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王(4)

    徐温看完了猴王争霸，回到了都督府。假子徐知诰刚从广陵前来金陵看徐温。

    徐知诰命不好，运特好。徐知诰徐州人，生于光启四年，属猴。徐知诰出身时，恰好碰到神州大乱，父母不知所终。很小时候，徐知诰就在濠州、泗州一带流浪。八岁时，徐知诰碰到杨行愍。徐知诰的人生走向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徐知诰从小流浪，比同龄人早熟，社会阅历绝非同龄人能比，人情世故早就了然于胸。杨行愍见徐知诰乖巧，相貌出众，就收他为假子。同巢小鸟相互竞争是造物主赋予的天性。见杨行愍好端端将一个流浪儿弄回来放到家里，杨行愍的亲生儿子容不下徐知诰，平常欺负在所难免。杨行愍就将徐知诰交给了手下徐温。徐温养为假子，取名为徐知诰。比起徐温的亲子，徐知诰更勤快，更孝顺，也更懂得如何讨大人欢心。杨行愍对徐温说，“徐知诰是俊杰，你那些个儿子都不如徐知诰。”杨行愍就是不懂，徐知诰是杜鹃鸟生在他鸟巢里面的蛋。就因一时同情，收留了徐知诰，才导致杨氏家族最后被族灭。那是多年以后的事情，杨行愍早就已经变成泥。徐知诰侍奉徐温肯定是非常谨慎，非常用心。徐温偶尔有头痛感冒，徐知诰都是衣不解带在徐温身旁服侍，端茶送水，周到细致。徐知诰非常讨徐温喜欢。徐温的亲子，尤其是长子徐知训，肯定抱怨徐温偏心。徐温说，“你们侍奉我能像知诰吗？”伪君子徐温被另一个从小就经过社会长期训练的伪君子徐知诰击败。成人后，徐温任徐知诰为楼船军使，屯兵金陵。不久，协助柴再用清除李遇有功，被徐温提升为升州刺史。徐温见徐知诰治理升州有方，就将他调到了润州。杨行愍的长子杨渥骄横跋扈，徐温的长子徐知训更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昌化节度使、内外马步都军使，代表徐温镇守广陵。徐知训连吴王杨渭都不放在眼里，就别提其他将吏。简单举个例子，就晓得徐知训是什么样的货色。得知威武节度使李德诚有数十名家妓，徐知训遣人要李德诚送来给他享用。李德诚马上派使者前往广陵对徐知训说，那些家妓，有些年纪已大，有些有孩子，不足以侍奉贵人。节使正在物色年轻漂亮的娘子送给都军使。徐知训当场大怒，回去告诉李德诚，我会杀了他，将他的那些个妻妾统统夺过来。稍稍想一想就晓得，徐知训平常骄横跋扈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徐知诰刚来润州上任没多久，徐知训被杀。润州京口跟广陵只有一水之隔。在徐温得知消息之前，徐知诰率领军队，渡江进入广陵，控制了王府，帮徐温稳住了阵脚。当时，徐温的其他几个儿子都还是嘴上无毛难堪大事的小后生。不得已，徐温让徐知诰代替徐知训，坐镇广陵，成了摄政王。除特别重大的事情由徐温亲自定夺外，其他军政事情全部交给徐知诰去处理。徐知诰由此也就成了吴国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开始执掌权柄。徐知诰一改徐知训的行事风格，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招揽四方人才，渐渐获得了人心。幕僚严可求劝徐温说，“主公，二郎君不是徐家的孩子，推举贤能，礼待人才，如今声望颇高。不趁早将他除去，将来必定会成为祸害。”徐温没有采纳严可求的建议。徐温的爱妾陈夫人替徐知诰向徐温求情，“我们家贫贱的时候就收养了知诰，现在富贵了怎么能不要他呢？”看来，还是严可求老谋深算，晓得徐知诰必将会是占据鹊巢的斑鸠。严可求和行军副使徐玠屡屡劝说徐温用自己的亲子徐知询代替徐知诰，而徐知询也主动向徐温提出，希望能够代替徐知诰镇守广陵。徐温开始摇摆了起来。

    徐温说，“你来了正好。明天陪爸一起去开善寺进香。”

    徐知诰说，“孩儿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许个愿，祝爸身体安康。”

    翌日，在徐知诰、黎子风陪同下，徐温早早就带着三十六名经过精心挑选的侍卫前往位于紫金山东南坡的开善寺进香。开善寺是金陵著名古刹，为南朝梁武帝萧衍所建。神州人的改造能力，让人惊奇。就是跟神州原本毫无相关的一样物事，稍稍改动，也就成了神州人自己的物事。佛教也一样。经过几百年的反复修改，佛教已经成为人人可以通过贿赂实现自己愿望的宗教。神州人跪在佛像前，希望通过贿赂佛主，来实现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些年，或明或暗，杀了多少人，徐温自己肯定说不清楚。徐温所杀的这些人，有多少是无辜的生灵？就算李遇是徐温的眼中钉，李遇一家老小能对徐温构成危险？就算怀疑米志诚跟朱瑾合谋，徐温也用不着诛连他的家人。可以肯定，徐温没想过，佛主愿意接受众生的贿赂，佛主还是佛主？菩萨还是菩萨？大慈大悲的佛主会不会保佑双手沾满鲜血的徐温？神州人可不管这些。佛教东传以来，越信佛的皇帝，越喜欢杀人。或许是杀人太多，希望佛主帮他洗去罪孽。自坐镇金陵以来，徐温总是过一些时间就去开善寺烧香拜佛。徐温认为是佛主，是菩萨保佑才让自己爬到目前的位置。徐温当年跪在佛陀前面许下的愿望，不仅已经实现，而且大大超过徐温当初的预期。徐温非常不希望自己到西方极乐世界前，依旧是大都督、大宰相。进香前，黎子风向徐温建议多带一些亲从侍卫前去护驾。徐温说，“挑选三四十名精干的侍卫就行了。没必要带那么多人。个把人，你和几名亲从足够可以应付。”徐温不想没坐上王位之前，就僭越行事，摆出一副国王架势，带着仪仗队浩浩荡荡前往开善寺进香。意图过于明显，外人看了，观瞻肯定非常不好。如今耳语原本就多，僭越行事无疑是对外公开宣示，徐温准备抛开吴王杨渭。现在刚刚坐稳，人心未齐，远还没到拿掉羊头的时候。开善寺是佛门圣地，佛主自会保佑。就算有人企图不轨，也只能是个别人，由黎子风和数十名侍卫护着，不会有问题，徐温毕竟见过风雨。悄悄前往，更加安全。没必要大张旗鼓，就不应该大张旗鼓。徐温没有听从黎子风的建议。徐温非常相信黎子风的能力。作为亲从侍卫牙内都指挥使，黎子风跟随徐温多年。就在前年，徐温从广陵朝见杨渭回金陵的途中，遭到张颢余党劫杀，就是黎子风依仗自己手中的三尺，力保徐温安全回到金陵。这些年，黎子风仿佛就是徐温的影子。徐温到哪，黎子风就跟到哪。早在两天之前，黎子风就带着几名亲从，换上便服，偷偷前往开善寺，仔细考察了寺院周边环境，想好了万一出现情况的应对之策，保证做到滴水不漏。直到昨晚，黎子风才将都督要来开善寺进香的消息告诉给住持智同和尚。考虑到吉祥，黎子风从亲从卫队里面挑选了三十六人，以像杨行愍手下的三十六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