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大姨妈来了
晨雾渐渐稀薄，透出了里面一丝朝阳的金光。庭院里，几颗白皮松、冬青树，还有几树茶花湿润的枝条和暗绿色的叶子，却顽强地闪耀出春天一样的光芒。给阳光一照，冬雾降落下来，渗透到泥土里，却反而渗透出一种更冷的寒意。 “吱呀——” 陈绍庭将房门打开一线，又随即轻轻掩上。走到院中，伸手指沾着青盐漱了口，又借着刺骨的冷水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 茅萱携着一个温婉的青衣少女款款走来，清清淡淡地喊了声：“师父……” 冷冷的风带着薄雾吹过，本来还略显昏暗的檐下，忽然清亮了几分。陈绍庭对茅萱点点头，又对那青衣少女道：“秋铃啊，你来啦，呵呵，快去把你弟弟叫起来。”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刚才陈绍庭出来的房门。 当日，文子和的老婆生怕陈绍庭又要苛待茅萱，叮嘱了半天，还是不放心。一索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塞了过来，让陈绍庭顺路带回源径村。 刚才的青衣少女便是jiejie，叫做文秋铃，十四岁，倒是温婉懂事。另一个弟弟叫文秋田，十一岁，却是又黏人又滑溜，吃个饭就要大半个时辰，一转身又能跑出二里地看人家耍把戏。早上还不肯起床，第一天服侍了许久，才帮他把衣服穿好。 但这小子好像极为怕他jiejie，面对穿衣问题，第二天陈绍庭又是头疼好久，文秋铃到了门外一喊，就立即干净利落的自己穿好了；第三天，陈绍庭就学乖了，自己起来后，走到门前喊了声“秋铃”，文秋田就一跳而起，速度飞快起身，结果发现受骗上当，半天没理这个小叔叔。中午还自己跑去看把戏，让他找了半天。 所以，今天陈绍庭也不骗了，直接让文秋铃进去拉人。 “不过，都到了九峰郡，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陈绍庭呼出一口白气，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刚刚走出房门的小男孩道：“小田田，叔叔去练拳，你来不来？” “好！”文秋田顿时忘了方才的不快，一蹦就蹦到了陈绍庭的身旁。 …… 从九峰郡到源径村，不过一百一十里，文子和又专门为几人配了坐骑，一天就能赶出三百里去，因此到了源径村，刚好是午饭时分。 文家虽然耕武传家，但到了这样的年节时分，也是空闲了下来。刚刚进了“冠盖如云”的牌坊，顿时热闹非凡，两边变戏法的，顶盘子的，唱戏的，足足摆开了三四个场地，都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走了几步，就碰到了文子和的老父，倒是省了陈绍庭将这两个小家伙送家的烦恼。 和老者聊了几句恭喜的话，陈绍庭便和茅萱一齐告辞而去，走不多远，旁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绍庭，站住！” 这声音熟悉非常，陈绍庭抬头看时，就见从一处围着看把戏的人群里走出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正是他的大姨母文舒眉。 “见过姨母……”陈绍庭连忙躬身行礼。 文舒眉欢欢喜喜，过来拉住了陈绍庭的手：“哈哈，大姨出来看把戏，想不到反而是我先见到了侄子……”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看你，出门风霜雨雪的，可瘦了不少……” “哎哟，这半年，你可让大姨担心坏了……”又在陈绍庭身上左看右看，捏来捏去：“没事吧，连高祖爷爷都说你受了不少苦，有没有受伤？” 陈绍庭被文舒眉当着徒弟的面，将他像个小孩子一般揉揉捏捏，顿时尴尬不已，心中却又一种温情泛滥而出，眼中不禁有些湿润，躬身道：“侄儿出了趟远门，却教大姨您担心了……” 文舒眉笑拍了他一掌，道：“年轻人，就是要去闯，只要你们有前途，大人们总是高兴的。” 又拉过茅萱的手道：“这个就是小萱了吧，多可爱的小姑娘，绍庭啊，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那么多路呢？”言罢柳眉倒竖，又在陈绍庭头上敲了一记。 估计是文清江已经回来，义愤填膺告了陈绍庭一状，如今这虐待无辜少女的臭名，早已远扬了。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文舒眉才道：“哎哟，你们两个还没吃饭吧，走！走！我们进去，你外公今天也在大宅里呢，刚好去陪他老人家也唠唠话。”又拉着茅萱的手道：“小萱啊，你也跟着来，嗯，你如今是绍庭的徒弟了吧，到了里面，要记得喊太师祖……” 陈绍庭跟在文舒眉的后面，巴巴地道：“大姨，阿萱现在还没正式拜师，这次回来，就是想请外公来主持这个拜师礼的……” 一路行来，两边就有许多叔伯兄弟过来招呼，陈绍庭和文舒眉一一回应，费了许久才入了大宅，结果半路又碰上了文清江，堵住了陈绍庭又是一番说话。 