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被调离积石
李夫人被马重英押着向西南方向而行,路上吃尽了苦头。两人同行日久,李夫人明白了马重英的身份,知道自己成了吐蕃人的俘虏。震惊、痛苦过后,渐渐地她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吐蕃人跑到凉州去劫持她,不用问也是为了对付光弼和光进。她一定不能成为两个孩子的负担! 李夫人被送到吐蕃大将悉诺罗的府上,悉诺罗待她而上宾,甚至还给她施了一礼,然后彬彬有礼的道:“老夫人好啊。” 李夫人哼了一声,道:“我都做了俘虏了,还能好到哪里去?” 悉诺罗道:“只要老夫人跟我们合作,我一定会送您老回大唐去。” 李夫人心里清楚这个合作一定没好事,但她还是想知道悉诺罗究竟要如何对付她的儿子,追问道:“怎么合作法?” 悉诺罗拿了一封书信,放到李夫人面前,道:“请您老人家照着这个抄一遍就成了。” 李夫人低头看了一下,那是吐蕃人代她写给光弼的一封书信。大意是她落到吐蕃人手里了,生命危在旦夕,要光弼见信后拿出一笔财富来跟吐蕃人交换她。 那笔财富清单让李夫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她不可思议地瞪着悉诺罗,道:“光弼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财产来?就算把积石城搜刮光了恐怕也没有这么多东西!” 悉诺罗笑道:“这个老夫人就不用担心了,您儿子手上确实有这么多东西,那是他从我们手里抢走的,我现在所做的,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放屁。”李夫人指着财富清单上的“六千匹绸缎”,怒道:“这怎么可能是你们的东西?你们吐蕃连蚕都不养的,哪里可能出产丝罗绫缎?不用问也是你从汉家老百姓那里抢走的,光弼所做的只是保护我们大唐老百姓的财产而已。” 悉诺罗被李夫人骂得脸都红了起来,道:“您真的不愿跟我们合作?” 李夫人斩钉截铁道:“不合作。” “那就只能去找李光弼谈判了。”悉诺罗冷笑道:“如果李光弼也像你一样不识好歹,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夫人冷笑道:“你找李光弼谈判也没用,李光弼根本就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他不会救我。” 悉诺罗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我是做后娘的。”李夫人平静地说:“李光弼不会管我的死活。别说他不管,就算他爹活着也不会管我的死活。” 悉诺罗有点不相信,盯着李夫人道:“你骗三岁小孩吧?” 李夫人不容置疑的道:“你没听汉人说过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还有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有‘妻子如衣服’……哪怕再恩爱的夫妻再亲密的母子,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他都能割舍!何况我跟李光弼还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呢?你想用我要挟他,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马重英在一边提醒道:“咱们还劫持了李光弼的妻子和孩子,算算时间这些人质应该也快到了,这位老夫人不管用,他的妻子也不管用,儿子总该管用吧?汉人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听到小梅等人也没能逃脱,李夫人更加心惊,她强自镇定,道:“那根本就不是李光弼的妻子、儿子,李光弼还没成家,你们抓住的是我小儿子李光进的妻儿,还有一位只是李家的客人。” 听到这么多人质都不管用,悉诺罗发起愁来,沉思半晌,道:“管他有用没用呢,先试过再说。” 光弼正在衙门处理公务,一个军士奔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道:“军使大人,吐蕃将军马重英求见。” 马重英?吐蕃人又来干什么呢?居然还是一个人跑到积石来见他? 光弼接了信函,拆开来,上面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也没有,只定了一个见面地点:积石城郊的一家小客栈。而且只允许他一个人前去,不得带任何随从。 光弼满腹狐疑,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也不必担心吐蕃人兴风作浪。光弼提笔回了一封信,表示同意赴约,然后将书信递给那个军士,道:“把这个拿给送信过来的人吧。” 自古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马重英邀约,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不知为何,收到马重英的书信后,光弼的心情竟然有点烦乱了,他定了定神,认真批阅了几件公文,就见一个军士又拿着一封书信跑了进来。 光弼放下笔,抬头看着那个军士,那军士双手递上书信,道:“这是凉州城守将安思义将军送来的。” 光弼拆开书信,只看了一眼,立即神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 那军士正准备退下,一见军使大人神情不对,他也吃了一惊,道:“军使大人,你怎么了?” 光弼又颓然坐了下去,挥了挥手,道:“没事,你下去吧。” 安思义给他带来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消息:他的母亲被来历不明的人劫持走了,甚至他的家人也全部失踪! 家人被劫持、马重英邀约。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光弼惶恐无比,如果家人是被吐蕃人劫走的,马重英等人会怎么对付他和他的家人呢?他一时心乱如麻,几乎不能冷静思考。做事也没了效率,这公堂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光弼烦躁地站起身来,出了公堂,骑上骏马,往马重英所说的那个客栈而去。 光弼来到指定的客栈,只见一个熟悉的小伙子坐在大堂里非常醒目的一个位置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认识这家伙就是大非川上辛京杲的手下败将。 