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伊人已别
郭平从昏睡中醒来时,发觉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经过昨晚一夜的胡天海地,最后他已不记得是被谁扶到床上的。 青剑门昨晚拿出来招待他的,可是外面难得一见,采用武当山自产山果酿成的私酒。那酒虽是入口柔滑,回味颇甜,可要是不加节制的话,就算是杜康李太白在世,也难以支撑,也因此大家私下都管这酒叫做倒李杜。 不过,郭平起来后虽然感觉,脑袋昏沉,可是却没以前酒醉醒来后口干舌燥的感觉,这定是那酒的好处。 他原本计划最多在武当山停留三日,不过算到今天,实际已经呆了快九日了。今日若是再不启程,恐怕就要误了到汉昌府报道的日期。是以他起床后稍作梳洗,便将行李收拾好了,一背便是走出了房间。 青剑门的众徒弟都早已起床,见到郭平都是颇有礼貌地道早安,只不过眼神却都显得有些异常。 郭平以为是自己今日要辞别的原因,没多当回事,走到了堂前,见肖剑和念芷正在堂前坐着。 肖剑见到郭平后忙立刻站起:“郭兄,师父他老人家身子还没复原,直到此刻还没起床,不便出门相送了。不过昨晚他已叮嘱我多遍了,今天一定要亲自将郭兄送到山下九堰城中。” “邱掌门实在太客气了,我有手有脚,还要送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祝贺你呢,也不知道半年之后,还有没有机会上山喝你俩的喜酒。”郭平说完此话,自是把目光朝着肖剑和念芷扫了一遍。 念芷不堪逗,羞红了脸:“郭大人又取笑了。” 肖剑却道:“郭兄,我的请柬到时候肯定是会送到你手上的,只不过,只不过今天…..” “今天怎么了?肖兄何故吞吞吐吐” 肖剑脸有难色,边说话边递给了郭平一封信道:“菁菁小师妹她昨天晚上已经和师父和我们道了别,那时你已经喝醉,来不及通知你。” 郭平脸色一变,忙接过信取出了一看,信纸上却只写了寥寥十六个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郭平知道这几句话出自《诗经》,原本意思是说有一女子见到男子后,内心却为何高兴不起来的意思,菁菁此刻专门留给他,自是有特别的深意在里面。 肖剑见他脸色大变,知道他内心活动剧烈,安慰道:“其实师父和我们都不是傻子,你这次上山所做一切,当然是和小师妹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她昨晚自己说得很清楚,这次并不是故意要避开你而离去,而是经历这一切后,菁菁师妹感觉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无法轻松面对今后的生活,想到江湖上游历几年后再回来。” 郭平摇头叹道:“我心里想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担心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武功又不强,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吃了亏可怎么办。” 谈到这里,都是一阵唏嘘,不过此时木已成舟,叹息又有何用。 之后三人便不再多言,在堂上又坐了会后,肖剑遵照师嘱亲自送郭平下山。 二人又约了些日后联络的方式和时间后,便在九堰城内分别,各自散了。 且不说肖剑回师门后上武当派学艺的事情,单说郭平这边。 他其实看到信就明白了菁菁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对菁菁情有独钟,可菁菁对自己,反而是感恩之情更加多些,在男女之事上并无多大依恋。又加上这次一别,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每念至此,他从九堰城启程后前往汉昌的这一路上,便是闷闷不了,不再多言。 如此紧赶慢赶地行了几日,郭平总算是赶在离报道截止日期还剩下一天的时候,踏入了汉昌府的境内,远远地都能瞧见汉昌府城墙的轮廓了。 正是马上要开春的时节,路边野外逐渐都在盛开,田间也已有乡民开始耕作了。郭平一见之下,愁绪被消散了不少,心情也是放松了些。 如此就快行走道汉昌府的城墙边上时,突瞧见前面有个小土坡旁,一群小孩围了一个圈。 圈中貌似有一个中年男子,此刻那群小孩都在跳跃欢叫,也不知在玩些什么。 郭平想这大概是边上村子的一群小孩在戏弄一个傻子,想他小时,也是如此和小伙伴们经常戏弄村里的一个二傻子,便摇头一笑,想若是那些小孩玩的不过分的话,也不会多管闲事。 他本来是打算快步通过,等走到这群人身边时,却发现中间竟是一个穿戴整齐,脸上颇有神采,相貌堂堂的一个正常男子。 这男子也不理会路旁行人的目光,斜躺在小土坡上,用右手趁着脑袋,闭着眼对那群小孩中的一个问道:“二蛋,何谓天之道?