他当时在明桑园也住了七八天，和小姑娘早已极为熟悉，又笑眯眯地对茅萱道：“小萱，还不喊声大哥给我听听？”茅萱便在一旁乖巧地喊了一声。 陈绍庭见文清江一副高兴的模样，便在一旁促狭道：“阿萱是我的徒弟，你是我的表哥，阿萱啊，你应该喊师伯才对！” 茅萱依然老老实实，又喊了文清江一声师伯，顿时让这小子一脸没趣。 文舒眉见茅萱清丽可人，却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在一旁拍了陈绍庭一掌道：“小小年纪，分得那么清楚干嘛？” “茅公一生清廉有节，我们谁都是敬佩的，如今小萱到了我们文家……” 说罢拍了拍文清江、陈绍庭二人道：“你们就当她是个meimei，武功先让你们祖父来教，绍庭你根本没有教徒弟的经验，万一坏了小姑娘的前程，就不好了。等以后她入了先天，再谈这事儿不急。” 到了金丹人仙，对先天后天之间的这一层隔膜就有了深入的理解，这和先天只有单纯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所以许多人到了炼气圆满，甚至会主动投奔金丹门下，为奴为仆，就是这个道理。但先天高手，因为各人实际的感受不同，如果妄自用自己的感受，去教导一个人突破先天，却反而会害了别人。 所以一个人到了炼气圆满，要么自己游历天下，寻那一份突破的机缘；要么投奔金丹门下，求得人家的指点。这就是文家狐狸坪一战，出动四十五人，就有二十几个先天，甚至还能包括三四个元替阶高手的原因。 陈绍庭也知道这方面的问题，闻言点头，对茅萱讲了其中的道理，又对文舒眉道：“若是祖父有暇，当然这是最好。” 此言方落，前面就传过一个声音来：“我整日里闲得不得了，当然有暇。就算我没暇，老祖宗整天在上面种菜养猪，也还闲着呢，正好让小萱儿去陪陪他。”却是众人走了这半天，已经到了正堂门口了。 文元飞走出房门，见了茅萱就一拱手道：“尊父虽然在栖凤国，但一腔为民之心，老夫也是心向往之。你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别见外。” 又看着陈绍庭冷冷道：“你收徒弟是这样收的？如今世道纷乱，你让一个小姑娘孤身上路，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对得起茅公的嘱托？” 陈绍庭只得呐呐地解释，说就是想让茅萱多经些风雨，文元飞这才缓下脸来道：“多些经历是要的，但你也应该远远地跟在后面……” “唉，不过当时你自己也身处险地，跟着怕反而要拖累了小姑娘，这倒也怪不得你……” 又拉过茅萱的小手道：“小萱啊，你可别怪我这个孙儿，他当时被金丹人仙追杀，后来若不是老祖宗赶到，怕都要不得生还……确实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不然反而会将你也带入危险。” 这老头生怕茅萱和陈绍庭之间起了什么芥蒂，先抑后扬，立时将一个小姑娘感动得泪水涟涟，看着陈绍庭憧憬不已。 过得一会，文舒兰得知消息，也走了过来。陈绍庭本就和这个二姨母更为亲近，如今更知道文舒兰曾为了他，只身往另一条路吸引敌人，甚至身陷险地，不由得心中一热，上前道：“姨母……小侄做事鲁莽，却让姨母受累了。” 文舒兰却极开朗，哈哈而笑道：“你做得极好，有什么鲁莽的，呵呵，你以后对小萱爱惜一点就是了……”陈绍庭顿时掩面而去，知道自己让茅萱走三千七百里的糗事，大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几人入内，一齐吃了午饭，陈绍庭便又和文元飞独自入内，说了一会这几个月的经过，这才知道当时的状况。 原来从陈绍庭七月十一燕子洞遇险后，文清江、文清航、文明涛三人紧赶慢赶，到塔山坑向文舒兰报讯时，也已到了七月十八，等回报到源径村，又是过了两天。当时族中一面安排伏杀云成风的事情，一面也派人协同文舒兰到处寻找。但陈绍庭窝在李见晨的山洞里养伤，又哪有可能找得到？ 而等到云家所有人员聚集到狐狸坪，是在八月十八，当时陈绍庭才做下第一桩案子不久，所以别说是他，就是文舒兰两天后到达青山镇开始跟踪，都不知道云家已经覆灭的事情。 其后文元飞带人去香洲将云家灭门，却是一路顺风。虽然说为了掩饰身份，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分散开来，所行道路也是不同，但一个半月后就已聚集。一夜剿杀三百余人，掠得资财无数，其后顺利返回。便是当地万华国的官府，也只当是什么凶狠的山贼恶匪而已。 这一群装了把强盗的高手，大都是十来天前才回的源径村。所以，当时在香洲陈绍庭如果不去竹叶峰祭炼辛羊刺，直接走鸭婆关一路，说不定两边还真能汇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