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茶冭夫人

    莫安的话令吴樾原本坚定的心神开始动摇。

    一夜无眠，第二天沉默寡言的跟随莫安众人进了索苣国境内也不提离开的意思。左丘白征询莫安的意见。莫安时其为无物。

    一群人聚在城门外三里之遥出谋划策。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

    以使者身份进去？估计刚报上名号就被抓进大牢了。

    以商人身份进去？他们没有通关文碟，这一方法行不通。

    硬闯？风险太大。热血是好事，关键得用对地方。做无谓的牺牲，并不是正道。

    正说话的时候，一辆木棱雕刻细致，配搭手感细软帘布的马车停在众人面前。

    车上下来一人，极具异国风情的样貌端正、英俊、耀眼。二十出头的年纪，锦缎丝袍，华贵且彰显卓越。

    “请恕尤努斯来迟。公子早已将夫人抵达索苣国的消息传达给鄙人，只是没曾想夫人比公子预算的时间晚了几日。鄙人每日派人关注城外动向，今天可是接到人了。”

    “尤努斯？”莫安确认般反问，尤努斯点点头，眸子闪亮得如同天上璀璨的太阳。“劳烦！”她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反应正常。不正常的是左丘白手下那些人。刚才争论了半天，谁知道莫安的心有成竹不是故作玄虚呢？

    吴樾的眼神暗了暗。

    他再一次目睹了对别人来说难上加，对她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番外疆域往来生意说容易也不容易。容易在每一次都可以满载而归，不容易的是每一次都可能是生命的终结。深山，沙漠，沼泽地，凶猛的野兽，残忍的少数民族。任何一个不小心，都会让自己丢了性命。

    尤努斯，二十有五。家中排行老五。按照排行，尤努斯本来没有机会继承家业。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前面三个哥哥，一个jiejie。jiejie是没有权利插手家族事业的，但他三个哥哥，一个死于非命，一个被野兽吃得连骨头渣都没找到，还有一个受惊吓过度，已经精神失常。

    作为老幺，不管他是真不愿意还是假不愿意，都必须挑起家族的重担。

    尤努斯将左丘白手下大多人都安排在城外的宅子里住下。院子依山傍水，倒是不差。然后将莫安塑造成别国财大气粗的大族当家，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进了索苣国城门。

    进了尤努斯的宅邸，莫安很是欣赏。大理石的地面铺着精美低调却彰显奢华的地毯。茶具和摆设，多为釉色上乘的瓷器。桃木与红木搭配的家具，既美观又实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莫安刚住进尤努斯给安排的院子，就有一名自称女主人的女子示威似的在众多婢子拥簇下来慰问了。

    明璟与花絮言在前面挡着阻止任何一个跃跃欲试，想乘乱进院子的人。

    明璟还好，彬彬有礼，张弛有度。花絮言则仰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左右逢源。暖苏瞧着花絮言插科打诨，又好气又好笑。

    “您瞧瞧他那模样，恨不得全都收入囊中。”

    莫安早就看见门外的动静了，听见暖苏的话，愁愁眉：“就怕夺人所爱，惹上是非。”

    暖苏深呼吸，以免自己笑得过于猖狂，落人口舌。

    “去把尤努斯找来。我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接见他那些莺莺燕燕的。话说，这些女人未免太过庸人自扰。不过是住进来一个女客，值当兴师动众吗？”莫安口气不善，又充满了无奈。她十分厌恶宅斗，更加讨厌互相为难的女人。一个男人而已，有必要作践自己吗？

    “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都是必须扼杀在萌芽之前的。这不是你一向的作风吗？”暖苏低低的笑着，拿她以前的话来说笑。

    莫安摇头，“暖苏，你也学坏了。”

    暖苏嘟嘟嘴，掩嘴笑着，去找尤努斯了。

    “姑娘……”为首的女人虽然来者不善，模样却是真的胜人一筹。麦色的皮肤，依然的粉腮，长眉弯弯，大眼深邃迷人。

    莫安举手示意，“本夫人哪里瞧着像个未婚的姑娘？”

    女人声音一哽。没料到被自己丈夫带回来好生照顾的人居然是个已婚女子。同时她也疑惑，带个已婚女子回来做什么？难道是自己丈夫爱之深切，抢回家的？

    “本夫人不想同你多话。有任何问题，劳烦你去问你家男人。还有，你看中的男人不代表别的女人就一定会欣赏。至少在我眼里，你的丈夫跟我家相公无法相提并论。”

