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弄鬼者与猎奇者(上)

    “遵行父的旨意，来到我怀抱中的人们啊，你们便是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了。”又是那把破锣嗓子所吟咏的圣经，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球棒，这副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像个好人，更何况那破棒子上还沾着没擦掉的血。

    看到坏人就逃跑，这是常识，实际上，看了这么两天戏以来，大多数受害者都是转身逃命，等后脑勺上挨了头一棒子被放倒，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一边在变rou酱的过程中等死，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当场反抗。于是，当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不但不逃跑反而迎面走过来的家伙，不但法师会有所发现，就连疯子本人都感觉到不对了。

    这个新来的家伙戴了一顶棒球帽，用那东西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开始他还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不过当听到那响亮的、错误百出的圣经吟咏以后，就直接往疯子这边走了过来，结果，面对这种反常现象，疯子倒是首先感觉不对劲的停了下来，而棒球帽，则一直走到距离他五六米的地方才停，然后把脑袋扭到侧面，噗的一声，吐出一块口香糖。

    “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谢你……”对峙只持续了几秒钟，疯子大概没觉察到什么真正的威胁，他又动了起来，继续用自己那夜猫子的声音玩咏叹调，同时，破球棒也从侧面举了起来，不过，他的动作显然没有对方快。

    “玩够了吧伙计？放下武器，双手举到头顶，靠到一边树上去。”手枪，很漂亮的一只大手枪正指向了疯子的脑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这位始终没露出脸的棒球帽先生就已经完成了从猎物盗猎手的转化。他好像在笑，用一只手举着这支巨大的手枪，而另一只手则插到了衣兜里，摆了个pose，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自信。

    疯子呆了一下，他在笑，两只手向上举，似乎在摆一个投降的姿势，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还没扔了手里的棒子，然后，当两只手举过肩膀以后他开始加速，再然后，枪就响了。

    枪声异常的响亮，远远超出疯子曾经听过的几声。不仅如此，他所计划的，硬挨一枪然后冲上去一棍子打翻对方的念头算是破产了。肚皮上传来了惊人的冲击力，那感觉根本就不像子弹，而是像一把大铁锤，直带着他整个人往后面退了四五步才停住，低头看时，只见那地方多了个核头大的血洞。然后，他两腿一软，趴下了。

    马克?希姆尼摘掉了棒球帽，他的脸上也是一幅后怕的表情，并且整个人的姿势也很奇怪：他正用左胳臂肘紧紧的夹住那只开枪的右手来回摇晃，看起来滑稽无比，直到等疯子倒地以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摸出一把哨子来吹响，同时他还在奇怪，自己刚才那发子弹是不是有质量问题——正常状况的话，他这一枪理应让疯子的肚子开上一扇天窗。

    正常状况下本该如此，按照.44马格南的真正威力来说，如此短的距离内，这一枪本该把疯子的五脏六腑变成一团浆糊，可现实是，他活下来了，虽然肚子上开了个核桃大的洞，体内的各种器官也至少被炸掉了一半，可他至少还有半条命——虽然，这半条命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身体里跑掉。

    “****！”安吉利娜在小声地骂着，虽然在发现马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并非警务用枪，而是个人收藏的经典马格南时就已经感到要糟，可她仍旧低估了这种绝对有资格被叫做手炮的重武器的强大威力，单凭着一颗子弹，就轻易击穿了她所设的防线，之后还会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她觉得，这场戏可能会往演砸了的方向发展。

    “别担心，亲爱的，局面还没那么坏。”贝坎宁揉了揉太阳xue，他又一次后悔自己对这个世界知道得太少，如果早知道这把枪的威力那么大，他应该早做补救，至少和安吉利娜一起建立那条防线才是。

    幸好，他还有办法保住那疯子的命。在他的吟诵下，一条暗红色的光线紧贴着地面打到了对方的身上，在夜色的掩护下，这个小动作没被任何人发现。

    “你做了什么？”安吉利娜有些惊讶，她可没有法师那么有把握，这两天，她也见过几次疯子的肌体再生能力，再她看来，那再生的速度虽然不慢，但绝对不可能快过大量内出血导致死亡的速度。

    法师耸了耸肩，他知道安吉利娜在想什么，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必须保留一个前提，那就是这疯子必须还是一个人，而恰恰在这一点上还有文章可做。

    因为身体的自愈能力，这疯子早就把自己当成选民了，他有着强烈的使命感，否则也不会一连这么多天就堵在中央公园这么块小地方杀人玩。虽然说，这种使命感在很多人眼里是个笑话，但它的确能起到一些神奇的作用。

    使命感，或者说执著，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让一个平凡普通的村姑成为拯救国家的英雄；也能让受困在矿井里的人不吃不喝好几天直到再见阳光，甚至还能让受到必死伤势的将军一直安坐在马上直到战斗结束。而法师所要做的，就是帮对方强化一下这份坚持。

    “这都行？”安吉利娜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虽然严格来说她也算是个用信念战斗的人，可是法师所说的东西，也有些太神乎其神了。

    “啊，如果那一枪开在头上的话，肯定是不可能。”贝坎宁笑得有点狡猾，“不过如果只是体内血液流失二分之一这种小事，倒还可以完成。”

    在暗处的两人进行交流的这会儿功夫里，一向习惯迟到的纽约警探们终于到达了现场，其中一个家伙对马克摆了摆手：“怎么样，伙计，搞定了？活的还是死的？”

    “搞是搞定了，凶器还在手里，有血迹，有指纹，判定元凶应该没问题，不过，”马克用左手抓抓头，而开枪的右手下垂着，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只手的手腕已经肿得好像一条法国面包，可见那枪的后座力之恐怖，他踢了两脚地上的疯子，脸色很是不甘，“抓的时候让马格南捅了一下，你说还能不能活。”

    “啧，可怜的家伙。要是活的，你的晋升就算搞定了。”同事耸了耸肩，如此对马克说，然后他对着身后的人把手一挥，“给法医组打电话，让他们来收尸，谁要是有空，也可以给纽约时报打一个，伙计们，我们是英雄了。”

    于是，警官们变得很是放松，他们有的跑去打电话，有的开始抽烟，不过更多的人聚集在马克身边听他讲这一段的经历，然后……

    “不对！这家伙还活着。”当一个名字叫麦特的胖警察经过疯子身边时，他忽然这么叫起来，这一声很响亮，很自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一直趴在地上装死尸的疯子，就这么爬了起来，然后三蹦两跳的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树林，动作敏捷得好像是一只兔子。

    带队警官的手指松了，点着的烟卷一下掉进了袖子，他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用手指着疯子钻进去的树林对马克：“你说你打中他了？”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马克同样盯着那方向看，他僵硬的摇着脑袋，想不出为什么。

    当不久以后，法医和记者们同时赶到现场的时候，马克差不多连死的心思都有了，追捕的警员们一个个无功而返，根据几个有幸发现那家伙踪迹的弟兄陈述，那疯子速度快得像兔子；身手敏捷像猴子，上窜下跳，连子弹都追不上，根本就不像个受了伤的样子。

    “也许自己会成为纽约警察局历史上最大的笑柄。”马克的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不过这种念头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因为法医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那是很大的一片血迹，看起来就算人身上的血流干了，大概也不过就是这样。非但如此，有细心的法医还从地上发现了两样东西，分别是一块肺叶的碎片，和一小截肠子。然后，就轮到记者们大呼小叫了。看着那一双双冒着光的眼睛，不难想象第二天的报纸上会出现些什么样的标题。至于亲手导演了这场好戏的人，他满意的观察了一番记者们的表情之后，拉上安吉利娜的手，静悄悄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