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一厢，木兮与柳央缓缓而行。 虽说她不喜欢九重天的各种神与仙，不过这九重天上的景色倒是雅致。比起在魔界整日眼中一汪又一汪的火海实在是强的太多。 忽的木兮一把拽回刚抬腿踏步的柳央。 柳央淬不及防向后倒去，倒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木兮一把拉起来柳央，眼神一挑，冷笑道：“时隔三万年重回九重天，一回来就听坊间传言，扶桑大帝平步青云，晋升为九重天上最强的流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来人正是扶桑大帝东华帝君，又称东华紫府少阳帝君。 一身紫色袍子，映衬着一头紫发如瀑如布。观之仙身二十五六，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仙姿飘逸灵动秀出。一双桃花眼看得人心迷离。 东华将柳央扶稳，笑嘻嘻的看着木兮：“女孩子要温柔淑德，你嘴这么毒难怪嫁不出去。本君方才出手免了柳姑娘窘迫之境，你怎么谢我？” 木兮凤眉一撇，精致小巧的容颜冷若冰霜。冷声道：“小央我们走。” “咦……着什么急嘛。”东华上前直接挽着木兮的胳膊连拖带拽非得带着人去他的骀荡宫，说他还有话要同她讲。 木兮甩开东华，此刻并不想见他。 冷冷道：“我不想同你说！此番本不会来天界，你非拗着我来，目之所及，虚情假意道貌岸然，往后你少跟我提这事。” 这女人脾气不好，最看不惯九重天上的仙他一向晓得。 好脾气点头应她：“行行行，我们先去我的骀荡宫再细说好不好？” 语毕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拖着木兮往东而去。 柳央被迫一路小跑跟着，眨眨眼俏皮的趴在木兮耳边说：“jiejie，你跟东华君真的是好友？为何他的居所听起来就很yin荡？” 奈何柳央声音不小，又奈何东华听力太好，听之一个踉跄，扭头没好气的说：“殿下，我这居所取意春风和畅，何来yin荡之说？” 木兮思忖了一下说，点点头“嗯……赶明儿改名叫yin荡宫也不错嘛。换一副门匾而已，这个我还是可以为好友出一份力的。” 木公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以主阳和之气，理于东方。 三万年前木兮于九重天修炼之时就曾见过东华。 东华风流一世，当日见木兮惊为天人，死缠烂打各种追求。后来被木兮狠揍一顿，自此断了念想，二人结为好友。 当时被木兮揍完后东华说了句，此时我尚年轻，被你打了也就打了。万一再过十几万年我老胳膊老腿，你再揍我一顿，我可受不住啊！ 这话不知被哪个仙界小崽子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整个天界都拿此事打笑东华。 即使如此，当日木兮舍仙道成魔时东华也不遗余力的帮助她。 骀荡宫是东华居所，算是个怡情养性的好居所，三人漫步楼台水榭当中。 柳央打趣完人家的地名，又好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赖皮抱着东华君胳膊撒娇问他，方才那脱凡出尘的仙人是谁？ 木兮白了柳央一眼，真是没骨气。只是见到扶瑶前去救她就犯了花痴，那若是见了先前蟠桃宴上那人踏月而来的排场还不得当场嫁了。 错一步，便是步步皆错。慢一步，便是慢了生生世世。 此后很多很多年，柳央一直都介怀自己不曾亲眼目睹蟠桃宴上扶瑶踏月而来的场景。 她也恨，恨那晚若是她也在场，同木兮站在一起，是否白衣仙人待她也会有所不同。 紫衣仙人摸着柳央的脸，慢条斯理的说：“这个嘛……想知道也不难，来，你唤我一句姐夫我就告诉你。” 