小伙子站了起来,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李大人你好,在下马重英。” 光弼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问道:“我的家人,是不是落到了你们手里?” 马重英得意地笑道:“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李大人。没错,你的家人都在吐蕃坐牢。” “你是来要挟我的吧?可是你以为,就这么两句话我就能相信你吗?” 马重英从身上摸出一只金钗来,在光弼眼前晃了晃,“这个东西是从你母亲头上取下来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那支钗子是母亲生日的时候父亲打了送给她的。母亲她们果然落到吐蕃人手里了!光弼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光弼佯装镇静,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马重英从身上摸出一封纸笺来,双手捧着送到光弼面前,笑道:“这是我们悉诺罗将军送给大人的一封信。” 光弼拆开纸笺,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几行难看得要命的汉字:如果想让你的家人安全返回,就提供以下财物给我们送到大非川吧。新鲜麦子一万石、骏马三千匹、肥牛四千头、肥羊五千头、绸缎六千匹…… 光弼没有再看下去,他抬起头来,盯着马重英,不动声色的道:“好大一笔财产,如果我不能提供呢?” 马重英道:“将军是个明白人,大非川上,你抢走了我们那么多东西,如果不能夺回来,我们大人会一辈子吃饭不香睡觉不甜的。” “抢?”光弼皱起眉来,道:“那些东西都是你们从赤水抢走的,我只是帮赤水的老百姓要回来而已。” 马重英笑道:“在我们族人眼里,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东西,只要得到了,那就是我们的。你把我们到手的财富抢走,我们能善罢干休吗?” 光弼咬了咬牙,沉吟半晌,道:“我李光弼没有这么庞大的身家,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来。至于大非川上得来的那笔财富,我已经上报节度府了,节度府要把它们还给赤水百姓,所以我没有权利私自送给你们。” 马重英慢条斯理的道:“那你的家人就危险了。”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很危险呢?光弼一时心乱如麻。 马重英道:“我们将军说了,他只有耐心等你半个月,你自己看着办吧。”
马重英说着,站起身来,作势离开。光弼也神经质般跟着起身,马重英扭头看了光弼一下,道:“再见。” 光弼颓然坐下,发了一会儿呆,猛然蹦了起来,客栈掌柜都给吓了一跳。光弼匆匆走出客栈,牵了骏马,跨上马背,驱马迅速回城。 光弼没敢让光进知道此事,但他自己也束手无策,白天做事总是恍恍惚惚的,晚上夜夜做噩梦。 第四天,郭子仪也来了积石,光弼根本就没心理他,子仪却似乎是专门冲他来的,一见面就关心地说:“听说你的家人失踪,哥舒翰让我来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得罪什么人了吧?” 光弼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他根本就没心思理睬子仪。已经过去四天了,悉诺罗说他只有半个月的耐心,他该怎么办呢? 子仪见光弼神情憔悴,安慰道:“你别担心,安思义见过歹徒一面,节度府已知会各处衙门下了海捕文书画影描图捉拿歹徒。” 光弼叹了口气,说:“那不是普通的歹徒,而是吐蕃贼子,我的家人都落到吐蕃人手上了。” 子仪也大吃一惊,道:“他们已经见过你了?是不是提出了什么苛刻的条件?你打算怎么办?” 光弼将悉诺罗的信笺丢给子仪,道:“看看吧,悉诺罗给我的信。” 子仪展开信笺只看了一眼就吃惊道:“悉诺罗好大的胃口,这么大笔的财产,你怎么拿得出来?” 光弼咬牙道:“悉诺罗是想让我把大非川上夺回来的财物全部给他送回去。” 子仪拿着信笺,沉思良久,咬牙道:“人命关天,你等着,我去找哥舒翰商量商量。” 光弼苦笑道:“哥舒翰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这么大笔的财产,他也不可能任我拱手送给吐蕃人,那又不是私人的东西。就是我自己也不敢送。” 子仪匆匆离开了,光弼又一个人坐在衙门里发呆,这两天,因为心系家人,他已经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十天过去了,悉诺罗要他作决定的时间已迫在眉睫。光弼头痛欲裂,早晨起床,他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变得像个骷髅一样难看。 光进也终于注意到了哥哥的异样,关心起来,抽空询问道:“哥,你有什么心事吗?” 光弼沉默着摇了摇头,光进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军士走到公案前,汇报道:“节度副使派王思礼将军来了积石,王将军已到了衙门口。” 光弼迎出衙来,王思礼左手托着一封公文,右手举起一枚鱼符来,朗声道:“节度副使有令,李光弼接令。” 鱼符是节度使的兵符,这个都亮出来了,这是节度府里有重大决策!光弼赶紧上前行礼。 王思礼展开公文,道:“因情况特殊,李光弼不宜再担任积石军使,见令后请即速回节度府,积石军使一职,暂由王思礼接任。” 光弼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这就是子仪回去跟哥舒翰商量的结果:哥舒翰信不过他,生怕他把巨额财富送给了吐蕃人,所以调他离开! 光弼双手颤抖,接了公文,哑声道:“节度副使还说了什么?” 王思礼叹了口气,拍了拍光弼的肩膀,道:“节度副使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他怕你感情用事,所以让我来代替你。” 光弼紧咬下唇,没有做声。王思礼道:“事情变得这样棘手,节度副使也很难过,他正在想办法。” 光弼冷笑道:“他的办法就是不管我家人的死活,先把我调开再说。” 光进听得有点不对头,事情怎么牵连到他们家人身上去了,他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这是节度府的决定。”王思礼叹了口气,道:“我很同情你,可是我也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