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噬人****（1）
强求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一种病，一种蛊毒般噬人的病。病痛渗透进骨头中，水冲不掉，刀刮不净，叫人受尽折磨，痛不生…… ****** 很久之后，紫彤悠悠醒来。旁的沧海仍在熟睡，手臂横在她前，带着坚决的霸占意味，让她没有办法乱动。他英气勃勃的剑眉此刻弯出了微微温柔的形状，阖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高的鼻梁，紧抿的嘴唇，看上去十分俊朗。 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回到他边，虽然依旧有些不解，还有些遗憾…… 紫彤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脸，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捉住。 睁开眼睛，他眸光清明：“我亲的小姑娘，想调戏老板么？” 紫彤没说话，收回手，坐起。 他轻笑出声，抓住紫彤的右脚脚踝拉过去。从旁边揪下一根芦苇，用芦花从她的脚背上轻轻扫过。 听沧海说，忘川河周围的芦苇是累世魂魄不肯散去的执念所化。 银光闪闪的芦花从皮肤上拂过，同执念的感觉一样，酥麻入骨，别样的美妙滋味。 “放开我……”低喘的间隙，紫彤低声央求。因咬着嘴唇，声音很模糊。 …… 沧海轻笑，干脆背着紫彤在芦苇dàng)中慢慢走。 紫彤将侧脸贴在他厚实的背上，听着他的脚有节奏地踩过地上的杂草。像座钟钟摆慢慢摇的感觉，咔嚓、咔嚓、一直摇到天荒地老。紫彤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也许他根本没有方向。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同他在一起，在哪不一样？ 两人一起游dàng)了许久，远处突然穿来阵阵丝竹音乐的声音，还夹杂着悠长的禽鸟鸣叫声。 紫彤抬头循声一看才发现，黑漆漆的天空上，居然飞着一只庞大的鹦鹉。鹦鹉全赤红，像裹了层火焰，展开双翅遮蔽了很大片天空。鹦鹉上着缰绳，缰绳后拉着一条红色大木船。木船雕梁画栋，十分华丽。 “紫彤，退后……”沧海放下她，拔刀出鞘。 做了鬼以后，紫彤对很多事已经见怪不怪。即使天上有条船在飞，她也很淡定地闪到沧海后。 眨眼间，鹦鹉就朝他们冲了下来，从他们边掠过，然后拉着那条红色大船，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船弦挡板被人拉开，一卷红色轻纱从船弦方向一直舒展到紫彤脚下。接着轻纱的另一头缓缓显现出了两抹人影。 一黑色长袍，五官精致，冰雕似的安静美男子。 男子手里牵着个女孩，黑亮丽的长发直落在女孩腰间上，有一点婴儿肥的鹅蛋脸上泛着微微的红丝，看起来可又不失羞涩。一双桃花眼灵动的眨着，睫毛似蝴蝶在那翩翩起舞，樱桃似的嘴巴微微嘟起，要多可就有多可。 女孩一见到紫彤，便踩着薄薄的轻纱跑过来，一下子扑进她怀里：“mama，我好想你。” 紫彤吃惊的目瞪口呆，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女孩的mama！ 但，她和这孩子刚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孩子到了骨子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疼。 “乖孩子，你是谁？为什么叫我mama？”紫彤一边怜的摸着女孩的头，一边柔声问道。 “mama，我是婉啊！mama不记得我了吗？”女孩在紫彤怀里撒的说道。 这条船就是婉的家，共三层高。 上面有很多房间，话。 见紫彤不说话，婉的泪珠子终于簌簌滚落：“mama不留下，爸爸也会走的。回到人界，爸爸会有危险。” 退后一步，她竟双腿跪下，“请母亲大人为了父亲大人不要回人界，母亲大人不离开，父亲大人就一定会留下。在幽冥界，婉的法力还可与蟒蛇大妖一斗。要是到人界，婉畏惧阳气，力量就不足以保护父亲大人了。请母亲大人不要离开这条船，不要离开婉的保护。” 看见她行此等大礼，紫彤吓了一跳。知道去扶她反而失礼，只得跪坐受礼：“孩子，你在说什么？” 婉依然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认真说道：“蟒蛇大妖重现人界，如果蟒蛇大妖离开现在的，一定会向父亲大人讨回体。父亲大人乃千年妖尸，不容于天地。若被附，必然神识俱灭。婉，必须保护父亲大人。” 紫彤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 正发着呆，却见婉抬头看着她，脸上已满是眼泪：“母亲大人在犹豫吗？婉还在母亲大人怀里时，看见母亲大人与父亲大人很恩，你们都很婉。为什么现在母亲大人不记得婉，不记得父亲大人了？为什么母亲大人不要我们了？”她终于像普通的女孩一样，恸哭出声，“母亲大人刚才和另外的男人在一起，婉和父亲大人都看到了。母亲大人会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管父亲大人的死活了？” 脑海中乱成一团，紫彤隐约明白婉话里的意思，又没有清楚地明白。想了想，她安慰道：“婉，我去找明月问个清楚，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明月，好吗？” 闻言，婉敛住了哭声，赶紧点头。 走到会客厅外，紫彤让婉在门外等着，自己拉开门走了进去。 拐过门口烟似的樱花屏风，看到明月和沧海隔着茶桌对坐。 只听明月说道：“妖尸不惧死，只是女年幼。”说到这，他忽然向后退了两步，变跪坐的姿势变成了跪拜的姿势，上深深伏地：“请大人，收婉为义女，好生照顾。” 端起茶杯，沧海抿了一口，眼神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重新落回明月上：“我拒绝，因为没有理由。” 