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还要打
真力，乃是从异界汲取而来，和本世界的后天之物，规则截然不同。而僵尸的躯体之所以坚硬，正是靠纯粹的后天之物凝聚而成，碰上修道人的真力，恰好是最大的克星——许多世俗武者，玩什么炼体如钢，以各种珍稀药物浸泡打熬，却不知身体越结实，后天渣滓就越多，也就愈容易被纯粹的元力沾染，为先天真力侵蚀！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修道人，从来讲究的是身躯若水，修行到高处，甚至能做到免疫元力伤害，至于世俗兵刃的劈砍，更是如抽刀断水，刃过无伤。而正是这种元力、真力的纯净，一旦击中如靑僵这等满身渣滓的鬼怪，纵然当时伤害极小，但元力的侵蚀，却是十分迅猛，数瞬之间，就能要了对方的小命！ 这飞天白毛，从云山雾绕中来，陈绍庭、余黛儿两人，自然就往云山雾绕中去。又追索了十来里，果然就找到了这头飞天白毛的栖身之处——这是一座三列山脉汇聚的低洼之地，气流不通。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茂盛丛林，无数的残枝落叶，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年，地面全是发黑的腐殖质。脚步踩上，咯吱乱响，散发出一种沉闷腐烂的臭味。 这种臭味，一般不通风的林木茂密处都有，陈绍庭也不以为意，抬脚又要往里走。余黛儿一把拉住，低声道：“这是瘴气，一般情况下对我等无害，但一旦激烈战斗，元力和外界长时间交换，就会逐渐浸染，甚至侵蚀神魂……师弟还是先取了解毒丹服下吧。” 元力性属后天，可以汲取世界元气慢慢转化。所以战斗之时，元力消耗迅猛，那么汲取元气转化时，就往往会连着渣滓毒瘴一齐带了进来，从而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修道人打坐炼气，往往要找元气纯净之所，其实也是这个原因。 但这中间，其实有个权衡利弊的原因——外面元气污浊，但丹药也有渣滓，所以一般的环境，或者战斗烈度不大的，可能不吃丹药更好。而若是对人体产生的毒害超过了丹药，或者凶险未知之时，自然又以服用丹药为上了。这些道理，陈绍庭不是不懂，只是缺乏经验而已。闻言心中暗凛，立时便取了清灵解毒丹服下。 穿过密林，却是一处沟涧，两人沿溪而行，到了一处缓坡之上，果然就见了一个溶洞。洞口阴风习习，冻气成云，人至近前，竟有一种深寒入骨，连神魂都要冻结的冷意。 “果然是一处聚阴之地……” 陈绍庭的武功，在于结合了瞬空穿梭腾挪。在洞窟这等地方逼窄之地极为不利，见此不由得就有些踌躇。 余黛儿也神情肃穆，取了盾锤在手，对陈绍庭道：“师弟，地形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这等地方，你所学的道法要受许多限制，一会儿阻截硬战，又我来做，你只管游击牵制，不必一定保持在界域范围之内。”说罢招呼陈绍庭跟上，一步一顿，当先而入。 然而就在这时，洞中忽然风声凛烈，一条黑影疾扑而上。余黛儿怒喝一声，右手短锤直击而出，叮当一响，在昏暗的洞窟中骤然一亮！ 这一瞬间，里面那头僵尸以手肘倒翻而上，和余黛儿短锤硬碰硬对接一记，爆出了一蓬金铁交击的火花——这僵尸的皮rou，竟已和钢铁没什么两样！ 余黛儿方才短锤一击，乃是端靖宗一二级符箓中唯一的一道攻击法术，叫做元击。不但可用于武器，还可用于法盾、飞剑，乃至于身体的各个攻击部位。而且这道法术极为奇怪，回气时间虽然要十一瞬，也就是差不多四秒，却可以随着禁制的增加分离开来。比如余黛儿如今元击是五重大禁制，她就分别在锤、盾、肘、肩、膝各分离了一道，故而近战之时，锤盾齐出，战力之盛，一时无两。 顾名思义，这道法术并不是以真力见长，而是在于元力控制——五重的元击，基础伤害只有二十二个力，外加一成不到的伤害增幅，只有陈绍庭辛羊刺的一半，却可以在二十二瞬内降低对方三成的出手速度。 所以，那家伙硬接了一锤，肋下就中了陈绍庭一枚辛羊刺，随即精光一闪，旋被风影剑击中。辛羊刺降低一成五速度、冰心降低二成四速度，又一齐叠加了上去。 “嘭！” 剧烈的震动传来，却是那家伙在中锤的同时，右手疾拍而出，余黛儿虽然以法盾抵上，却耐不得对方的大力，踉跄退出。 但那僵尸此时已差不多被降低了六七成的速度，身上立时响起的铮铮铮铮八响——八枚辛羊刺，便是八瞬，这时间一过，冰心九瞬的减速时间也已过头。