” 只是短短四个字，却哽住了他的喉咙。方若轩的眼眶也红起来，低下头，半晌才有勇气重新对着他的眼眸，冲他轻轻一笑。“我挺好的，你呢？” 邵平点点头，笑容显得生分了许多。“我还好……对了，你女儿怎么样？” “她好多了，现在天天都粘在我身边，只是……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不肯叫我mama……” “别着急，听说这种抑郁症比较难治，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孩子嘛……都是比较容易打动的，只要你肯对她用心，她感受到你的用心，总有一天还会变的像从前一样活泼可爱。” 方若轩抬起眼看他，这个男人的笑依然温和，眼眸里依然散发着自信从容的光芒。他坐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可是她却明明看到，在他成熟深情的外表之下，他的心已然苦楚不堪。 她知道他只是在她面前强撑而已，她知道她给他的伤害，或许是这一生都无法弥补。 然而他温热的手掌又覆上了他的手背，她对上他深情依旧的双眸，心中一阵惆怅。“邵平……”她犹豫了许久才开了口，“我想……我离婚的事还是再缓缓吧，我们最近……也先别见面了，好吗？” 邵平的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这个开场白他早已预想到。 他点点头，“我懂，若轩……其实，恐怕你也不会离婚了。” “邵平……”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她寄给他的信，笑着放在桌上，“这个……就当是你的辞职信，好吗？” “我都能理解，若轩……”邵平深深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的音容笑貌永远印在脑海之中，“我能理解你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虽然我自己没有孩子……其实你不必跟我解释太多，从那天在楼顶，你和聂宏骏一起唤回了你们的女儿，然后你们又拥抱在一起……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了，你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只是局外人。” “你不必对我有愧疚，你更应该面对你自己的心。若轩，在你的心里，聂宏骏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他在你心里已经生了根，不管你们之间有过多少痛苦、伤害，他都是你唯一的爱人。” 方若轩静静看着他，半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邵平……”她哽咽着，额头贴在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上，“对不起，对不起……” 她唯一能说的，似乎只有对不起。 在这个完全尊重爱护她的男人面前，在这个像朋友、像父兄、又像恋人的男人面前，在这个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不说他就不问的男人面前，她哭的像个小孩子，用力扯掉这段美好的回忆，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邵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宠爱一个小meimei似的看着她，眼眶中溢出的泪水被他强忍着吞下。 他明白，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让她跟从自己的心。 他始终记得她说过，他和聂宏骏是不一样的……邵平笑起来，对啊，他怎么能跟聂宏骏相提并论，他要永远在她心中保持着那个温文儒雅的形象，要让她一辈子都牢记，有个人曾经默默爱过她，默默为她倾注了所有的爱情。 所以他选择放手，不打扰的温柔，可以永远铭刻在她心上。 铭刻在她心上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的失去她…… “对不起，邵平……”方若轩红着眼睛，轻声对他说，“你看穿我了……原来最懂我的人是你。没错……我根本忘不了宏骏，他是我年少的回忆，他陪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不仅是我丈夫，他对我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邵平感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一片一片。 而他还是强忍着心痛，放开了她的手，努力的给她一个最温和的笑容。“我懂……我都懂，若轩，我不会逼你做决定，我知道你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或许一直以来，你的决定都没变过吧……” “我能做的，就是在你受伤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在你孤单的时候把肩膀借给你……呵，如果以后聂宏骏还找你麻烦，我不介意你还来找我……” “不……”方若轩心头涌起无限愧疚，“邵平，你别这样对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还是忘了我吧……” 她从信封里拿出那个戒指，闪着钻石精细切割工艺的光芒，折射了阳光的色彩。 “这个戒指……值得一个为你全心付出的女人。” “或许我再也找不到了……”邵平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他还是无法阻碍那些悲伤满满的溢出，“若轩，如果再找到这样一个女人，而我不能全心待她，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他站起身，冲她笑着挥挥手，还似七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温柔。 她看着他从容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头空空荡荡，像是失去了什么，却又在不久之后，那份空虚被窗外晴好的阳光填满。 她仰头看着蓝天，寒冬似乎已经过去，春暖的时节就要到来，空气里隐隐弥漫着花香……她突然想到半山坡上那一片曼珠沙华，是不是也该开花了？ 原来彼岸花，并不只是开在彼岸……花与叶在花开时节相错，却可以在落花时节一同混进泥土，得以永生。 原来她与聂宏骏，是前生的缘，是前生的债，今生注定纠缠在一起，谁都无法分开。 方若轩回到家中，看到客厅中第一次聚来了这么多人……她的哥哥jiejie，她的养母，聂宏骏的几个弟弟……两家人破天荒的头一次坐在一起，把所有人牵系在一起的，竟然是个七岁的小女孩。 她淡淡一笑，看来仇恨的化解，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而上一辈的恩怨，到他们这一辈也该是尽头，不该再延续到小桃身上…… 她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对大家笑着点点头，自然的坐在聂宏骏的身边。 聂宏骏先是有些讶异，随后目光中也流露了一丝温情。方若轩环顾四周，发现少了女儿的身影，便问道：“小桃呢？” “在房间里，已经睡了。”他轻声回答，“医生刚刚来为她检查过，她的情况一切都好，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我已经派人去她学校里帮她延长了病假，这段日子，她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是啊……是要好好养养……”玲姐也开了口，“那天真是要吓死我了，那么高的楼，万一有什么……你们两个一辈子都要内疚的！” “幸亏小桃及时下来了……”聂宏驰扶了扶眼镜，笑着说，“不过这也多亏了大嫂……呵，毕竟母女连心，也只有大嫂你才能摸透小桃的心理。” “对啊对啊……”聂宏驷也在一旁说，“我问过那几个心理医生，他们对那天大嫂的表现可是赞不绝口，说大嫂简直不亚于专业的谈判专家！” 聂宏骏轻笑道，“那是自然，她是小桃的母亲嘛……”他转头看一眼方若轩，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他定了定神，该说的话还是不得不说，该做的决断，还是要尽快了断……尤其经历了这一场劫难，他似乎更能体会生命的宝贵。 与其把她困在身边渐渐消耗了生命，为什么不放手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 他仿佛在那一瞬间想通了，他舍不得放弃她，然而硬要他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宁可受伤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