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浮之梦(下)
唐越喜欢的,是诗词画作。【】他想做一个学者,远胜过一名镇妖师。 “真是丢人,我是让你来练字的么你那么好的天分不珍惜,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天分还来不及么” 小小的唐越抬头看着发怒的父亲,他刚才用来练字的毛笔此时在父亲的手里被结成两段,墨水溅在他略显婴儿肥的脸上,凉凉的。很多年后他对战天妖,第一次被天妖的血溅在脸上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起这天他脸上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唐允怯怯地走进来,轻轻叫了句爹爹。 他父亲看了眼刚刚练功完毕归来的长子唐允,脸上稍稍有了缓和,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总算家里还有个像样的,要都是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我们家要败落成什么样子。” 前一句是对唐允,后一句是对唐越。 巨大的反差,他不觉得自己多卑微,他的哥哥争气,外人对他赞不绝口,夸他是个镇妖师的好苗子,他一点儿不吃醋。 可是,可是他又犯了什么错让父亲这么恼火呢他只不过不喜欢练功,不喜欢打打杀杀,他只想单纯的写字作画,希望将来在街边摆个画摊抑或开间私塾,养家糊口度其一生。他的梦想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他很为自己的想法骄傲。可是,他的梦想却被自己的父亲贬得一文不值。 父亲瞧不起这样的理想,或者,瞧不起拥有这样卑微梦想的丢人儿子。 他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小拳头攥得生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家里人都那么讨厌自己。他不过是不想做镇妖师,他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唤醒宗元时父母那闪亮亮的目光,好像世界上莫大的快乐都不过如此了,他成为他父母的骄傲,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那样的感觉真的很棒。但是自从他喜欢上书画开始,父母对他一点点失望,于是开始冷淡地对他,甚至是厌恶,那样的眼神看得他害怕。如果自己的父母都不喜欢自己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是没人在乎的坏小孩了呢 他终于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他那么小,那么委屈,伤心的快要死掉。唐允只比他长两岁,不会哄人,情急之下也红了眼圈,笨拙地安慰他:“小越你不要哭,哥哥不想你哭。” 他呜咽,委屈地一抽一抽地。 “是不是,是不是小越是坏孩子好孩子就应该练功的,好孩子好孩子就不会让爹娘生气的,小越是坏孩子没人要的坏孩子” 他越说越激动,剧烈的喘息,仿佛下一刻心脏就要跳出来。 “不是的,小越是好孩子,不会没人要的。”唐允抱着他,想不出办法哄他开心,于是也跟着他哭。 他第一次哭得那样伤心,比初降人世孩提的第一声哭还要剧烈。 他只不过是和别人走了不一样的路,却要受到大多数人的鄙视,迫不得已为了讨好和迎合,小小的唐越决定放弃书画,开始修炼自己。 两仪扇便是那时候他准备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的礼物。 父母不经常在家。他和哥哥住在一起,每夜都熬到子时起来用元力煨着扇子,有时候煨着煨着就困倦了,哥哥为了他能成功,也陪他熬夜,顺带着炼制自己的灵器。 那时候他想,他的灵器炼成之时便是他父母那久违的笑意重见天日之时。 整整一年,他从未间断。直到最后那天夜里。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和哥哥在一起炼制灵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突然有人敲门,两人不方便开门,于是叫他自行进来。 是北宗掌门程章。 他们的父母前几日猎杀妖族换取报酬的时候被妖族大军阻击,双双毙命。 犹如巨雷轰顶一般,唐越瞬间呆滞,那漂亮的眼睛攒满了泪水,仿若一根死木头。 第二天,程章带两个人去葬他们的父母,唐允红着眼睛拉着唐越的小手,唐越低着头,暗淡的眼睛里满是呆滞。 他忽然甩脱唐允的手,声音淡漠:“果然不要我了,不论我怎么努力你们都不要我,你们就那么讨厌我。” 唐越的眼睛红彤彤的,唐允讶异地看着他,难以置信的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我要去炼制两仪扇。”他撇下这句话,然后落寞的转身,一路跑回房内。昨夜被程章这么一冲,今日需要十个时辰煨之才可以弥补。今日是父母下葬的日子,他担心的竟然是还未完工的两仪扇。 是坚硬的心肠,还是刻意的逃避呢 唐允没办法,自己随着程章把父母下葬。回家的时候走到房间门口,唐允清楚地听见唐越在里面抽泣地喃喃,他突然红了眼睛,支在门框上,久久不能自已。 “什么破天分,我才不稀罕,我就是要写字画画,你们看我不顺眼来骂我呀,你们怎么不骂我呢你们呜呜。” 一阵带着刃风的元力呼啸而来,气势恢宏犹如石破天惊 “你们都是些挡在我路上的绊脚石,根本不懂我” 他怒吼,一边讲着自己的故事一边挥舞着两仪扇攻向凤长鸣,两仪扇发出的渊元之力如刀锋,似剑刃,每次挥舞都能带起不幸被元力割断的草。凤长鸣自知不敌,连连躲闪,竟是不敢贸然进攻,唯有四处逃窜,可是就是逃窜,他的左臂也被扇子的刃风给狠狠地刮到了,衣衫更是被撕成了条状,勉强能够蔽体。 真是狼狈呀。