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我欲去朔方
如果是在平时,光弼一定会很不习惯子仪这样的拥抱,这样的拥抱太像安慰女孩了。但这个时候的光弼有点脆弱,这个拥抱让他感觉很温暖很窝心。 光弼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抓住子仪垂在他胸前的双手,低声道:“你放心,一次打击而已,我不会一直陷在那里不能自拔。” 光弼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微微颤动着,少年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光弼的头发又黑又亮,几丝光滑、柔软的发丝刚好贴着子仪的脸,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飘动,子仪的心也渐渐荡漾起来。鬼使神差般的,他低头凑近光弼的乌发,然后轻轻吻了一吻。 光弼却不知道子仪在吻他,只是头皮被子仪弄得痒痒的,感觉既舒服又有点奇怪。光弼松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子仪涎皮赖脸的笑,“你的头发真好闻,还有一点香呢。” “头发怎么会香。”光弼的脸瞬间黑了起来,没好气道:“昨天上祭台前,被人从头到脚清洗了个遍,包括头发。” 子仪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叹道:“又来了,你别老是想着不愉快的事情嘛。” “我也想忘啊,可禁不住你一个劲提醒。”光弼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说:“有些事情,要想彻底忘掉也难。” 子仪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朔方啊?要不跟我一起动身算了。” “行啊。”光弼笑了起来,“等李益宠的葬礼结束,杜鸿渐回朝赴命,我也该回营州了。不过我不想再见到安禄山了,估计他也不想见我,可惜我又没有他陷害我的证据,就是想告他也无从告起。” “李延宠不可能给你作证,他能提醒你提防安禄山暗算就不错了。所以想告那家伙确实是无从告起。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安禄山坏事做多了,一定会有作茧自缚的那一天。”子仪拿了个胡凳坐到光弼身边,柔声道:“你既然没有把握告倒他,那就远远的躲开他吧。昔日关云长挂印封金辞职,你也可以效仿,不想再见安禄山,那就托人把你的官印还给他就是。” 光弼点了点头,问道:“你的假期还有多久?” “我都没算呢,大概还有一个月吧。”子仪嘀咕了一声,“无所事事游山玩水的日子溜起来就是快,我还没玩够呢,一转眼就要回去报到了。” “整整三个月,你就知足吧。”光弼撇了撇嘴,“如果不想做事,你可以辞官啊,不做将军了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那怎么可能?”子仪伸手拍了拍肚子,“不做事哪来的饭吃呢?” “在你回朔方前,我想请你先跟我去我家住几天,让我父母见见你。” “好啊。”子仪兴奋起来: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去见岳父岳母的感觉呢? 光弼也笑了起来,说:“我还没出过远门呢,如果去朔方,离家那么遥远,也不知道我父亲放心不放心。带你去见见我父亲,让他知道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照顾着,他也就不会为我担心什么了。” 李益宠的葬礼很快就结束了,杜鸿渐告辞李延宠回朝赴命。光弼一路护送,一行人到达平卢之后,光弼拿着自己的左卫郎官印对杜鸿渐说:“杜大人,已经到了平卢,我就不再护送了。这是我的官印,请你代我交给平卢知留后事安大人吧。” 杜鸿渐愣愣地问:“交给他做什么?” 光弼道:“没什么,我不想再做这个将军了,就让他当我已经死在奚族好了。” 杜鸿渐尴尬地笑了笑,说:“李将军这不是好好的么,何必说那么晦气的话呢?” “我做将军也做累了,想休息休息。”光弼不想再跟他啰嗦,“请你帮我把这个官印还给安禄山,什么话都不必跟他交代。” 李光弼居然直呼他上司的名字,看来他还印辞官是跟安禄山有什么矛盾,而不是因为奚族那件事。这样想着,杜鸿渐心里就好过多了,于是接了光弼的官印,双方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光弼带着子仪回家,还没进门,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飞快地迎了出来。光弼跳下马,小男孩伸手抱住光弼,仰起粉嫩嫩的脸蛋,笑嘻嘻地问:“哥哥出去那么久,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光弼伸手在小男孩头上揉了一下,问道:“你是想我呢还是想好吃的?” 小男孩抓着光弼窄窄的衣袖,露出讨好的笑容,“都想啊。” 子仪也跟着翻身下马,走到光弼面前,盯着这个小男孩道:“这是你弟弟?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光弼点了点头。 小男孩冲着子仪甜甜一笑,道:“大哥哥好。” “嘴好甜啊。”