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图之谬误(上)
凤长鸣钳着小一号的船桨卯足了力气向环阶湾划。小船太小,他坐进去几乎覆盖了整个船身,得亏他不是女孩不穿裙子,否则裙子一遮离远看便好像他飘在水面上拿着小桨划水似得,你说那场面该有多滑稽。 水面泛着浅浅寒霜,那是被冷极了的水抱成团后的冰晶。这样的海水让人看得心里发憷,很难让人一涌戏水的冲动。嶙峋巍峨的礁石盘亘在水下,宛如蛰伏着的巨兽,随时都能一个懒腰伸出来将凤长鸣掀个人仰马翻。他无暇去欣赏那些千奇百怪的礁石抑或这冬季的海,他归乡心切,一双小桨被舞地生龙活虎,我真为那只小桨担心,万一它不巧卡在礁石缝里然后凤长鸣一个霸道地伦起那么这只可怜的小桨从此便告别了划船的日子。 凤长鸣正满怀欣喜地向前划,眼看着环阶湾越来愈大,于是越来越用力。人最有动力的时刻有两个,一个是在开始,另一个是在濒临结束。凤长鸣瞧着眼前的环阶湾越发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两只胳膊抡圆了,然而正在兴头上时,他忽然愣住了。 想必大家都听过海市蜃楼吧凤长鸣第一感觉便是可能遇到了海市蜃楼。眼前的环阶湾仍在,只是忽而变得飘渺,就像一幅立在海面上的透明立体画,被雪覆盖的山头房屋刻画地淋漓尽致,不过终是漏了些光,透过绵延的山头居然能够将天边的浮云尽收眼底。他觉得诧异,停在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忽而一阵风,卷起细细的浪花,整个环阶湾竟然随着浪头上下摇动,仿佛真的是悬在上面一样,凤长鸣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是这个季节这个地点,不像是能够出现海市蜃楼的样子啊。他想着,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对策,想回头把邓醺他们的大船叫回来,但是那只大船早就变得米粒一样大小。前进不得退步不得,这个尴尬处境真是糟糕至极。 他在心里兀自纠结一番,于是把责任怪罪在自己的眼睛上,认为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于是又忐忑地向前划了划,准备一探究竟。他倒真得希望是自己的眼睛坏掉了,否则的话他就要孤身一人在这茫茫大海上游荡了,想想就背后发麻。这冰天雪地的,划着一叶小破船摇摇晃晃,虽然入画挺有一番韵味的,但是你可曾想到画中人的感受这飘零的孑然一人,你要他何去何从 凤长鸣越想越后怕,加快了速度,然而正真临近环阶湾时又不由自主地缓下来。人总是在面对现实时希望时间变慢甚至静止,然而时间无法改变,那么认为将其变慢也是好的。 渐渐靠近的环阶湾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个世界是如同结界一般的存在,看上去是立体的,然而事实上那不过是个虚幻的平面,在海上随着上下的波浪而摇曳生姿。透过那一道澄明的结界,他清楚地看见其后面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没有尽头,没有人烟。这个根本不可能是海市蜃楼,这个只是人为的东西,说他是结界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是平面的,它就那么上下荡漾着,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巨大的环阶湾的光影墙壁一立在他的面前,凤长鸣自己给自己鼓劲,向前使劲划了划,他整个人缓缓上前,突地向前一冲,整个影墙被劐开了一个口子,好像融合一般与之成为一体。从他的背后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身子融了进去,而影墙的另一面却仍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等他全融了进去以后,那边仍是空空如也的平潮阔海,好像穿过了那道影墙,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凤长鸣此时整个人透了过来,面前赫然是一处海湾,矮矮的灌木疯长成灾,擎天大树鳞次栉比,松沙飞鸟各自相安。他突然一惊,面前的青山连绵,碧翠如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冬天的地界该有的情致,这里的夏天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快他狐疑地向后看,原本他身后影墙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惊讶,伸手探了探,然而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是无边的浪潮与空洞的地平线。 这里和外界格格不入,好像已经是另一番世界。 