他自嘲似得自言自语,露出无奈的神色,下一刻,杀气在周身弥漫的唐越已经再次挥扇,凤长鸣向后翻身越去 唐越整个人宛如修罗,那眼神依旧淡漠如水,可是他的一招一式均是杀招,两种格格不入的气场混淆在一起,唐越整个人就像饱经沙场的刺客,那样的眼神只因为见惯了血腥与杀伐,生生被磨砺出来的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万物如飞蓬。谁知他却只是在发泄,与他崎岖的命运抗争。他背负着天才的名号,他是那么不想做人们口中的天才,他倒希望他是个蠢材,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写他的字,画他的画。 可他不能他是天才,是被寄予厚望的后代,为什么让他背负这个累赘的天才之名可恶,真是可恶 此时的凤长鸣在他看来已经不再是对手,而是他发泄这些年来郁郁压抑心情的玩具傀儡罢了,他的攻击愈加狠毒,招招毙命,凤长鸣难以招架,在唐越最后的一击竖直下来的时候,他猛的在双手集出一道渊元的手套,那层白白烟状物护着他不堪的双手,他向上猛托,竟是准备接下这一招 左手奔向两仪扇,是为守,右手凝着比左手更大的元力袭向他胸口,是为攻,这招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如果他左手拦不住唐越的攻击,那么结果更是不堪设想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草地掀起一层皮,纷纷扬扬地朝四处激飞。凤长鸣被远远弹开,左手鲜血淋漓,右手也无力的垂下,样子极其狼狈。 那团白雾还没散去,唐越胸口衣衫破碎,突然从迷蒙中飞出,嘴角带血,一双眼睛已经全是泪水。凤长鸣再也没有力气躲过这一击,只是本能地向后越去,唐越不给他机会,快速地袭向他,凤长鸣后面早就没了退路,他这么一退正正好好靠在一棵松树上,咔的一声,树上的松针纷纷落下,唐越同时赶到,两仪扇合拢,带着劲风刺向凤长鸣的喉头 这毁天灭地的气势,下一刻的凤长鸣必定横死当场
苏东何紧张的握起手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凤长鸣迅速矮身,两仪扇巨大的力道刺穿松树,狠狠地钉在树干里,唐越一时拔不出两仪扇,就在他这一顿的功夫凤长鸣突然纵身一跃,把所有的元力都集中在右脚,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下,长发在风中飞扬,他看到唐越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一刻,他已经毫不客气地朝他头上踢去 唐越一声闷哼,直直地飞出几丈远。凤长鸣落地,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额头的冷汗已经成股流下。唐越还想撑着地起来,中途失了力气,又狠狠的砸在地上,面朝苍穹剧烈喘息。是他太疯狂了,只顾着一味向前进攻,殊不知在自己最后一刻露出了这最大的破绽。 这破绽足以让他一败涂地。 “我怎么,怎么”他喃喃,刚才那一下他的头受到重创,迷迷糊糊地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都是金星在闪。朦胧中听见凤长鸣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最起码还让父母骄傲过,有些人这辈子都无法让他们父母骄傲,甚至,像我这样的孤儿连见父母一次都是奢侈。” “你这个只会怨天尤人的家伙,真是倔强。”凤长鸣继续,声音冷漠。 “我才没有。”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唐越闭着眼睛,大口呼吸着,冷冷回他。 “是么”凤长鸣轻笑:“那你为什么最后一天花上十个时辰弥补两仪扇呢因为那是你的心结,你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恨你的父母,你的所作所为还是想让他们为你骄傲,即使,他们永远也看不到。” 那些话语如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头,他忽然伸出手臂盖在双眼上,微微啜泣。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坟前” 凤长鸣看着唐越被北宗的长师抱起来带走,突然升起一种同情。 巩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凤长鸣回头看他,叫了声师傅。 巩贺表情浓重,嘴唇微颤,质问道:“你何时这样厉害了。” 坐在地上的凤长鸣一愣,呵呵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巩贺不信,叹了一口气:“我让你和唐越对阵,就是希望你败下阵来,避免和苏家的交手,可是你竟然。” 师傅爱惜他,竟然用了这样的方式,没想到弄巧成拙,他居然胜了,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勉强获胜。 “师傅”他若有所思地喃喃,又轻松一笑:“放心吧师傅,我不会输的。” 真的,有把握么他也不是很确定吧 苏东何过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正靠着那棵拯救了他的松树兀自平静歇息。 “看来我高估你了,凤长鸣,居然伤成这样。”苏东何虽然嘲讽,却用着钦佩的语气。 凤长鸣爽朗一笑,意味非凡地道:“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低估我了。” “呵呵。”苏东何不以为意:“刚才如果你和我对战,用一模一样的招式,我可以借你的破绽让你死九次。” 他不是骗人的,凤长鸣的破绽他自己最清楚,他几次险些丧命,但是凤长鸣自己定义的破绽却只有七处 也就是说苏东何能在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攻击中再找出两处破绽 那两处究竟是哪里 这个家伙凤长鸣白了一张脸,突然陷入一阵恐怖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