子仪对光弼道:“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 “他叫得这么甜,那是想你给他送吃的呢。”光弼在小男孩的肩上拍了拍,笑道:“哥哥回来匆忙,忘了给你带好吃的,明天再带你去街上买。现在哥哥要去系马,你带这位大哥哥进屋。好不好啊?” 小男孩听到这话,马上跑到子仪身边,小手扯住他的衣袖,笑道:“大哥哥,欢迎你来我家里玩。” “你还没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子仪微笑着跟随小男孩进屋,同时心中暗暗纳罕:光弼少年老成性情内敛,他弟弟怎么就这么天真活泼呢? “我叫李光进。”小男孩眼睛忽闪忽闪的仰头问子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子仪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光进马上改口叫他“郭大哥”。 光进带着子仪去见他父亲李楷洛,李楷洛多年前就已认识子仪了,而且非常欣赏他。此刻见面,老头儿热情不已,笑呵呵地大声喊着夫人的名字叫她泡茶来。 子仪连连摆手道:“不敢劳动伯母大驾。” 不一会儿,光弼也进了屋。李夫人端了茶出来,光弼接着,先敬给父亲一杯,然后再给子仪一杯。 “郭将军是什么时候来平卢的?打算在此呆多久?”李楷洛揭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笑道:“在营州的日子就住我家吧,光弼对你倾慕得紧呢,他一心想成为你这样优秀的将军。” “借以时日,光弼一定会比我更优秀。”子仪笑道:“我和光弼是朋友,伯父叫我‘子仪’就好,不用那么客气。” 李夫人本来在丈夫身边坐着听他们谈话,一听说子仪要住到家里来,她连忙起身道:“我去安置房间,你们慢慢聊。” 光弼叫住母亲说:“不用另外安置了。母亲,子仪住我的房间就好。”
李楷洛早已知道郭子仪和儿子交情不错,却没料到他们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他愣了一愣,笑道:“光弼在平卢还没有这么谈得来的要好到同床而睡的朋友呢。” 听到这话,子仪兴奋不已。以前他就觉得光弼的性子不像是那种随和大方平易近人的,但是在奚族的日子,光弼总是邀他同床夜话,他还以为他看走眼了呢。现在看来,不是他看走眼了,而是他在人家心里属于特别的。 想到得意之处,子仪的嘴角不自觉地咧了起来。光弼那么亲近他,应该不完全是倾慕吧? 李夫人忽然说了一句,“光弼似乎瘦了呢,不会是在奚族受苦了吧?” 母亲只是随口一问,光弼的脸色却不大自然起来。 李楷洛闻言也瞟了儿子一眼,问道:“在奚族过得怎么样?” “还好。”光弼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道:“爹,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要去朔方吧?” “记得啊。”李楷洛问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光弼笑着点头,说:“平卢的左卫郎将职务我已经辞掉了。” “这么快?”李楷洛一愣,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光弼道:“我托人把官印直接交给安禄山了。” 李楷洛疑惑地看着儿子,问道:“是不是已经跟安禄山产生了矛盾?” “是。”光弼肯定地说:“已经不可调和了,所以我必须离开。” “这么严重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禄山想杀我。”光弼心平气和地说,仿佛跟他爹谈论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李楷洛看向子仪,问道:“光弼跟我隐瞒了什么?” 子仪把安禄山在奚族的阴谋如此这般述说了一番,只是隐瞒了光弼被送上祭台之事。他怕老头儿知道了会失去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去找安禄山算账,一个辞了职的知留后事去找现任的知留后事的麻烦,弄不好会吃大亏的。 即便如此,子仪还是低估了老头儿的脾气。 “他娘的。”李楷洛把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到地上,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裂成碎片。 老头儿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安禄山,竟敢这样阴谋暗算我儿子!哪天给我抓住什么把柄,老子要把你挫骨扬灰。” 李夫人默不作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光弼叹道:“父亲息怒,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子仪,多谢你救了我儿子一命,以后光弼就跟着你干了。”李楷洛对子仪一抱拳,叮咛道:“光弼还年轻,他办事如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要请你多多教训、提点才是。” 子仪赶紧回礼道:“伯父不用担心,光弼其实很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