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崩溃的心灵4

    小良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了。脑袋特别难受，涨涨的，昏昏沉沉，依稀记得发生的事情。斗画比赛进行到了半个小时，离结束只有一分钟了，他和朱梓平都相继完全了自己的作品。小良强忍着撕裂般疼痛的肚子，也要画完这幅图。结束的时刻，他终于倒下了，因为剧烈的痛感晕了过去。

    任飞、嘉铭等人赶紧冲上来将他抬到医务室去。学子广场陷入了一片混乱，杜痕上台主持工作，幸运的是小良已经完成了他的斗画部分，正规的斗画过程算是圆满结束。杜痕暂停了双方作品的评分环节，将斗画决赛的结果这一悬念留到几天之后。社团文化节的主舞台表演也全部结束了，学生们怀着满意之情离开了学子广场。

    至于上述事情的发展，和小良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朦胧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反复抬起，抬到一个担架上，随着一辆汽车的震动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身体又被人抬起，放下之后就再也没有改变过了。这时候已经在启墨美中附近的中心医院消化内科的病房里。

    市级医院果然是有名声的大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人们等待亲人康复，家人痊愈，或者冥想着生与死的距离，竭力汲取着渺小的希望。进入住院部，便能闻到类似咸鱼味的气息，专属于医院的独特气息，这让梦中的小良闻得很难受。

    小良的父母听闻消息后，火速感到中心医院。小良的母亲被吓坏了，一路上愁情满面，泪水涌涌而下，小良的父亲在旁一直安慰说祖上保佑儿子没事。

    在医院里，他们向主诊医生了解儿子病情的变化。医师告诉了他们，诊断很明确，也很简单。急查血淀粉酶、白细胞计数、CRP，再根据病史特点，基本明确是急性胰腺炎。该病多由胆囊结石、胆道结石或者暴饮暴食引起，某些在外应酬的生意人一晚上喝下几十瓶啤酒就容易出现急性胰腺炎。

    小良没有胆道病史，急查了腹部CT未见胆囊及胆管结石或者扩张，基本排除了此因素。回顾疾病发生的过程，小良午餐的饮食恰能解释这一切：UFO干拌面，龟苓膏，吃剩的煎饼，快过期的牛奶，加上参加斗画决赛的心里因素，悲剧就此发生。

    治疗方案也很明确，禁食、补液、护胃。胰腺分泌消化酶，食物的刺激后因正反馈机制而分泌旺盛的胰液，导致急性胰腺炎病情的加重，所以予以禁食。可是人体每日所需必须的液体量，电解质及能量，只好24小时从静脉注入盐水及营养液。

    刚开始的几天，小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沉睡之中，不需要进食，只是在上厕所的时间里起床去方便，回到床头又重重睡去，睡觉也是一个保持能量的好办法。

    在意识模糊的时间里，好像记得嘉铭、文睿、瑶瑶、任飞和班级里很多要好的同学都先后来看望他，也带来的慰问品。嘉铭想叫起小良询问他的情况，看见他那虚弱的神情和疲累的身体也就作罢，让他继续在睡眠中休息。

    杜痕、陌之晴、李华、朱梓平等一干斗画社的成员也都相继拜访，希望他早日康复。人群之中，唯独没有出现过程雨竹和魏辰的身影。

    五天过去了，小良的病情有所好转，人也清醒了，每天醒来的时间比起睡觉的时间多了许多。沮丧的是，五天来疾病的缓慢折磨和没有足够营养摄入，使得他依然处在极度虚弱的阶段。更多的时候他是在低声**，捂住肚子身体蜷缩，痉挛般抽搐……

    小良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疲倦惺忪的双眼无法弹开，瘦骨如柴的躯干穿着医院的格子衣毫无精神。他的身影毫无掩饰地暴露在外人前，现在的他是多么的懦弱，软瘫，无力，面含惧色，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在他的肚子最疼痛的时候，也是思维最活跃的时候，思绪里可以同时构思斗画比赛的多个主题，同时处理多个问题。也在这段时间里，思维得到了超高转速的锤炼，以至于在未来的日子里，绘画创作的灵感枯竭的时候，思维仍能保持该有的高度兴奋，灵感不会停顿。

    “我只能不停止的思考，我活着的意义便是永无止境的思考，才能证明我活着。”