凤长鸣划船上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顿觉热气打脸,然而衣服脱了又没处放,所以只能忍着,想着先上了岸在做打算。 到了岸上,他先将外套棉衣都脱了,只穿了件中衣,找了处松软的草地坐了上去,从衣服里搜出了朱文定给他的地图。他从没来过环阶湾,想着也许这里正是环阶湾,环阶湾本来就有一层影墙,这个可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大家见怪不怪,但是他不知道,所以才惊讶。他胡乱编了一通勉强说服自己,然后兴致勃勃地看起来朱文定的地图。 朱文定银针使得好,作图功底也不错。这一张图地点标注地很是详细,方位也标志地无可非议。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文定每次用通心总喜欢从植物嘴里了解一些私密的故事,最可气的是他竟然还用小楷翔实地记录在地图上面。这张地图篇幅巨大,但是真正画图的地方却只有巴掌大得一块儿地方,其余的版面都是这些毫无相关的内容,有逗乐的还有煽情的,宛如一本活生生的再叙山海经。 凤长鸣本想将其撕了免得拿着费事,不过转念一想,这东西留着也无妨,闲着没事也可以逗个闷子,于是又折好放起来,将厚衣服打成了包裹,轻装上阵,穿着件中衣出发,按图索骥寻找上岸后的第一个参照标志。 然而这一找就出了问题。 本来地图说向前行就能找到一棵参天古木,旁边的灌木相形见绌,但是他向前走就只遇到了断崖,别说是参天古木,就是一棵像模像样点儿能砍来做房梁的树也没见到。凤长鸣无奈,以为朱文定只顾着钻研私密故事无意将断崖这一茬略去了。所以将通天蚓召了出来,翻过断崖继续向前,然而走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这个和地图上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莫非自己走错了他静等日头偏西,重新确认自己的方位,东西南北的的确确没有搞错,即使和地图存在误差也不可能这么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懵了,干脆坐下来撑着下巴凝神细思。在那个还没有穿越二字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身处何处,更不可能创造一个新词来描述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由结论推已知,最后将罪名怪在朱文定的地图上。可能朱文定绘制的地图是假的。 可怜不知情的朱文定此时还在船上优哉游哉,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好人没做成,反而被扣了这么大的一顶歪帽子,真是想想就心寒。 凤长鸣现在已是走投无路了,原本以为朱文定得地图只有这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有用,现在想想他错了,其实相对有用的还是他记录在册的鲜为人知的无聊故事。 人这种动物都是向前看的,向后看的那准是瞅见漂亮姑娘了。想当初鲁滨逊也曾漂流到孤岛照样自力更生,况且他现在还没有像鲁滨逊那样孤立无援。不要问我鲁滨逊是谁,我只能告诉你他和以笔代刀的民主战士鲁迅先生没什么关系。 利用这段时间,他大致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摆在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地理环境不熟悉,四处找不到人烟,所以现在重要的便是找到一个人家,先搞清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个是大事。 于是他扛着自己的包裹在顶着炎炎烈日择了一个方向便大步流星地走去,希望老天开眼能让他找到半个人。然而可惜的是老天那会儿刚好打了个盹儿,眼没睁开。 站在宏观的角度,凤长鸣宛如一只小蚂蚁爬啊爬,在这片土地上他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然而他还坚持着。幸运的是这里生物倒挺繁多,他打了只兔子,晚上生火烤了吃,还分给白宝而一只大腿,白宝儿喜滋滋地啃着冒油的兔腿开心的不得了。凤长鸣第一夜便是在荒野靠在白宝松软的身体上讲将就的。但是动物繁多也带来了一个弊端,便是一夜之间他被蚊子亲了好几个萌萌哒的小红包。 第二日凤长鸣整装待发,继续徒步找人。这个森林就像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完的绿色世界,他走的极其烦躁,在加上高温的熏陶,他觉得自己快要挂掉了。 老天最喜欢在你得意的时候给你一巴掌,也擅长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一块儿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