明月沉默了一阵，才对沧海解释道：“蟒蛇复生，必要取走婉的法力。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除了大人，妖尸无人可托。” 沧海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妖尸魔子污秽，本就该飞灰湮灭。” “胡说！”紫彤忍不住叫出声。 紫彤不想明月死，更不想婉出事。那个惹人喜的孩子，紫彤宁愿替她挡下一切劫难，即使是沧海咒她死也不行。 沧海冷冷地扫了紫彤一眼：“出去。” 虽然他的眼神非常有威慑力，但紫彤还想替婉一争：“老板，帮帮他们，你不是很有……” 沧海眉头微蹙：“不关你的事。” “真的不关我的事么？” 话语一出口，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紫彤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紫彤，不是东方飘雪，也不是其他什么人。可有些事不是她不理就不存在的，她可以为了自己装糊涂，不去深究许多过往，过单纯的没心没肺的开心生活。但该负起责任的时候，她必须负起自己的责任。婉就是她的责任，她必须保护她。 沧海望着紫彤，一双眼闪闪烁烁，缓缓道：“我叫你……出去……” 即使是面对沧海，有些事也不能退让。紫彤捏紧了拳头：“我要保护婉。” “才过了片刻安生子……”沧海的眼睛渐渐冷了下去，双唇重复道，“才过了片刻安生子……” 就在这时明月一跃而起将紫彤扑倒。 拉门和屏风一起，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木屑碎片像匕首一样，刷刷刷到紫彤四周，入木三分。 一个清瘦的女孩站在门口，上穿着鲜红色的纱裙。头发高高束起，长长的发丝在凌厉的杀气中轻轻摇曳。肩膀上扛着把比自高两倍不止的青龙偃月刀，眸子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爸爸mama，不必求他。”她道。说着话，青龙偃月刀已朝坐在茶桌边的沧海劈了过去。在半空中骤然变长，化成了一条水桶粗的纯红大蟒模样，獠牙寒光森森，挤得房间内毫无空隙。 就听嘣的一声巨响，整条船都吱吱嘎嘎地剧烈震动摇晃，家具房梁纷纷坠地。 紫彤本能地闭紧了眼睛，只感觉到一股股强劲的风上下攒动，撞得她连牙根都麻木了，脑袋嘤嘤作响。突然体轻悠悠地一晃，睁眼一看，自己缩在明月怀里，已经到了木船甲板上。 而天上惊雷声阵阵，犹如石破天惊的战鼓。 下意识抬起头，不由得连呼吸都停住了，沧海已和婉缠斗到了半空。 婉手中的红色大蟒不断翻转盘旋，挡住了两人的影，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迅捷的动作掀起阵阵鬼哭狼嚎的厉风，将漫天的银色芦花卷到半空，鹅毛暴雪一般。 紫彤担心沧海，也担心婉，赶紧从明月怀里跳了下来：“明月，快去阻止他们，快去劝架。” 明月挥手替紫彤挡开一块飞来碎木残屑，蹙眉看着上空：“我，拦不住。” 明月的话音刚落，就见婉高高跃起，右手握住红蟒尾巴猛地一甩。红蟒大张着嘴破空直下咬向沧海。 幸好一股无比强大的淡银色气浪徒地从沧海上盘旋而起，裹在他的刀刃上，伴着轰的声响挡住了红蟒的嘴巴，可他的体却被红蟒。 这时，血泊中的婉又用力撑起了体，抬头看向沧海：“可恶，我要打败你，我要保护爸爸……” “别乱动，”右手抬起刀，刀尖指着她的额心，沧海冷笑出声，“再动，就算你是几百岁的小丫头，也是会死的。” “呀！”可婉还是大吼出声，手中的断柄再次化出一把刺刀，闪电般扎向沧海。 眨眼间，一道黑影挡在了沧海前面。 竟然是明月，他面向婉，体被婉的刺刀穿透，紫色的血液顺着刀尖淅沥沥地往下落。 紫彤愣住了。 婉也楞住了，半晌，虚弱地哭喊出声：“爸……爸……” 明月抬起手，撩开她眼睛上被鲜血黏住的头发：“乖孩子，别打了。” “嗯……”婉应了一声，体无力地瘫软在明月怀里。扎在明月上的刺刀也转瞬化成红色碎片，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咱们走。”沧海拎着紫彤的胳膊，连拉带拖，拉着她朝船弦走去。 紫彤回过神，用力想挣开他，哭也似的叫出声：“我不走，我怎么能走，放开我！” 婉躺在那边像个血人一样，她怎么能扔下这个可怜的孩子走掉？ 可恶的沧海，把婉打成那样…… 想到这，紫彤发狠地踢着他的腿，挠着他的手背。 恨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他！ 她好恨他! 沧海眼睛直直地看着紫彤，静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道：“你们三个都该死！” 手一挥，紫彤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摔到地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浑的骨架生疼，嗓子腥甜。 哆哆嗦嗦撑起体，紫彤爬到婉边查看她的伤势。 她蜷缩在明月怀里，双目紧闭，正无意识地抽搐。体已完全被鲜血浸透，连脸上都有几十道刀口。 她会死吗？这种恐惧令紫彤疯狂地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孩子……” “mama……”她的双唇里飘出虚弱的声音。 紫彤急忙抓住她冰凉的手：“mama在这，别怕。”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紫彤正要回话，沧海在不远处慢悠悠地说道：“有妖尸的血统自然好得快。紫彤，再问你一次，跟我走，还是留下……” 紫彤扭过头，看着他那张冷酷无的脸，尖叫出声：“滚！” 看着婉的伤，紫彤出离愤怒了，就算他是沧海，她也无法原谅。 “滚？”听她这么喊，沧海反倒笑了起来，“好，很好，好得很。” 笑声随着他的影一起越过船弦，不见了。墨似的天上只有几团红云在残风中翻滚着，暗沉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