    女人身后的所有人对莫安的言论惊诧不已。尤努斯在索苣国若称不上头号美男，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可他在莫安眼中居然什么都不是。这个女人到底是故意不在乎想引起尤努斯的在乎，还是真的如她说的一般，根本不在乎？

    女人往往都会把男人认为复杂的事情想得很简单。把男人认为很简单的事情想复杂。

    所以，尤努斯的女人，理所当然的把莫安与尤努斯之间的关系想复杂了。即便真的不复杂，她也认为是复杂的。别问为什么。跟女人，没有道理可讲！

    “主子，有人自称是被您召来的。见是不见？”索摩那粗狂的嗓音令一院子的女人大惊失色。

    “外男怎可进内院？”女主人厉声呵斥。

    莫安勾勾唇，笑得邪佞，“女人，你未免本末倒置了！”重重放下手边的茶杯，“六合，找暖苏回来。明少，驾车。花少，拿上东西。老左，抱好本夫人的猫。”

    左丘白头皮一紧。斜眼去看看似温顺的趴在石桌上假寐的垭山。他终身难忘自己将它真的当成一只猫而发生的玄幻故事。

    吴樾和阿郁姑娘跟着莫安出了尤努斯的宅邸，潜意识里，吴樾觉得莫安小题大做了。不过是被人家家中的女主人误会，解释一番费不了多少口舌。再加上她本来就美得不可方物，被人视为敌人，不算什么大事。

    莫安执意要走，女主人乐见其成。敞开大门亲自送出宅邸。

    谁料，莫安刚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尤努斯领着一帮人，凶神恶煞的闯进了原本安排给莫安暂住的院子。

    望着人去楼空的院子，尤努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他的掩饰不够？还是他哪句话说漏了嘴？

    府中上下不知道自家主人要做什么。女主人早已回了自己的居所，尤努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大业被自己的女人阴差阳错毁于一旦。

    “人呢？”尤努斯发怒。抓着下人爆吼。

    “被，被夫人撵走了。”他说的实话啊。那女子的确是自家女主子亲自送出大门的。女主子兴高采烈的痛快模样深深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撵走了？！”尤努斯又惊又怒。可是他那女人的娘家在索苣国的地位又让他不能发作。最后之能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身边错落有致的假山上。

    听完尤努斯的解释，同他一起回府的领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尤努斯，你觉得我要是按照你的说辞讲于国王，他会信吗？”

    信吗？

    用脚趾头猜也不可能相信。这么明显的答案，谁会信？

    他的确是把人哄进了自己家，可是……

    尤努斯猛一击掌，“她的属下都被小人安排在别院！”现在只能期盼莫安没有将那些人遣走。不然，他这条命就真算保住了。欺君之罪，哪有那么容易说完就完。国王本身对他家的财力就十分感兴趣，就此为借口抄了他家，他还能怎样呢？

    一行人匆忙赶到别院，里面除了几个守院的下人，再不见别人。

    尤努斯一个踉跄，险些坐在地上。失神的望着远处，心中满是悲凉之意。他费尽心思做下各种安排，他卑躬屈膝甘愿俯首称臣都是为了什么？

    结局……

    左丘白的人在索摩那的带领下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等候指令。莫安领着暖苏与垭山师徒外加一个左丘白住进了客栈。

    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尤努斯若是稍微寻一寻，便可以找到她。可是，尤努斯现在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去找她的下落。满心想的都是自己死定了的念头。

    “我出去逛逛，你们歇着吧。”莫安一起身，暖苏就跟在了她身后。本来打算自己走走的莫安无可奈何的带上了暖苏。肩头立着六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上了街。

    她这么一走，跟后面送来尤努斯吃里扒外消息的人又错过了。

    花絮言捅捅明璟：“我们不是该低调行事吗？她这么上街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璟看也不看他，“什么是不必要的麻烦？莫安八成就怕别人找不到她呢。”

    花絮言不明白了，“既然怕别人找不到，为何不住在那个尤什么斯的家里？”

    明璟笑了：“莫安虽身为女子，却是比男人还怕难缠的女人。你让莫安去对付后院的女人，还不如让她上战场来得爽快。”

    花絮言呲牙咧嘴的笑：“干脆派一个人去告诉那个尤什么斯，我们住在这里不就好了？”

    明璟敲他脑袋：“有的东西不能只听别人一面之词。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然后分析出来的，才是真的。”

    花絮言摸摸自己被敲的地方：“也是噢。她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只有联系前因后果得出的结论才是对的。是吧？是吧？”