    绑在高处的注射液顺着透明的胶管，一点点冰冷地汇入他流淌的血液中。这么天的积累，他的手臂终于承受不了太多冰冷的折磨，原本清晰的静脉渐渐泛红，留下红色的一条，回归了血液原本的颜色。

    目前的他还没力气下床活动，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卧床而变得僵硬，四肢和躯干呈现出失用性的无力，手肘连最简单的弯曲动作也变得困难异常，腰背部变得酸痛发麻，与床面长期的接触，皮肤不容易透气而出现了红斑点点，皮肤过敏的意味，只能凭借身体的侧躺稍有好转。

    几天里，小良变得更加的抑郁，郁郁寡欢，不爱多说一句话，开始完全封闭内心。心底的复仇心变得极强，无数次谩骂命运的捉弄和摧残。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然而我不会轻易求死，我还要向不堪的命运报仇雪恨，让苦难促成我最后的成功。

    想够了，骂腻了，静静地躺着，整天不动。当他精神好转一点的时候，茫然凝视前方时，珍惜每次与自然的眼神交换，因为长久看下去眼神会有晕眩感。

    他的噩梦也是接二连三，在梦中他变作了各个人体器官，在手术台上接受着解剖。同时也在梦中编织着各种支离破碎的幻想，和小雨的拥抱，和杜痕的论画，对于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一切只能寄托于梦。

    又有几日，小良的梦中自己变成了那只扑向火光的飞蛾，如凤凰一般展翅翱翔，终结自己璀璨的一生，风风火火来过这个世界就不再有什么遗憾。希望病痛能带走他的生命，也让他的事迹能够传颂千家万户。

    其实父母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他，看着他。父母明显沧桑了许多，他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泪水可以流淌了，父亲在门外沉默的抽着烟。

    小良也不想让他们伤心，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坚强地站起来说自己一切都好吗？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睛睡觉，在梦中可以包裹自己的内心，没有有能够戳破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十天过去了，小良的情况终于有了起色，小良慢慢地坐了起来，站在病床边走几步路，能够吃一点流体饮食，从最简单的水开始，再到糖水，牛奶，粥。

    原本一天24小时的输液时间缩短成16个小时了，手臂上的静脉炎也消失了。原先是一天内不间断的睡觉休养，变成了能够在夜晚连续睡一个8小时的安稳觉了，之前因为长时间卧床导致的腰背部酸痛也好转了。

    一切的变化也让父母和亲戚朋友很开心，每天医生查房的时候都夸赞医术高明，对症下药，药到病除。其实这只是疾病发展的规律。

    小良的自信心好了起来，爱多说话了，精神好转的时间里拿着美术课本和墨城日报一遍遍阅读着。他有理由相信，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到健康人的水平，出院回家了。

    总计十五天的住院时间，这场变故在小良的人生中影响深远。

    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里，他一直秉承了一个人生准则，如飞蛾扑火，用身体的健康换取美术生涯上的成功，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的执念必是错误。

    于是拖着日渐消瘦的身躯度过高中，在父亲一次次叮嘱健康大于画画的劝勉之下，还是遵循本意，日渐腐朽的身体更加没落。口头上说做不到，内心想着如果不继续坚持下去，之前所忍受的痛苦又算什么了。

    “命运让我如此继续下去，我能有什么改变的办法，一切都是被逼的。如果我这个时候放弃，那么当初受的痛苦岂不是白白承担。”

    就这样给自己寻找借口，踏上一条所谓的修罗之道，后来看到这只是不断跌入万劫不复自我毁灭的深渊。

    每次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毫无睡意地思考自己的处境，接下来该努力的方向，怎么也决定不下来，直到鸡啼破晓，晨光初现，理好书包，拼命刷牙差点刷到牙龈出血，踩着风火轮，在上课铃声响之前出现在教室门口，对早班查点的班主任笑一笑。

    回望高一这段时光，才发现其实这一年简单而充实，尽自己所能爆发藏匿在身体的潜能，过一段时间后回想不会后悔。毕竟是自己少有单纯坚决地，固执又饱含希冀地，心无旁骛乃至与世隔绝地，仅为了一个切实的目标而奋斗。

    小良出院的那一天，屋外下起滂沱大雨，洗涤人世的前程与过往。大雨使他萌发着焦躁、错落、不寻常的情感，就在这份烦闷变得愈加清晰的时候，想到了童年的往事，无比单纯的开心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