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5)

    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迎面而来。米栗和石斛连忙退到路旁避让。“夫人”，樵夫停住了脚步，拄住肩上的柴问，“公子回来了？”米栗说，“刚回。”樵夫问，“夫人柴要吗？”米栗看了一眼樵夫肩上的柴说，“你挑过去放到小屋里，铜钱向我的侍儿要。”“晓得。”樵夫正要转肩起步，石斛说，“等等。”石斛从袖袋内掏出一枚银饼，递给了樵夫。樵夫为难说，“身上没带铜钱，找不开。”石斛说，“就算预付吧。”樵夫接过银饼说，“谢谢公子！”石斛说，“劳力所得，无须客气！”樵夫转过肩，挑起柴前往石斛家。

    阳光晒在身上已经让人有些烫，两人转身起步往家走。

    “这一年多时间里面，我做梦都没梦到，自己会在这里安了家，重新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这些时间过下来，我渐渐明白，我需要的是安生的日子。可这世界却偏偏不让我过，让我拿起弓，走上一条到处是豺狼虎豹的复仇之路。我是后羿，肯定要射瞎苍天的眼睛。”

    “愤世就不需要了。无论你憎恨，还是喜欢，这世界已经是这样，想变都变不了。就像已经卖起了棺材，就只好喜欢，苟且偷生也要讲究舒服。多想想生活的甜蜜，人才能学会珍惜。神州历史一直就是朱温和徐温轮流坐庄。朱温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徐温挑选着杀。无论是什么样的杀，都是杀。死容易，活着却难。你跟其他神州人又不同，如今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你理所当然更应该珍惜。就算将来要杀人，也要周密部署后再出手。千万不要去做没把握的冒险事情。小子最看不起那种单凭一腔热血做事的人。一股热血冲上头，疯狂起来就像一头咆哮的野猪。你不愿意走，那就再想办法吧。这里肯定是不安全了。”

    “哪地方会安全？”

    “那也是。小子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你。”

    “郎君还有什么事？”

    “万一你被李简看到了，会不会被他认出？”

    “是不是武昌节度使李简？”

    “就是这个李简。”

    “家父还是泰宁节度使那回，李简曾经来过我家一两次，见过我。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女大十八变，就算现在见到我，李简也未必会认得出。郎君为何突然间说起了李简？”

    “小子是怕李简认出你过去的身份。”

    “郎君多虑了。李简不可能晓得我此刻就住在鄂州乡下。”

    “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小子。”

    “我都有些糊涂了。”

    “小子早上刚离开寿木作坊，就被李简手下的一名将领拦住了去路，说李简请小子。”

    “郎君是徐温的侄女婿，李简请郎君去吃顿饭很正常啊。说起来你俩还是亲戚呢。”米栗笑了起来。“郎君应该去。郎君不去，李简肯定认为郎君不给他面子。神州人原本就很讲面子，尤其是像李简这种人。在鄂州颐指气使惯了，郎君不给他面子，嘴上不说，肚子里肯定恨郎君。李简请郎君吃饭，郎君应该去。”“不是请小子去吃饭，而是要子的命。”“李简要杀郎君？”米栗一阵惊愕。“应该是。”“都马上要成亲戚了，李简为何还要杀郎君？”“可能是小子不该抢了他的儿媳。”石斛说着就笑了起来。“郎君又没有将金陵夫人娶进门，李简只管去向金陵夫人的父亲提亲就是。郎君不要说我吃醋，我还真希望，李简的儿子娶了金陵夫人，免得郎君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石斛笑了起来。

    “还是你懂小子。小子也希望徐榛能嫁了别人。”

    “郎君一点也不心疼？”

    “还真有点心疼。男人么，放在手上不好好珍惜，突然给了别人肯定会心疼。不过，徐榛嫁了别人，小子说不定更安心。”

    “金陵夫人是郎君的，谁也抢不走。”

    “小子如今是亡命之徒，朝不保夕，哪有什么心思娶新妇？徐渊的女儿想嫁给小子，就算是母夜叉，小子也只好娶。小子没有任何选择的自由。说得难听点，小子纯粹就是一只在大街上翻着跟斗的猴子。主人叫小子翻，小子就是不想翻，也必须翻。”

    “如今神州有几个能依自己的喜好做事？郎君不要感到心不安。”

    “小子不会。谁要小子想活？李简认不出你，小子放心多了。”

    “郎君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只是感到奇怪，在鄂州这个地方上，李简是土皇帝。他想杀你，郎君怎么还能没事？”

    “他今天没被小子吓傻，就已经算是造化了。”

    石斛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一块腰牌递给米栗。“采访处置使！”米栗惊叫了起来。“你晓得吧，小子正在到处搜捕，准备将你缉拿归案。”米栗抱住了石斛。“小子当初将你安置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料到会跟风马牛不相及的李简扯上关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恶其人者，憎其胥余。小子虽是徐温的秘密采访处置使，但已经不能保证你在这里就安全。”

    “当年徐温、张颢就由纪祥带人装成盗贼夜闯王府弑杀了弘农王。李简真准备杀我，只要派人装一装强盗就行了。如今神州强盗原本就多，而这里又地处吴楚边境。就算将来郎君问起，李简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是强盗所为，将罪名推得一干二净。”

    “所以，小子才想到要将你送到湖南去。”

    “我不想去湖南，也有多个方面的原因，希望郎君能懂。师周叔父现在是马殷的都指挥使，我呢？就算师周叔父愿意收留我，寄人篱下的日子能舒服？我投奔了师周叔父，等于将自己一生的命运交给他。嫁给张三李四，还不是师周叔父说了算？我不愿意。我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死？就死吧。反正，我一家已经死了只乘下我一个人。当初家庭突遭变故我都能活下来，更何况是现在？我的生存能力强得很，晓得怎样应付。大不了离开这里到外面躲几天时间。不像过去，担心吃饭，担心住。如今郎君留给我的铜钱又多，带着两侍儿出去，随便找个庵堂寺院，体面得很。肯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