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番外六群魔
安禄山动身回平卢，高尚则在半途与他分道扬镳。因为高尚还要为将张守珪推下范阳、平卢节度使宝座而努力呢。 张守珪是河北、东北两地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要扳倒他，当然只有去长安活动才有可能成功。 高尚晓行夜宿风尘仆仆赶到长安。他一路思忖：要借别人的力量扳倒张守珪和牛仙童而且还不能引火烧到安禄山的身上，当然不能来明的，只能用阴谋诡计，那就得借助张守珪或者牛仙童的敌人的力量，而且这个敌人还必须是有权有势的皇帝宠信的人物。 谁才是扳倒张守珪或者牛仙童的最佳人选呢？牛仙童那样的小人虽然树敌众多，但要找出一个权势与这个宦官相当甚至比他更加有权有势的敌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高尚琢磨半天，他决定还是先从张守珪的敌人身上突破。张守珪身为边关大将，树大招风自然是难免的，他在边境上杀戮累累，不用问也一定树敌众多，可是因为长年远离朝廷，他在朝堂中还真没有什么敌人。唯一对张守珪心怀敌意的恐怕就只有宰相李林甫了。 因为节度使做得成功，这些年来，张守珪威望逐日升高，当“出将入相”已成为国家不成文的规定的时候，张守珪也成为宰相之位的潜在竞争者之一。现任宰相李林甫应该很高兴见到张守珪这位节度使倒台吧？ 李林甫嫉贤妒能已是隔窗吹喇叭——鸣（名）声在外了。高尚对于这位宰相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因为他就是在由李林甫主持的那届科举考试中落榜的。那是一场没有录取任何考生的考试，而那场考试过后，李林甫甚至取消了科举考试。高尚绝望之下投笔从戎已有好多年了，哪怕长年远离京城，但他还是陆陆续续听说过许多关于李林甫陷害贤良之事。人们形容这位宰相“口有蜜、腹有剑”，他想陷害一个人的时候，表面上还对这人亲热得要命，害得许多人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李林甫身为国家宰相，要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高尚虽然给相府看门人塞了不少钱，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了。如此三番四次之后，高尚终于怒了，这些看门的家伙不会是故意在耍他吧？ “需知汉高祖、淮阴候等人都曾游手好闲蹭过饭！”高尚发火了，“不过是请你们行个方便代我通报一声而已，你们也别太隔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凡夫俗子根本就不会也不敢登门拜访宰相。求见宰相的人，都不会是一般人。兄弟，做人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一个看门人上下打量高尚，半晌才说了一声“请你稍等”，然后作势转身给他去通报。 高尚冷笑一声，这种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他说好话他不理不睬，你一发火他就乖了。 高尚叫住打算进去通报的那个看门人，“帮我传一句话给李相：如果他愿意屈尊降贵见我一面，他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林甫虽然屈尊降贵了，但他的嘴脸比他的看门人更可恶，他倨傲无比地盯着高尚，道：“能让我收获什么？你只有机会跟我说上三句话。”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高尚在心中暗骂一声，道：“我知道张守珪犯有欺君之罪。” 李林甫立即起身亲自搬了一张小胡凳放到自己座位对面，然后满面春风地对高尚道：“请坐请坐。”高尚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李林甫又笑呵呵地叫仆人泡茶来。 高尚告诉宰相大人：张守珪麾下的白真陀罗率领平卢军打了败仗，身为节度使的张守珪却用厚礼贿赂监军宦官，他不但隐瞒了打败仗之事，甚至还上奏章欺骗朝廷说是打了胜仗。 “竟有这样的事？”李林甫兴奋起来，道：“你不但知道张守珪打了败仗，而且还知道张守珪上了一道克敌制胜的奏章，看来你也不简单啊。” 高尚含笑保持沉默，李林甫沉吟了一下，道：“你万里迢迢跑到长安来，却不敢告张守珪的御状，甚至都不敢检举揭发他，想要你出面作证那自然是让你为难。可我也不是神仙，又不曾亲临范阳、平卢，所以我也不会知道平卢军损兵折将之事，我一样不能直接在朝堂之上状告张守珪。” 