柳央还来不及张口，木兮长袖忽然飞起，如出岫之云，飞扬活动。 在一霎眼间，她右手已经锁住东华的咽喉，狡黠一笑道：“小央若是叫了，你受了，我便立刻抽你仙骨，毁你仙身。”左手中指摩挲着东华脸颊，“帝君这皮肤滑嫩柔软，我倒是不介意将你做成人偶，带回魔界好生养着。” 木兮速度极快，当年他二人交过手。 东华虽功力比木兮深厚，可她十招，东华方能出五招，以致惨败。时隔多年没想到现在她的速度更快了。 紫衣仙人只好呵呵干笑两声，指指卡在脖子上的玉手。 “虽说你不介意，但我这心中还是在乎你的紧。万一被后人留下个魔皇好男色轻佻，这可会让我内疚一辈子的。我这白皙嫩滑的皮肤是否摸着很有手感？别两三句不和就动手嘛，真是的，当了女帝也还是这么好战。” 木兮放下手，这九重天上脸皮最厚的流氓可真是形容东华形容的太过正确了。东华理一理领口，缓缓道：“那是公子扶瑶，天帝二公子，神域储君。” 柳央拍拍手，兴奋赞美道：“扶瑶，你瞧他名字真好听，扶摇直上九万里，瑶，石之美者。果然是君子如玉，郎艳独绝。” 木兮与东华都是一副无语鄙视的表情，两人同时嫌弃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东华正色问她：“你难道不知这六界最好听的名字就是东华二字吗？” 柳央噘着嘴，她才不觉得呢。 她虽觉得东华这名字没有扶瑶好听，却还是缠着东华，叫他多讲点她不知道的关于神君的故事。 东华无语道，他怎么知道柳央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柳央似乎对扶瑶特别感兴趣，瞧着东华不乐意，又赶忙讨好东华。 “传闻天界以东华帝君地位最尊，容貌最美，性格最佳，消息最灵通，那你全都说了吧。” 木兮无奈，她怎么就同意带柳央来天界了呢？小丫头明显花痴犯得不轻。 嗯……他这话说的他受用，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同她说：“听你jiejie叫你小样儿是吧。这名字还真是别致的很。” 小样！她不过刚才没夸他名字好听，他立刻报复回来。 柳央觉得这东华帝君不但风流还很小气，非得呈口舌之快。 木兮看似无心的补了一句：“我对他倒也好奇的紧。”毕竟身份悬殊，柳央的话东华才不会听。 东华一听到好奇，简直两眼放光，秉着八卦的精神问木兮：“你不会就一眼就看上他了吧，他恰当正好年龄，尚未娶妻。怎样，考虑考虑？” 木兮手刹那间又覆上东华腰上。 东华忙摆手。 “别掐别掐，没看上就没看上呗。” 说话间摆脱木兮魔掌，又拉着柳央，苦口婆心道：“小样儿，哥哥跟你讲啊，这一届天帝有子嗣三人，两子一女，方才同你缠斗的就是小公主寒飘樱，长子为公子断生，扶瑶排行老二。” 他虽跟柳央在讲，眼神却不断往木兮身上飘。 天地制衡，阴阳互生，强大的力量背后则是不为人知的辛酸。 神界子民灵力过于强大，则不能过多繁衍。 若是男女行云雨之事，神女怀胎，须得上雷泽承九十九道雷劫为神胎淬体。第一道雷劫以人间一日为期，神女需于雷劫下时时刻刻忍受雷劫之灾。第二道则以人间两日为期，依次累加，受够九十九道雷劫方可诞下新的神民。 这过程苦不堪言，而且十分凶险。若是运气不佳渡不过雷劫，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漫漫无垠的生命面前，神域子民倒是没有几人乐意绵延子嗣，毕竟一个不留心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宇宙洪荒，自有法规，神域王族则必需诞下子嗣。 天帝与帝后最强大的力量结合下，为神界诞下下一届天帝，以此守护六界千秋万载。经雷劫淬体的孩子，从诞生之时起便承载着无上的灵力。 神界的婴儿除了一出生就拥有强大的神力外，还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神女怀胎时进入雷泽毫无任何征兆，怀胎期满，诞下的孩子平凡为常人。 