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是非
伴着这些泼皮的嘶喊,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差役们面如土灰神情惊骇。 这可是当场发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威逼利诱,没有串供,这也是王大自己带来的人,不是栽赃陷害,他们喊出这样话,几乎就是断定了事实。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说是来让这些人入狱,怎么这些人没事,他们倒死了一半,而且还成了自罪该死?! 而另一边徐茂修握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松开,手心里汗津津。 好了,成了! 几个泼皮算什么,那就打死吧。 他的眼前浮现那女子木然的神情以及话语。 徐茂修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啊,几个泼皮算什么,打死也就打死了。 “爷爷,爷爷。” 窦七连滚带爬的向前,伏在刘校理的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爷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面色惨白,双眼发红的喊道。 刘校理有些嫌弃的甩开他,面色阴沉。 “如何?你自己不知道吗?”他说道,带着几分嘲讽不屑,“你不是挺能的吗?” 窦七伏头在地呜呜哭出声。 “你可真行啊!”刘校理说道,看着跪趴在身前的窦七,“竟然还学会花钱买泼皮闹事了?你以为你还是在京城外开行脚店吗?丢不丢人啊?说出去京中的正店笑掉大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这脑子怎么想的?” 他越说越动气,声音有些尖细。 “爷爷,爷爷。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窦七哭道,伸手抹着鼻涕眼泪,“那是我家的地方,那是我家的风水。李大勺还是我家的厨子,他在我家那么多年,学了我家不少秘技,那太平居就是占我的便宜才有今日!” 刘校理呸了声,看眼前的窦七带着几分嫌弃。 一开始收拢此人是看他有几分小聪明,又一心巴结自己。再说那酒楼着实生意不错,是一个大进项,现在看来这家伙也只是小聪明而已。 “你财迷心窍了!那怎么就是你的了?”刘校理骂道,“真是小人心肠,庸人自扰!” 窦七呜呜哭,脸上的擦的粉被冲的一道道,看上去很是滑稽。 “爷爷,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重复说道。 “咽不下也得咽下!”刘校理沉脸喝道,“你真是蠢货,也不想想。敢在京中开酒肆,又能在明海老和尚面前出风头的,又岂是一般人!身后若没有依仗,还轮得到你出头?那群没头发的贪贼早把那太平豆腐收入囊中!还能留来栽赃陷害那群泼皮?” 窦七伸手抹着眼泪,心中浑浑噩噩,此时也似乎回过神来。 “可是。可是我都查了,官府报备的太平居的东家就是那几个外乡人….”他说道。 刘校理再次嗤声。 “这么说,你送我的干股没有报备,以后你就不打算认了吗?”他似笑非笑问道。 窦七忙摇头说不敢。 “你不敢,那几个外乡人就敢吗?”刘校理骂道,“蠢货,写在明面上的算的什么厉害,那没写出来的才是要紧的!” 窦七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其实他心里自然也猜得到,只不过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凶悍,他不过刚伸手,就被咬掉了胳膊,看着架势还想要吞了他。 “爷爷。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垂头丧气问道。 刘校理狠狠瞪了他一眼。 “尽给我惹事!”他说道,“京官多不易,多少人背后盯着,我小心翼翼独善其身到如今,还要给你们收拾祸事!你的事,别来问我!” “爷爷,孙儿没得别的依靠啊。”窦七顿时嚎起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肯骂就好,肯骂也是一种管,一种理会,怕的是连骂斥责都没。 几番言语之后,刘校理招来人问。 “如今人在哪里?”他问道。 “半个时辰前都被带到京都衙门。”随从说道。 “衙门…”刘校理若有所思,“既然进去了….” “大人,普修寺的人也去衙门了。”随从低声说道。 那些红尘外的和尚们虽然是吃素的,但气势行径上可也不是吃素的。 大庙观声名赫赫,所盘结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要不然也不会侵吞的地产越来越多,收养的梵嫂越来也多…… 刘校理的面色一黑,立刻又瞪了窦七一眼。 “听到了没有?你这蠢货!”他喝道。 窦七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堂上已经应对了,那太平居一口咬定王大亲口承认是朱五指使他们偷抢太平豆腐秘方,又有王大的随从作证。”随从接着说道。 “王大怎么会承认!再说,朱五也不是这么吩咐的!”窦七喊道。 “承不承认都无关紧要了!”刘校理喝道,“如今王大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偏偏生者又如此说,且朱五的确给了一大笔钱。” 说到这里,又是恨恨。 你要是找人也找些靠得住的,找这些最低等的泼皮无赖,三下两下就被诈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除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一点用处! 刘校理起身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 “如今快刀斩乱麻。”他停下脚说道。 窦七以及随从都抬起头看他。 “让朱五,自我了断吧。”刘校理说道。 窦七面色惊愕。 “爷爷,爷爷,那..”他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他是要给那太平居的人一个教训,怎么最后却是要了自己人的命?! “爷爷,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已经到了官府了。咱们也能压下来….”他不由跪行前几步说道。 “别的办法?”刘校理回头看他,面色阴沉,“那你去想吧。” 为了一个小小的市井牙子,就想要他刘校理出面。且极有可能跟一个尚且不知高低的对手相撞,开什么玩笑! “只要他能了断,一切事,我会让人推到他身上,我也能确保官府不会在追究。”他说道。 窦七还有些神魂不舍。 “自从第一次你们去闹事,到今日人家应对。干净利落,出手狠准。”刘校理淡淡说道,“如今距离事发就要三个时辰了,你再迟疑,等人家拿住朱五,七郎…” 他轻轻喊了声。 窦七却打个机灵,抬起头看着刘校理。 “只怕到时候为难的就不是朱五,而是你了。”刘校理说道。 窦七俯身低头。 “是,多谢爷爷提点周全。”他说道。 原本想踩人家一脚恶心一下,没想到竟然跌断了胳膊。这一次真是亏大了,窦七垂头咬牙。 太平居! 夜色沉下来时,秦郎君已经在屋中有些坐立不安,旁边陪坐的婢女有些奇怪,她们很少见他如此。
“郎君,我们来下棋吧。我这些时候进益很多呢。”一个婢女便拉着他笑道。 秦郎君笑着摇头。 “心不在,心不在。”他说道。 “那郎君心在哪里?”两个俏婢女笑道,“是在哪个小娘子那里么?” 秦郎君哈哈笑了,又点点头。 “没错,是在一个小娘子那里。”他笑道。 两个婢女不由对视一眼,真的假的? 门外脚步声响,秦郎君忙拄着拐紧走几步迎接。 周六郎一手搭着斗篷迈进来。 婢女们忙上前接过斗篷,施礼退了出去。 “怎么样?”秦郎君问道,眼睛亮亮带着几分兴奋。 周六郎撩衣坐下来,端起茶碗喝茶。 “就在一个时辰前。朱五从位于城南石头巷自己外室的宅子里用草席卷着抬出来了。”他说道。 秦郎君意味深长的笑了。 “好。”他说道,“好。” “这几个男人,倒也有点用处,下手可真够狠的,胆子倒也不小。”周六郎说道。 秦郎君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几个男人…”他拉长声调重复一遍。 周六郎立刻瞪眼。 “你阴阳怪气做什么?”他喊道。 秦郎君哈哈笑了。 “你知道。还问我。”他笑道。 周六郎呸了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不过,这几个男人真的可靠,单凭说让如此就敢如此,就足以可用。”秦郎君点点头赞叹道。 那是杀人,白日当众杀人,尽管说他们事先已经得到保证,但,世上万事都有万一。 万一那些随众没有被诈唬的作证,万一普修寺的人没有出面相保,万一那泼皮背后的人要死磕。 不管哪个万一成为现实,不管再怎么补救,他们这些直接动手的人都是难逃罪责的。 这是什么样的信任可以能够不计生死,只要她说,他们就去做啊。 室内默然一刻。 秦郎君想到什么,看向周六郎开口打破沉默。 “六郎,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什么是诚心?这就是诚心。”他忙忙说道。 周六郎拉脸呸声,起身。 “什么诚心!你古古怪怪的说些什么!我走了!”他没好气的说道,甩袖拉开门大步走了。 秦郎君笑着目送他远去,长长吐口气,从几案上拿下一支笔,沾了些许墨,随手在一旁的屏风上画了两个圈。 “又一个…”他慢慢说道,握着笔,看着屏风。 鸟木石屏风一角,有三行竖排墨勾圈,第一行两个,第二行五个,新添的第三行一个圈墨迹nongnong,夜灯摇曳下带着诡异的美感。 ************************* 注1:在南北朝时期,和尚结婚成风,此时,和尚的老婆也有了专门的称呼“梵嫂”,小和尚则敬称之为“师娘”。 唐代,法律上虽然没有禁止和尚结婚的条款,但在实行执行过程中,是不允许和尚娶妻的。如果娶妻被发现了,和尚要被罚去做苦役的。前文中车夫与婢女交谈中提过。 中国历史最早从法律层面禁止和尚娶妻的,出现在宋朝,但并未禁止住。 明朝最严厉,和尚出身的朱大人一向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因此命可以“乱棍打死”的,术语叫“捶死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