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前奏
夏兰回到旅馆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 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侍从有意无意瞟向他的眼神有问题。 不同于妮妮萝那个女人来时的眼神,而是另一种,他大概读得出来。 警惕。 是的,那是带有警惕的眼神。 他习惯观察别人看向他的眼神,因为他能从里面读出很多意味。 习惯观察周围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在你身处陌生环境当中的时候,他人的眼神更像是一种预示。 预示着周围,预示着他们,预示着你。 那么,侍从的眼神在预示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调查科方面的人追查至此的缘故? 他不喜欢这种诡异,因为这像一个未知的黑色旋涡不断吸扯着你,而你却只能被动一点点地挣脱。 回到房间之前,他把剑从虚戒当中拿了出来。 开门,开灯。 房内无人。 谨慎过头了吗?夏兰轻皱眉头这样想着。 再次观察一遍房内后,他知道,他自己的谨慎没有出错。 因为他的房间有人来过,甚至,搜查过什么。 房间里的物品摆设位置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哪一个地方出现了差错他都可以一目了然,比如他刚准备坐下的沙发。 沙发有皱痕,被人坐下过的皱痕。 很可惜,来人或许会失望,因为重要的东西都在他的虚戒里,来人不会有收获。 他不会留下明显的疏漏给任何人,除非是他故意为之。 或许该考虑换一间旅馆。 这样想着,他坐下沙发,从虚戒里拿出一份文件,那是妮妮萝带给他的文件。 关于军部资料库进出人员的资料。 下午与少女药剂师分别后,他去了王都的提瑞区,直到现在他回来。 能够进出军部资料库的人或许有很多,但是妮妮萝给出的资料中只有这三个人,而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属于最容易胁迫的对象。 妮妮萝似乎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所以资料简洁,干脆。 其中的风险很难控制,因为人心始终最复杂。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们都住在王都的提瑞区。 说到提瑞区其实他不算陌生,因为那是属于王都军队家眷的住宅区域。 每个人都有弱点,每个人都有内心禁忌。 从资料到真人的观察,他已经选定好了一个人。 格劳尔·麦斯顿。 年轻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王立士官学院,而后进入与苏格罗交界的塞法军镇磨练,从此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军旅生涯,直至一次边境冲突误中埋伏,一只眼睛失去光明,身体重创。 由于伤势影响,他的身体再也不能承受战争中的艰苦,结果被迫告别了此处十多年的前线军旅回到了王都休养。 再次复出的时候,因为功勋缘故被调入了王都军部的后勤处,后因与上司发生矛盾被调入军部资料库成为了一名资料员,直至现今。 麦斯顿是平民出身,他没有一般贵族子弟升迁的捷径,他只能凭靠着自己一刀一剑从战争中脱颖,如果他没有受伤,或许某年某月里他也将成为新晋的军功贵族,可是他没有。 因为他的伤势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为国而战。 没有了功勋,便没有了升迁的途径。 在塞法军镇的上司曾为他争取过军功贵族的分封,但是每一次的封爵都被贵族子弟所占,最后的边境战争当中,他也因为指挥失误被剥夺了最后一次的封爵。 如果没有他的上司帮助,或许他将被迫退役。 但最后他留在了王都。 麦斯顿结婚很晚,他将整个青春奉献给了边境军旅。 当他回到王都考虑结婚的时候,周围几乎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因为他的一只眼睛,因为他的身体伤势。 谁也不清楚麦斯顿的伤势如何,谁也不清楚他会不会某天忽然死去。 很久后,他娶了乡下老家的一个表妹。 他的表妹妻子死得很早,只留下了三个尚在襁褓当中的儿女。 妻子早丧,前途不顺,最后边境冲突指挥失误成为了他心里的巨大创痕,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儿女当成自己活着的唯一希望。 夏兰捏着手里的资料摇了摇头,儿女或许会是他活着的一个信念,但他却仍旧留有另一个羁绊。 在他最后的边境冲突指挥失误里,他的部队伤亡惨重,数十位结下深厚感情的兄弟下属战死,在他心里如何不会成为心结。 往后的年里,他都会将自己的薪水分出大半寄给当年死去战友的贫苦家属,这也是他唯一能救赎当年的作为。 所以,他也成为了夏兰下手的目标。 收起文件,夏兰从虚戒拿出一个小皮箱,那是下午在他离开茶馆时带走的药剂。 将一紫一绿的透明小瓶夹在手中,轻轻摇晃了番,色彩美得让人绚丽。 看了一眼房间自带的厕所,他轻叹了口气,将瓶口拔开,一紫一绿先后喝下。 夜深人静,草虫纷鸣。 “拉琪,亚维斯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现在正在外面等你,你要见见他吗?” 王立中央学院的女生住宿处,一位女生忽然来到拉琪玛姬的房间问道。 “露珊,他有说他有什么事情吗?” 拉琪从床间爬起,看着进门的同科女生道。 “没有哦,不过他说你最好一定要出来见见他。”露珊摇头道。 “呵呵,有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拉琪冷笑道。 “拉琪——”露珊显得无奈道:“这个时间如果他敢过来的话那还得了了。” 想到某点,拉琪捂着脑袋道:“差点忘记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如果不是我刚从外面回来,指不定他要在外面等多久。”露珊摇头道:“要不你就见他一面吧,毕竟你们俩老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一个办法。” “是啊,拉琪,你就和亚维斯好好谈一下吧。”看着此番情况,玛姬忍不住一齐出声劝道。 拉琪叹了口气,道:“好吧,他在哪里?” “住宿区外的第一个长椅处。”露珊露出微笑道:“既然任务完成了,我也该早些休息了,明天可是期待已久的学园祭哦。” 说完,露珊迈起轻快地脚步退出房门。 “拉琪,这么晚了,你说亚维斯有什么事情?会不会是来找你和好的?”玛姬抱着布偶探出小脑袋道。 拉琪坐在镜前,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道:“不清楚,如果他真的愿意放下那份自尊找我和好的话,我不介意和好。” “只是希望等会你们不要再吵架了。”