这种孩子便只能送往人界，看他匆匆百余载寿命过后，不进无间，不入轮回。在神界看来也不过为百日之寿罢了。 漫长的寿命早已让神域神君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男欢女爱早就不是他们兴致所在。 有人无欲无求，自然也就有人热情似火。 当今天帝风流，三万年前，巡视仙界时相中了一个仙女。两人暗生情愫，后来仙女暗结珠胎。 毕竟为神界的孩子，原本天帝怕仙女以仙人之身，受不住九十九道雷劫。可没想到进入雷泽居然毫无天相变化。 那时天帝也不以为意，认为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十月之后送下凡间找一户好人家就可以。于是天帝将此事后续交给东华打理。 东华将那仙女接来住在他的骀荡宫。 谁都不曾想到，孩子诞生之日，漫天卿云缭绕，九九八十一只五彩凤凰盘旋于骀荡宫上方。 也是在那天，众仙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早已灭绝的上古金龙，五方神龙齐聚。每日日出时针尖大小的紫气，也在那日于骀荡宫前遮天蔽日蔓延铺展开。 东华讲的眉飞色舞，柳央听的也是兴致高昂。 三万年前木兮已飞身入魔界，而当时扶瑶还未出生，她不曾见到当日祥瑞的景象。 东华又说，当日祥瑞的景象不但惊动了整个天界，神界也感受到一股崭新而又强大的力量诞生了。神域素来只有天帝会打理六界之事，但那天神域百十位神君齐聚骀荡宫。 当今天帝诞生之时不过只有十八只凤鸟绕梁三日而已。 凭此祥瑞，那孩子生来注定就是皇者！ 木兮怎么就没瞧出来扶瑶就有东华夸的这么好，不屑冷哼一声，冷冷道：“男生女相，必为妖孽，何来皇者风范？” 一个男人生得唇红齿白，顾盼生情，比蟠桃宴上一众女仙娇艳的多。木兮觉得男人生成这样，实在是妖孽的过头了。 “诶……”东华长叹一口气。“你怎就这般瞧不上迷得九重天上所有仙女神魂颠倒的神君呢？” 木兮白了东华一眼没说话，东华便继续道“当然，他自然没有我受欢迎。” 柳央略过他这句自夸，期待他的下文。 风拂过紫发，仙人惋惜道：“扶瑶出生后，他母亲仙身即毁，魂魄不复存在，此事一向是他心结，觉得他害死了他母亲，总是愧疚难安。” “幼稚。”木兮冷着声音道：“我也无父无母，这有何好当做心结的？” 她是墨荷，降于北荒婆娑国。 天生天养，无父无母。 东华笑意然然，叹道：“果然草木无情啊！” 继而收起笑意，严肃认真的看着木兮。“你化身天地，从未体会过同心念之人生死相别，往后若你有机缘体会过了，你便明白了。”看着她，又舍不得自己方才所说的，补充道：“可我希望你永远没这机缘。” 东华形貌昳丽，笑意盈然，少有正色时。此刻他突然那么认真的看着木兮说话，木兮却觉得无所适从。 东华看她尴尬，又转了话题继续。 说是扶瑶对修行一事有着无上的参悟力。一万年的时间便修成神之身，击败了长他三万岁的公子断生。 断生神之身被破，断髌。 神族欲立扶瑶为储君，可毕竟扶瑶不是帝后所出，帝后不知如何说服了天帝，这诏书虽然拟好，却秘而不发。 帝后后又怀胎，经九十九道雷劫，不想诞下的居然是个女儿。 便只能认命的看着原本自己儿子的宝座被他人继承。 木兮晓得神界子民拥有永无尽头的生命，纵然是一个神界千年不遇的修炼庸才也可以在无限长的生命力缓缓修炼到顶峰。 断生比扶瑶长三万岁，这便是三万年的光阴。可扶瑶用了一万年时间就可以击败断生，不得不称为奇才。 柳央却皱皱小眉头，伸手拉拉木兮衣袖，小声问她：“什么是神之身？” 这个木兮倒是清楚，解释说就是一种类似护体仙罩的东西。但仙罩可碎，神之身听闻一旦修成，只有毁天灭地的孤则剑可以破！ 见东华说了半天，木兮从圣境空间拿出一盏茶倒于东华润口。 