    明璟早已习惯他与众不同的脑回路，当下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极其纵容，“是的，你说得很对。”

    左丘白蹲在椅子上听见两人的对话，再看了看垭山。那只猫有睡醒的时候吗？

    行遍大江南北的六合对街上的一切视若无睹。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它压根不会仰起脖颈，挺直脊梁骨，像个凯旋的将军一样立在莫安肩头。

    “不许碰我家主子！”高亢的女声引来数人围观。不为别的，就因为同那女子争吵的小厮说那女子，穿得人模人样，居然会干出吃霸王餐的事儿来。

    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什么都不痛不痒。

    莫安好奇的是，那年轻女子身后护着的中年妇人。

    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端庄淑雅的气质却是骗不了人。

    “我都说几遍了，我们的钱袋被人偷走了，并非不给钱。等我家夫人回了家定会派人送钱过来！”

    “你哄我年纪小不是？要是真让你们走了，我上哪儿找人要钱去？jiejie，你就当可怜我做店小二身不由己。就把钱给了呗！”那小二也执着。想来也是。小二一月工钱不过三吊，那妇人的餐钱十几两。他心一软放了人走，不吃不喝都得年余才还得上。这期间他吃什么用什么？家里要是还有年迈的父母什么的，一家子不用活了。

    “你为何认为本夫人不会信守承诺？”妇人发髻微散，脸色有些发白。神色却异常镇定。声音不高不急，游刃有余徐徐而道，小二也不算咄咄逼人。回那夫人的话之前还端正的行了个拱腰礼，“这位夫人，恕小人无礼。小人命贱，比不得夫人高贵。但小的家里也有老小需要赡养。这点小事在夫人眼中可能算不上什么大事，可那点银子对小的来说，就是全家人的命。”

    那妇人应该也是个心善的。不然早就叫嚣着掌嘴，无礼之类的话了。莫安挑挑眉，从人群间挤了进去。

    “这位夫人的饭钱，我给了。”

    随着她的话，暖苏掏出银子递给小二。店小二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接还是不该接。就见他身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圆圆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给莫安作揖：“一瞧姑娘就是个心善之人，好人必有好报。小人谢姑娘，谢姑娘……”

    “那就劳烦掌柜的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吧。”莫安说着指指那个小二：“你叫什么？”

    “小人大名叫陈石。平日里大家都叫我小石头。”

    “多大了？”

    “小人今年十二了。”

    “看你机灵。我初到贵宝地，想找个向导领我四处逛逛，你可愿意？”

    小石头为难的看向胖掌柜。看这女子出手大方，若答应了必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可要答应了，是不是自己的活计就丢了？

    “掌柜的，你的意思呢？”暖苏看向胖掌柜。

    胖掌柜犹豫了一下，点头哈腰：“小石头能被贵人看中的他的福气……”

    “甭说那些没用的。”莫安挥挥手，“就说他要是这几日给我做向导，你可允？等我走了，你可还用他？”

    “这……”胖掌柜想和稀泥的打算被莫安识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可有跟掌柜的签契约？”莫安不跟胖掌柜废话，扭头去问小石头。

    “没有。”小石头诚实的摇头。

    “那就跟我走吧。吃香喝辣可能有点困难，倒是不会让你遭什么罪。”

    “小人不能跟贵人走。”小石头一口拒绝，“不是小人不识抬举，是小人家中还有父母，小人不能不孝。”

    “你家中就没兄长姊妹了？”

    “还有一个哥哥，但是家贫，养不起……”小石头垂下头，小声回答。

    莫安还想说什么，先前被为难的妇人突然开口道：“若不嫌弃，等这位姑娘走后，你持本夫人手信，到本夫人府里当差。琴儿。”

    妇人的婢女从身上解下一个香囊递给小石头。小石头噗通一跪，连磕三个响头。

    “小子，你上辈子高香烧得不错啊……”胖掌柜不阴不阳的笑了笑。莫安向那妇人道谢：“谢夫人成全。”

    “你可唤我茶冭夫人。”跟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从这条街向东直走，走到头就是本府。你一定要来。”

    莫安根本不晓得向东走，走到头是什么地方，乐呵呵的接了手镯，“恭敬不如从命！”

    “看你样貌，不像我索苣国人。”

    “我游玩至此，今日刚到。”

    “祝你玩得开心。”

    “呈夫人吉言！”

    然而，周边的人从听见“茶冭夫人”四个字开始，神色就开始变了。一个一个神色慌张的后退，有夸张的转身拔腿就跑。

    莫安没注意。暖苏看是看见了，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