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试剑法明桑园中
文清江在明桑园的院子里练了两趟剑法，又走了几路拳脚。一抬眼，就看见了这满天殷红，红到仿佛一不小心便会下上一场血雨的朝霞。 “咦？今天这早霞怎么红得如此漂亮？” 然后，他就在这漫天血红的霞光下，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甚至脚都赤了一只的清丽少女。 这个小姑娘眼睛很大，身材却很瘦。 因为身材很瘦，所以她的眼睛，看上去就更大。 她的背上，甚至还背了一把长剑，长剑对于她瘦小的身材来说很长。 因为很长，所以她的眼睛，就愈发给了人一种大得不得了的感觉。 这一刻，文清江甚至有一种只看到了一双大眼睛，根本没看到人的感觉。 然后，他就在这双大眼睛里，看到了无穷的血光、无尽的杀意，和无边的冷漠。 “这个小姑娘，莫非是来找茬的？” 文清江猛地警觉起来，上前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文子和。” 文子和，就是文家这家货栈的东家，上门谈生意，找的自然是掌柜、管事，哪里有不找管事找东家的道理。 “这小姑娘，果然是来找茬的。” 文清江心中笃定，便笑嘻嘻道：“你找文子和，可还要先过了我这一关！” “过关？怎么过？”小姑娘抬头，疑惑道。 但文清江看到的依然只有无尽的凶杀之意，随即后退两步，从一旁取过了自己的长剑来，慢吞吞地道：“你既然是来找茬的，自然是剑上分个高下了。” 小姑娘一愣，忙道：“找茬？我不是来找……”文清江却呛啷一响拔出了长剑，哈哈笑道：“不管你想说什么，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罢！” 见此，那小姑娘便没有言语，默默地从背后解下一个小包裹来，放到了一旁，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这包裹看似里面没什么东西，但这一放，里面似乎是金铁之物，足足有十五六斤的重量。透过有些散开的缝隙，文清江甚至还看到了金饼子烁烁的闪光。 这包裹里的钱财，至少也有上百贯！ 文清江纵然是文家的嫡系子弟，但身上钱带的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 这一下，他就更戒备了不少——明明带了那么多钱财，却穿着一身破衣烂衫，连鞋子都没了一只……这小姑娘不会是个变态，成天到处抢钱玩的吧，今天就抢到明桑园来了？ 小姑娘慢慢地拔出剑来，剑光如秋水，也是一把好剑！ 两人阵中对圆，文清江轻吒一声，往前一跳，长剑“嗡”地划出个弧形，一剑刺向了对方的肩头。 他的剑路，如今颇受陈绍庭的影响，开始偏重于敌人关节处的攻击，出剑之时，虚实并济，无论对手如何应对，都留有变招的余地。 那少女的剑本是收于肘后，此时见文清江来势飘忽，立时将右步一撤，身形后坐。一点晶亮的剑尖，却托地跳到了前面，左掌覆于右手，嗖的一剑，刺到了文清江的右腕之前。 她本来撤右步，右手出剑便往往只能防守，但左掌一覆，这一柄剑在这个极短的距离内却快得宛如惊鸿闪电一般。文清江弧形一剑犹未刺到，手腕便先要中上一剑！ “咦？” 不过这小姑娘的一剑速度虽快，剑路却短，文清江身形略略一收，长剑便又闪过一道弧形，准备下点对方突前的右肩。 哪知这小姑娘先前一剑，就好似算定了对方会撤剑重来。右足突然又猛跨而出，身形前移，左手成剑指后滑，右手一剑，瞬息之间就刺向了文清江的右腰。 ——这一刻，文清江刚欲点刺右肩，自然是右腰一扭，恰恰把自己的软rou送到了人家的剑尖之前…… 这一剑刺出之时，文清江才刚刚撤剑。也就是说，就在文清江要扭腰出剑之前，这一剑就已经刺了过来，然后你自己扭腰送了上去——就好像专门算定了对方下一步的招数一般。 “这是什么剑法？” 文清江本来想卖弄一下功夫，结果一招之间却反落入了下风，惊得大喝一声，全身劲力鼓涌，上身倒翻而出，“嘭”地将一只右脚踢将上来，要连消带打，避过这一招！ 这一招，他先天阴阳阶的功力尽显无遗，真元激荡之下，早被货栈伙计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啪”的一响，激起了一阵淡淡的烟尘。 他这反脚一踢，踢的也是对方的手腕。但那小姑娘显然极为恶毒，长剑侧转回抽，就已等着文清江这一脚自己撞上剑刃。待他将脚尖一避，“咻”的又是一剑削到了大腿。文清江连仰着的上身都不及立起，只能右脚一落，左脚一翻，“嘭”的又踢了上去。 