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4、曼纱

    仰望，参天大树直插云霄。低头，遍地菌群七彩斑斓。侧首，臂粗的蔓藤环绕巨树而上。转身，怪异的蜘蛛结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吐着长丝，好似将她当成了猎物，严正以待。

    莫安闭眼，深呼吸。几个喘息间，她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又变成了浩瀚的海洋。白色的沙滩，白色的岩石。巨浪拍打着岩石，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一次又一次零落散乱，却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撞向终点。

    “唉。”莫安叹息。

    “唉。”一声叹息。

    莫安看看四周，没有旁人，谁跟着她在叹气？

    “呵呵呵……”一串娇媚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莫安站住释放气场，企图寻觅声音的出处。四周依然是一片红色的花海，像用鲜血织成的地毯，映红了她的双眼。

    佛曰：梵语波罗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有生有死的境界，谓之此岸。超脱生死的境界，谓之彼岸，是涅盘的彼岸……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灿绯红，佛说，那是彼岸花……

    花开彼岸时，只一团火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你是谁？”莫安低呓，呆呆的站在原地回望。她在揽月谷一处也见过这样大片曼珠沙华，墨轩说，那是埋葬月族人的地方。接近于圣地的存在。

    那，这里？！

    “你能听见我说话？”女人比她更加惊讶。

    “你是谁？”莫安无意识步入花海，问着她先前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魂魄。”女人柔柔的轻笑。

    “你没有名字吗？”

    “我叫曼纱。”

    “你……”

    “你再不走，有人要生气了，呵呵呵。”

    “嗯？！”莫安蓦然回头，这才发现一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黑眸略冷。是真人还是幻境？莫安分不清，她也不想去分清。因为若真是公子，他不可能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她。既然不是公子，那她也无需关注。

    她微垂眼眸，望着一片火红的花海，轻吟：

    “浮华一生，淡忘一季。空有回忆，打乱缠绵。笑容不见，落寞万千。弦，思华年。那些年华，恍然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你能懂？”曼纱惊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个娇小的女子第一次见面就能懂她的哀伤。

    “曼纱，你的寂寞，这花儿能懂，天地能懂。只是，万物皆有规律，在上位者眼中，打破他们所制定的规律就是亵渎他们的职权。所以，你被遗弃在这花海之中。纯洁而优美的花，总是让你思念你心中的人。每一次思念，都是你最悲伤的回忆。你想念他，却见不到他。思念纠结着你的心，让你看不见前面的路。一直纠缠着，放任着，直到现在……”莫安在曼纱身上感觉不到邪气，可以说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她不懂的是，身后那股紧绷的气息又是为何。

    “只盛开在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它也会守护一个灵魂，何人有何能耐可以让它如此守护。”

    “我有期盼。爱让我有勇气去面对寂寞与哀伤。”曼纱优雅的拂过花儿柔嫩的花瓣，神情恬淡而怀念。

    “爱没有界限，只要两人真的相爱，终有一天能冲破所有阻碍，修成正果。”莫安衷心祝福她。

    “你的说辞千年来我第一次听闻。呵呵呵，我很喜欢你。”曼纱柔美的笑容看起来很欢畅。

    “总有人不断去寻找客观理由去敷衍爱情，那种人，不配得到真爱，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真爱。”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太懂你的话。”曼纱歉意的说，莫安并不介意。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等到失去好后才会恍然大悟什么是真爱。”莫安轻笑。

    “呵呵呵，自以为是的男人，呵呵呵……”曼纱的怒意释然，这一次的笑声却溢满悲伤。当爱不再有，当情已不在，什么可以让她支撑着，一个人寂寞的守候到现在。

    谎言！莫安猛然想到。自欺欺人的谎言，是她一直留恋在人间的最大支柱吧。

    “谢谢。”曼纱忽然释怀的欢笑，一直纠结的问题，在莫安无意的解析中豁然明了。她的身影逐渐透亮，莫安发现红色如火般的彼岸花在消失。

    “不客气。”莫安行了一个屈膝礼，礼貌的回应着她的笑容。

    “这个，送给你吧。这一去，我以后也用不上了。呵呵呵。”曼纱抛过来一枚嫩黄色的物件，稳稳停在莫安的头顶，旋转着，最后落在她的发间，似一枚发簪，又似活物。

    “这是？”

    “我婆娑国圣物的其中一半，作用是聚集天地灵力，将驳杂的力量过滤精纯，这样可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力量。另一半在婆娑国的女王曼华手中。她是我的meimei。本应该是我在那个位置去承受，meimei为了让我追寻真爱，自愿替我接受了一切。封印了自己的梦想。”

    莫安黯然，封印自己的梦想，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你带着它去找曼华吧，告诉她，她也该休息了。”

    “可是，曼纱，已经千年了……”那可是人，要活着也是僵尸了。莫安感觉额前一头冷汗。

    “你也是修炼者。千年，对修炼者来说，并非多长时间。”曼纱的身影越来越透明，“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得到解脱……”

    红色褪去，曼纱已不见。莫安注视着那片宁静的湖水，心，在沉静。

    无视身后的气息，她宁愿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生若只如初见……”莫安轻吟。“人生若只如初见？呵呵呵……”风中传来轻盈的笑声，笑颜愈加欢快。

    跨出一步，身边的场景陡然而变。身后熟悉的气息也随即消失。

    绿树成荫，青草遍地，百花齐放。然而，在群花中，一条像是用曼珠沙华铺成的小径清晰可见。踏上那条用曼珠沙华铺成的小路，她缓缓而行。好似在自家的花园闲逛，又好似在王宫的御花园拈花惹草般惬意。丝毫不介意身边不停转变的景色。

    曼珠沙华的尽头，一片葱郁的竹林映入眼帘。微风拂面，轻柔得橡女子身着的轻纱，软软的，暖暖的。多一分嫌热，少一分嫌冷。竹林好似害怕她一般，她每走一步，它们就自觉的让出一寸地表。就这样走到一排石阶前，她驻足而望。

    垂眸，面上是她惯然的置身事外的淡漠。一步一步，稳稳走上台阶。这台阶不像石头。因为她感觉脚下的台阶有些软，还有些弹性。有点像踩在席梦思床垫上一样。

    直到有人唤她，她才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请随我来。”这名女子的穿着不同一般，莫安只觉得她的衣着和平时见到的贵妇人不一样。如果王妃她们的服饰算得上时尚，那她的服饰可以称之为返古。

    转身，举步。举止的优雅很好的明确了她身份不低。

    莫安眼角的余光扫过另一边，竹林消失，幽静的山间座落一栋似宫殿，又似庙宇的房子。回神，她无视所有，跟着女子拐了一个弯。

    这寂静的林子里，埋葬了多少人的灵魂？

    “请这边走，马上就到了。”女子优雅的指引莫安走了许久，终于停在了一扇年代久远的门前。

    “这是？”

    女子并不搭话。推开大门，里面简单而朴素的陈设一目了然。临窗的躺椅上，慵懒的倚靠着一位高贵的妇人，容貌美丽，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但她的头发，却是苍白的。白色的发间别着一朵金色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