东华接过笑嘻嘻的说：“小样儿，好好跟你jiejie学学，女孩子嘛就要温柔贴心。”柳央瘪瘪嘴，拉着木兮的手说：“不用学，jiejie本来就是我的！你喝够了快继续讲。” 东华白了一眼柳央，这家伙简直看到扶瑶就好像兔子见到胡萝卜。 木兮幽幽插了句话问他：“那他身旁的女子是谁？” “哦……她啊，天枫槿啊！” “是何来历？” “呃……” 木兮明白他大约是不能说，不过能成为堂堂神君，又将成为下届天帝的扶瑶身旁的侍女，这姑娘的来历倒是让木兮上心的很。 又问：“二人关系如何？” 东华会心一笑，劝道：“莫要枉费心机，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背叛扶瑶的人。” 木兮倒觉得不对，这世上比死更痛苦的事多得是，死却是最容易的解脱。 东华手中紫扇一挥，像是发觉什么，惊讶道：“耶……说来你俩也算是有缘，也算个远亲吧。扶瑶师承释迦牟尼，并修三教。” 木兮听到释迦牟尼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低了下头。又慌张掩饰自己的神情，怕被人看到。 东华似乎很满意木兮的反应，呷了一口茶，桃花眼眯起来，笑嘻嘻道：“那孩子算是我一手带大，虽然他修为高深，不过头脑简单，比较笨，不如我这般聪慧。但若平心而论，六界当中男子可以配得上你的，除我以外，便只有扶瑶，再无他人。木兮你也不小了，要不认真考虑考虑？” “是吗？”木兮轻蔑一笑“男人长成那模样，我考虑他，还不如干脆找个女子算了，又或是同我家小央在一起罢了，好过与那妖孽在一起。” 柳央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jiejie如此说来，我当是强过公子扶瑶了？” 木兮郑重点点头，那神情就跟说真的一样。 东华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素来清高冷峻的木兮虽然鄙视九重天上道貌岸然，尔虞我诈，但她从来认为人皆有所长，不可妄下定论。 唯有扶瑶，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木兮心中有盘算，推脱今日疲乏，东华便让她与柳央入住骀荡宫西侧院落。一夜未眠，她在等，等日出东方，她要求证一件事。 华阳未上，骀荡宫倏的窜出一条黑影，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惊起任何人注意。 玉山之巅，木兮稳稳落地。 此处正是前日她与神兽希有缠斗之所。 眼里光华璀璨，流波转盼，嘴角似笑非笑。若这世间有女子可将魅惑单凭眼神展出，那便不做他人之选，只有木兮。 瑟瑟几响，花树分开，结界显露。 木兮抬手轻轻抚于身前空间，淡蓝色的光芒自掌心而出，光芒越来越盛，直至包裹她全身，轻盈的钻了进去。 少女敛了气息，安静的匿于桃树之后。 白衣仙人衣摆阙阙，足踏莲花，浮于空中。 手中握着日常所带佩剑，此剑名为望涯，传闻乃轩辕古帝修德振兵时所造。治五气，蓺五种，扶万民，度四方。 是一把君子之剑。 望涯，取意咫尺天涯相望不忘。此剑剑身长三尺三寸，宽九分。剑身修长，剑身薄如蝉翼。 《名剑录》就曾记载，公子扶瑶以此剑取人首级，其人步行半里，见瓜田繁茂，食之，水肆流，方察身首分离，惊厥死。 而此刻，扶瑶迎着云雾深处一线圣光，手握玄剑，眼神漠然看着身前半里之内的希有。 木兮粗略一扫，希有已是强弩之末，羽翼散乱，重心不稳，扶瑶若是倾力一击它定然会化为尘土。然则上古神兽天性尊贵，不会臣服任何，可杀而不可臣之。 剑气动、飘然如梦。气凝锋、仙影似幻。 日出如旧，结界内肃杀之气隐隐而起。扶瑶身未动，剑气已携山雨之势压向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