“ 小孩中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摇头晃脑地回道:“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哈哈!不错!赏你了!”这男子对二蛋的回答是颇为满意,呵呵一笑后左手朝怀里一掏,便是扔出了一小块姜糖。 二蛋接过姜糖,忙不迭扔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品尝,惹得边上的小伙伴们是艳羡不已,纷纷举手道:“陈先生!陈先生!我也知道!我也知道!” 陈先生呵呵一笑:“别急别急,还有呢!下一问听好了,何谓人之道?” “人之道?人之道?”边上的那群小孩显然还没学到这一句,可又舍不得姜糖,因此大伙的手也没有放下,嘴里说出的答案五花八门。 “人之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回答的最为响亮的一个小孩应该是刚学了《幼学琼林》,脱口而出。 “错!错!错!”那陈先生抬手便是给了那小孩头上一个板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岂可胡编乱造?” 如此一来,那群小孩再也不敢瞎编了,一时间无人答话,都齐齐站在那里苦苦思索。 “人之道,损不足,奉有余。这句话便是说,人性本是自私和贪婪的,一边是有了还想有,另一边,却又不舍得付出。”郭平见这陈先生行事颇有趣,又感于他是在引导这群小孩在野外求学,便停下了赶路,站住后回了几句。 “哦?”陈先生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眼前多了一个年轻人。
“公子回答的不错!那何谓王之道?” “所谓天道补缺,人道奉余,王之道,实乃天子之道。天子代天执政,以天道行人世,克人道!”郭平郎朗而道。 陈先生听了,不再躺着了,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粘附着的杂草,向着郭平行礼道:“想不到在此郊野荒村,还能遇见阁下这样的饱学之士,荣幸荣幸!在下陈亦文,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郭平此时还不想透露自己身份,拱手含糊道:“免贵姓郭而已。适才路过,听到陈兄之问,一时嘴欠,胡乱搭话,多多包涵包涵!” “陈先生!陈先生!他回答的不算,不算。你之前说只能我们作答的!”边上的孩童见郭平突然加了进来,童心所在,还以为他是来和自己抢糖吃的,纷纷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争了,今天便到这里吧!”说话间,陈亦文将怀中剩余的姜糖都掏了出来,往不远处一洒,引开了这群小孩。 “陈兄,我听你谈吐,乃是饱学之士,不知你家住何处?如此满腹经纶,怎不去考个功名?” “我便是汉昌府的本地人,家住在前面不远的城墙根下。你说起求取功名之事,说来惭愧,当年太祖起兵时,祖宗不幸,犯了点小错误。” 陈亦文说的轻描淡写,郭平听了却是替他道了声惋惜。 原来当年太祖平定天下后,将当时自封荆楚王陈谅等一些政敌的后人都做了限定,只得从事农工商之事,世世代代不得通过科举踏入官场。 就连郭平的老家,也是有这样一些当时自封吴候钱诚的后人,他们更惨,被罚世代打渔,不得上岸定居,若是要到陆地上办事,也不得穿鞋只能赤脚而行,甚为可怜。 这些政策延续已有百多年,也不知道埋没了多少人才。 “对了,陈兄。想你乃是这汉昌本地人,在下刚到此处,不熟悉本地情况,但不知你对本府李知府这几年治下的汉昌府有何评价?”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陈亦文听到此一问,却是冷笑数声,摇头并不答话。 郭平还道他是不敢,忙补充道:“陈兄可别误会。在下每到一地,都要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习惯使然。” 陈亦文却不以为然道:“你可别以为我是那种胆小惹事的人,再说李之浩这已经于昨日启程往钱塘府上任去了,我怕他作甚?” “哦?那?” “我冷笑是因为对李之浩无话可说。你知道汉昌府的百姓私下叫他什么么?无为知府!所谓无为,便是百姓有冤屈他不为,河道坍塌他不为,欺行霸市他不为,权贵犯事他不为,市政荒废他不为,灾年救助他不为。为的却是些中饱私囊,倒卖军粮,敲诈原被告等捞钱的营生。” 陈亦文毫不掩饰对李之浩的厌恶之情,说出这些评价时,语气充满了憎恨。 “哦?那假若是陈兄来当这汉昌知府,那你认为该是从何入手才好呢?”郭平又逼近一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