大家都说李林甫心狠手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高尚正疑惑之际，李林甫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从身上摸出一张名贴递给他，笑道：“我教你一个门路：你马上就去醉香楼喝酒，只要亮出我这张名贴来，然后要求酒楼老板安排你见见边令诚将军，你扳倒张守珪的目的就可达到了。” 只要见了边令诚就可以扳倒张守珪？这个边令诚又是什么人呢？难道边令诚才是张守珪的敌人？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高尚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惭愧不已，忍不住问道：“边令诚将军？” “什么将军！不过是一个宦官而已，弼马瘟就算穿上金盔金甲也还是猴子。”李林甫鄙夷无比地哼了一声，然后教导高尚说：“边令诚跟牛仙童都是皇上宠信的宦官，这两人面和心不和。你告诉那姓边的宦官关于牛仙童和张守珪合伙欺君之事，边令诚一定会想法子整死牛仙童。自古一损俱损，牛仙童出事，张守珪自然也得跟着倒台。” 高尚早就料到监军宦官牛仙童得罪的人不会太少。却没料到牛仙童身为宦官，他的仇家居然也是一个宦官。 李林甫笑道：“牛仙童是个宦官，最恨他的人居然也是宦官，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让这些宦官们狗咬狗去吧。牛仙童油水那么多，只要他出事，跟着出事的人必定会有一大片，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宰相大人的指点自然是没错的，高尚果然在醉香楼里见到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边令诚。边令诚一听说牛仙童敲诈勒索张守珪并且为张守珪谎报军功，他那个兴奋啊，一双小眼睛居然都快瞪成牛铃了。 边令诚打击敌人的速度简直迅雷不及掩耳。第二天下午，高尚就听到牛仙童被逮捕审讯的消息了，前后不过三天，牛仙童就倒台了。高尚虽然早就在等着看热闹，可真正听到牛仙童倒台的详情，高尚还是被惊吓到了。 牛仙童收受贿赂之事一泄漏，这家伙就被一帮宦官联合起来向皇帝告了一状。其实有权有势的宦官几乎没有不受贿的，但是牛仙童做人太失败，平时太让其他宦官们羡慕嫉妒恨了。 听说牛仙童狐假虎威利用职务之便在边疆上敲诈勒索收贿受贿，皇帝大发雷霆，立即命令一位名叫杨思勖的大宦官逮捕审讯牛仙童。 杨思勖虽然也是宦官，但他却很有本事，在众宦官中资历相当的高。这家伙先后侍候过三代皇帝，而且曾经在很不利的情况下平定了一场宫廷政变，他甚至还出宫带兵打过几次胜仗，这是一位真正的宦官将军。可是宦官就是宦官，杨思勖虽然事业成功，而且是狗拿耗子式的成功，但他的残忍、变态、灭绝人性甚至会让其他心理阴暗的宦官们也不寒而栗！ 在杨思勖的严刑拷打之下，牛仙童招供了。取得供状之后，杨思勖又用大棒杖打这位可恨又可怜的犯人多达数百棒，牛仙童是被他活活杖死的，仅仅如此也就罢了，牛仙童死后还被杨思勖开膛剜心（其实更恐怖的还在后面，正史上的记载血淋淋的足可拍成恐怖片了，但是晓露只能写到这里，再写下去就有宣扬暴力的嫌疑了）。 牛仙童受贿的案子生成后，皇帝下旨撤了张守珪的节度使职务。 宰相李林甫却没因为倒了一个张守珪就罢手，他让人检举揭发：太子太师萧嵩也曾给牛仙童送过礼，牛仙童在长安城南的那几顷良田就是萧嵩送的！于是萧嵩也跟着一起倒了霉，他被皇帝贬到远远的青州去了。 张守珪够倒霉的，打败仗的人只是他的下属，如果他不谎报军功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而萧嵩则比张守珪更倒霉，牛仙童不出事，估计李林甫也没法子陷害萧嵩。当年萧嵩在河西节度使任上立了大功，才一回朝就被皇帝任命为宰相，皇帝觉得还不够，于是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萧嵩的儿子，后来又请这位亲家翁担当太子的老师。可惜这样一位风云人物竟然也因为贿赂一个宦官而栽了跟头（也不知道是真贿赂还是被栽赃陷害的）。 高尚完成使命回到平卢的时候，张守珪被撤职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他回到平卢节度使院，安禄山正大鱼大rou在那里跟严庄一起开怀畅饮，见到高尚，安禄山兴奋地招呼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高尚也没客气，立即过去坐下，三人推杯换盏你敬我我敬你的喝得那个高兴啊。 经历此事，安禄山深刻吸取了老上司张守珪的教训：宦官是一定要好好孝敬的，因为他们能让你获得许多你意料不到的好处；但是要孝敬得不为人知，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