就这样，小姑娘刺、削、带、点连出四剑，文清江却上身后仰，双足起落不停，一连踢出了三脚，等到第四脚踢出，忽然一空，紧接着脚心一痛，脚底下一阵大力传来，本来倒翻六尺的身形，猛然间退出了一丈开外，立地后右足又是一阵专心的疼痛，复踉跄出三四步方止。 原来，这小姑娘第一剑削大腿，第二剑刺膝盖，第三剑带足踝，身形离文清江越来越远，出剑却越来越快。等到了第四剑，却突然在文清江脚底上刺了一剑。 若不是文清江穿了双犀皮底的靴子，先天境的元力浑厚，只怕这一剑之下，这只脚就要给人刺一个对穿。但即便如此，脚底板也给人刺了一个窟窿，连里面的骨头都伤了两根，二三天内，怕是要瘸着脚走路了。 此时，货栈中的人都围了过来旁观，文清江勃然大怒，戟指道：“你到底是谁？到我们明桑园来，想干什么？” 小姑娘好像也有些害怕，缓步退后，一面退，一面大喊道：“文子和！文子和！你在哪里？” “我是有人叫我过来找你的，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给别人打了！”她到底聪明，知道这么一喊，至少货栈里的伙计不会一拥而上，甚至会帮村自己也说不定。 旁边的人群里终于走出一个中年人，笑眯眯地道：“小姑娘，我就是文子和，不知是什么人让你过来找我？” 小姑娘看这人一脸和气，身材微胖，仿佛还有些不相信他就是东家，问道：“你就是文子和？明桑园的东家？” “我就是……”文子和点头道：“小姑娘，是谁让你来找我啊？” “是……”小姑娘迟疑了一会，脸忽然有些发红：“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让我来投奔你，在这儿等他……” “啥？”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来，不怕被人拐去啊？ 还是文子和老练一些，又问道：“那人长什么样？他是在哪儿让你来的啊？”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嚅嗫着道：“他……他是我的大哥哥……”心里想着：“反正叔叔变哥哥了，他也不知道。” 顿了顿，又道：“我叫茅萱，是在栖凤国高田城碰上的大哥哥……”见文子和脸上有些明白了，又道：“十月初八，他送我到峡山郡径口，然后让我走过来的……说如果我路上不用一文钱，全靠两条腿走路，能到这儿，回来就收我做徒弟！” 看着茅萱赤着一只脚，全身破衣烂衫的模样，文子和的脸立刻就糗了下来，众人皆是面有不忍，文清江一边瘸着腿，一边大骂：“这小子，三千七百多里，你让一个小姑娘不用一文钱，靠两条腿走过来？你自己走走看？讨饭啊？” 茅萱转身，从地上拖了那个包裹，放到文子和面前，随即解开道：“文叔叔，大哥哥给我十个金饼，六两银子，四个大钱，二十七个小钱，这些都是原样的，我动都没动过。” 然后又解开里面的一个小包裹：“这里是五个金饼，一百二十四两银子，还有十一个大钱，这是我杀了七个水匪和剿了一个山寨，抢来的，另外……” 众人“哗”的又是一阵惊奇：“剿了一个山寨，那这小姑娘路上不是至少杀了数十口人？感情她是一路杀人杀过来的？” 茅萱脸上却变成了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道：“另外还有一个大钱和八十来个小钱，我一路上买饼子吃了，用的都是自己抢来的钱，可没用大哥哥给我的一文……”仰头望着文子和道：“文叔叔，你帮我清点一下，看看数目是不是对？” 十月初八上路，今天是十一月初九，期间刚好一个月。 一个大钱值一百个小钱，一百八十多文。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每天只敢用六文，两文钱一个饼子，等若她一餐就吃一个饼子，怪不得都瘦成了这样…… 文子和虽然和陈绍庭、文清江是同一辈，却已是四十二岁了，孩子自然早就有了。闻言鼻中一酸，不由心疼得落下泪来，连声道：“点什么，不用点，都清楚。茅萱是吧，你快随我进去，外面太冷，我让我婆娘给你换身衣服去……” 茅萱却执意不肯，生怕陈绍庭到时回来了不认账。文子和无奈，只得在外面仔细清点，一共二百八十一贯五百二十七文。茅萱还在一边叮嘱，一定要将陈绍庭给的钱分开，表示她在自己抢到钱之前，没动用过里面的一文。 文子和连连答应，对茅萱道：“你放心，你也别叫我叔叔，我和那小子是同辈，你叫我大哥就成。等那小子回来了，大哥帮你揍他一顿出气！” “哎呀……这小子，作孽啊！”文清江也一瘸一拐地在旁边帮腔，大骂陈绍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