玛姬担心道。 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衣服在镜前放在身前摆弄着,拉琪轻摇着头道:“放心吧,没有事的。” 玛姬听后只能默默看着拉琪装扮着。 其实拉琪还是很在意亚维斯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亚维斯,希望他们一定要和好哦。 “我出门喽。”打扮好后,拉琪离开房间之前微笑着向玛姬摇手道。 “嗯,加油。”玛姬伸手小拳头鼓励道。 拉琪的住宿离露珊说的地方并不远,而那里她很熟悉,因为上一次玛姬的表哥与亚维斯来的时候便是出现在那里。 魔法路灯下,她看清了低头坐在长椅上等待的亚维斯。 听到脚步声,亚维斯一脸疲倦抬起头,看见拉琪后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来了?” “我来了。”拉琪在他身前几步停下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今晚你真美。”魔法路灯的照耀下,看着拉琪柔美的面容亚维斯不禁道。 拉琪随意脚踢了下地面,似乎并不在意亚维斯对她的赞美道:“那我其他时候就不美了?” “不不不,你什么时候都美。”听到拉琪的话亚维斯连忙道。 “呵呵——”拉琪轻笑了声道:“还是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有件事情憋在心里难受,所以想找你说说。”提到正题,亚维斯舒缓口气后道。 “什么事情?” 拉琪回答有些随意,心里却不由得泛起喜意,难道亚维斯终于肯放下自尊找我道歉和好了? “明天!”亚维斯伸出手掌,语气有些带着激动道:“明天!我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了!” “哈?”拉琪有些惊愣。 “我说,我明天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了!”亚维斯握紧拳头,看着拉琪激动重复了一遍道。 “亚维斯!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回过神的拉琪皱起眉,语气带着愤怒道。 “怎么?拉琪你难道不高兴吗?你未来的丈夫明天可是要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了!”亚维斯激动地摊开手对着拉琪叫道。 看着亚维斯激动得甚至扭曲的面孔,拉琪心里不由得发颤,道:“谁说你是我未来的丈夫了?不管你明天成为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情!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 说着,拉琪准备离开,因为她失望了,对他真的失望了。 她没有动,因为亚维斯忽然上前抱住了她,将她强硬地转向了他。 “你在做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拉琪一跳,顿时勃然怒道。“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拉琪!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是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伤痛我的心?”亚维斯抱着怀中的人儿,声音泛着悲意道。 拉琪奋力挣脱着亚维斯的怀抱,可是她却挣脱不了。 她缓下心情,看着面前无比贴近的面孔道:“亚维斯,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 “拉琪!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爱!但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亚维斯。” 亚维斯听后沉默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沉默的样子却让她感到不安。 “唔——” 拉琪忽然惊愕住了,因为亚维斯忽然吻上了她。 她感受着他嘴唇的火热,感受着他的粗鲁,感受着他的舌尖不断撬动着她的牙关。 这不是他与她第一次接吻,但这一次却是她最想象不到的。 想象不到的愤怒! “啊——” 亚维斯忽然大叫一声,拉琪用力将亚维斯推开,歪头吐出一口暗红。 “拉琪!你疯了?” 魔法路灯下,亚维斯的嘴唇不断流淌出道鲜红,他的嘴唇被咬破了,被她咬破了。 “我看是你疯了吧!”拉琪退开几步警惕看着他冷哼道。 亚维斯眼睛冰冷看着她道:“从前你不是这样子的。” “从前你也不是这样子的。”拉琪将他的话返还道。 “疯女人!”亚维斯握紧着拳头,声音冒着寒意道:“早上的时候你和玛姬去了哪里?” “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情?”拉琪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玛姬去见了那个男人!”亚维斯冷冷道。 “那个男人?”拉琪皱着眉,半响,她看着他道:“你说的是玛姬的表哥吧?” “不是他还有谁?” “见了就见了,你能怎么样?”拉琪看着亚维斯语气略带挑衅道。 “果然!你总算承认移情别恋了!”亚维斯道。 “哈?” 拉琪握紧拳头,此刻她真恨不得能揍他几拳让他清醒一下,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另外的方式。 “亚维斯!你思想扭曲到了什么地步我不知道,但是你喜欢玛姬这件事情以为瞒得了谁?哈哈!现在玛姬可是他表哥的人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哼!”亚维斯听后被刺激得额头青筋浮现,握紧拳头的指甲几乎刺进rou里。“总也好过有人倒贴上去!” “亚维斯!”拉琪冷下脸,声音忽然变得平静,平静得吓人。“如果你现在肯道歉我会原谅你。” “原谅?哈哈!可笑!”亚维斯仰头笑着,再看向她时面容已经冷酷。“该道歉的人是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亚维斯头也不回地迅速奔跑离开。 离开的时候,一路都是他的癫狂笑声。 拉琪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脚步有些颤抖,一点,一点走向他坐过的长椅。 “亚维斯!你这个大笨蛋!” 泪水沾湿着她的面容,哽咽呢喃,安静的夜里,有谁可知。 如果他与她都退后一步,事情的误会不会有,他不会走,她不会哭。 因为他和她都不肯放下心里的那份自尊。 该后悔的,是谁?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