但前面猛然有锃亮的白光爆开，却是陈绍庭激发了一道雷霆暴，顿时又将这家伙打地呆愣了七八瞬时间。 而就在这个当口，身边人影一闪，余黛儿又狂冲而上，锤轰！盾击！翻肘！肩撞！膝挺！霎那间又以元击怦怦怦怦狂轰了五次，终于将那僵尸打退了一步！ 仅仅！ 一步！ ……飞剑命中之处，依然是一道白痕，只有些微的扩展。 ……辛羊刺钉入的周围，白色的冰霜虽然从铜钱大变成了手掌大小，但也明显停止了元力的侵蚀，已经有了收缩的趋势。 遇强我更狂！ 余黛儿怒目！大喝！猛地旋身挥锤，一锤命中那僵尸的左肩，右手经络一松，将蕴藏的真元尽数轰了出去！ 而这一刻，她突然觉到了神海中一枚被动系符箓微微一动，迅疾黯淡了下来——“破元”！半成可能让被命中的敌人，陷入九瞬时间的真元紊乱，同时被命中敌人的紊乱时间增加三成。 并不是一定要“破元”发动，才会让对手真元紊乱——她用的是短锤，具有强烈的破坏作用，这种武器，本就极容易让对方的真元发生震荡。 然后，余黛儿却在这气势鼎盛之时，忽然撤身疾退！脚下绝不停留，一退就退到了洞口。同时陈绍庭手中辛羊刺一枚接着一枚，接连激发了五次之后，才和退到洞口的余黛儿一齐，在这一片缓坡上侧奔了开去。 狂！从来不是蠢的代名词！ 每一个修道者在战斗中，都会审时度势，判断敌我双方的优劣之处。洞窟这等逼窄的地方，本来最适合余黛儿这等护甲坚凝，力量雄浑的人施展，但如今碰上这等力量上不能匹敌的对手，优劣之势就已完全逆转。所以，余黛儿一轮狂攻，要的就是一个机会——让两人脱身洞外，到达可以和敌方周旋的宽阔地带的机会！ 五瞬，两人狂奔十步，远去十二丈之外。 “轰隆！” 余黛儿脚步奋力踩下，激起的泥土碎石，如浪涛般直翻起了七八尺高——她一脚止住奔势，便立时转身，盾护于前，锤悬于后，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而陈绍庭却又在四瞬之内奔出七步，到了距洞口二十丈上下，方始回身，将飞剑和辛羊刺准备妥当。 然后，他们就看到，从那洞窟中，大摇大摆走出一个人来——身高七尺，体型颀长，眉目清秀，只有脸色苍白得如同涂了一层石灰般的中年人。 余黛儿强打硬攻五六招，都只能将之击退一步的僵尸，自然是白僵。 金丹级的存在，即便是僵尸，也褪去了脸上的狰狞，行走举止，一如常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死人般的肤色。 那僵尸出了洞口，却并不立时向二人攻击，反而如一个武学大家一般，渊渟岳峙，卓然而立：“端靖宗？” 余黛儿紧了紧手中盾牌，没有回答，也没有以飞剑发起攻击。 “无冤无仇，为何找我麻烦？” “我倒！娘老子滴，这是僵尸啊！看这说话，有谈判的趋势啊？”陈绍庭觉得自己都有些懵了。 谈判，其实只要两个前提。 其一，就是有谈判的本钱。 其二，要有交流的平台。 洞窟之中，陈、余二人不敢和这白僵交锋；洞窟之外，双方鹿死谁手，有未可知，这就是谈判的本钱。 而交流平台更简单——僵尸能说话，不至于鸡对鸭讲，自然便能交流。 “为何找你？” 余黛儿冷笑：“山船村数十条人命，这理由够不够？”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你是僵尸，我是道人。” 妖魔鬼怪，修道人碰上便打杀了，天公地道，根本没人会来说些什么——但这只是倚强凌弱时用的，如今面对的是同等的存在，这理由除了挑衅，便只是废话。 “听我说一个故事如何？” 那白僵嘴角牵动了一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见余黛儿不作声，便又继续开口。 “二百八十三年前，我本就是这山船村人，不过这村中只有我这一家，上下老少一百六十二口。诺……那村北靠山的大院子，就是我家。” “而现在山船村人的祖上，却是一帮海匪。派出了jian细，以过路借宿为名，半夜打开了院门，引匪而入，我满门上下，上至白发疏翁、下至垂髫童子，一百六十二人，无一活命！事后往土塘里一扔，连张草席都是没有。” 这等灭门之事，过了二百八十三年，在这僵尸看来，大约已如过眼云烟，悉数看得淡了。因此这么随便说来，他面上依然恬淡如常，并无一丝悲戚。 “人杀我，我杀人，本是正常。况我如今成就银尸，胸中块垒不除，难以精进——这理由，可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