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娇娘医经在线阅读 - 第八十一章 敢为

第八十一章 敢为

    天子寝宫内灯火昏昏,似乎比先前还暗淡了一些。

    ‘门’外班直肃立,值夜的内‘侍’一个也看不到,更添了几分‘阴’寒。

    “殿下来了?”

    听到回禀,坐在天子卧榻前的皇后有些惊讶,又转头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昏昏灯下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

    ‘门’外脚步声响,方伯琮疾步而进,带着了一阵寒气。

    皇后从帘帐后走出来。

    “陛下怎么了?”方伯琮顾不上施礼问道。

    皇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内‘侍’们立刻退开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当初宣文太子出事的时候一样。”皇后说道。

    方伯琮一怔。

    是跟当初六哥儿出事当众责问是不是怀惠王谋害一样,还是跟拒绝皇后让他放下六哥儿离宫一样?

    前者是指他以身涉险有勇无谋,后者是指他意气用事自寻艰难。

    总之都是不赞同他进宫来。

    “娘娘何尝不也是如此?”他说道,“娘娘还是要护着孩儿。”

    就像当初六哥儿出事她第一时间赶来拦住了自己的话,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也笑了笑。

    “不过儿臣自来依照本分本心行事,坦‘荡’无惧。”方伯琮说道,再次施礼。

    就算他不进宫来,皇帝驾崩的话,那些流言难道会少吗?

    流言总是不会少何必在意。

    皇后看着他。

    “陛下醒了。”她说道。

    方伯琮惊愕的抬起头。

    不是死了,是醒了?

    这应该是好事啊,但是……

    他看着皇后昏昏灯下神情晦暗不明的神情,面容也肃然起来。

    皇帝是怎么病的?贵妃谋害安妃,怀惠王要挟求情被雷劈死,而后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贵妃疯了,怀惠王死了,高凌‘波’死了,陈绍死了,六哥儿死了,太后被囚禁,皇后掌管后宫,曾经的晋安郡王成了太子,这样的变化,皇帝他可能接受?

    而且他如今还是皇帝,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有皇帝来决定,昏‘迷’的皇帝可能不被大家在意,但一个醒过来的皇帝就不一样了。

    “陛下刚刚睁开眼。”皇后低声说道,抬头看着方伯琮,“也许,是本宫看错了。”

    方伯琮看着皇后。

    皇后说也可以是她看错了,皇帝也可以没有醒。

    他环视殿内,这个天子寝宫说是天子寝宫,其实也可说是皇后的寝宫了,不止这里,整个后宫都已经在皇后的掌控之下。

    宫‘门’一关,谁生谁死,皇后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皇帝了。

    昏‘迷’的皇帝不需要,清醒的皇帝更不需要,因为那是一个清醒的掌握着生死大权的皇帝。

    清醒的皇帝能不能清醒的接受现实?能不能不迁怒此时看起来得利的他们?能不能忍受权利被太子和皇后分走?能不能抵挡各种蜚短流长的冲击?

    太多的不确定了。

    而一旦以上的事发生一件,等待他们的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输不起。”皇后低声说道,转头看向后,层层帘帐之后就是天子的卧榻。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永远不要醒来了,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烛光斧影又如何。”皇后低声说道,看着方伯琮,“难道你还想要被‘逼’着去做燕懿王吗?”

    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本就昏昏的烛火更加不明。

    仅有的几个内‘侍’努力的将自己贴入黑暗里。

    “儿臣想看看陛下。”方伯琮说道。

    皇后看着他,方伯琮也看着她。

    “你想好了?”皇后看着他,“看了不如不看。”

    方伯琮点点头,抬脚迈步,皇后垂下视线侧身让开。

    帘帐其后更为昏昏,方伯琮走进去投下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卧榻上的皇帝,根本就看不清形容。

    “举灯来。”他说道。

    一盏灯被举过来。

    “再举。”方伯琮说道。

    两盏灯,三盏灯举过来,卧榻前变得明亮。

    方伯琮矮身跪在卧榻前,看着其上的皇帝。

    皇帝的眼闭着,面‘色’带着病态的蜡黄,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陛下。”方伯琮唤道。

    皇帝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

    “陛下!”方伯琮拔高声音喊道,人也向前倾身。

    皇帝的眼却又闭上了。

    “把灯拿开一些。”方伯琮立刻说道。

    两个内‘侍’忙从卧榻边退后,‘床’头的光线便暗了几分。

    皇帝慢慢的睁开眼,看向方伯琮。

    “陛下。”方伯琮再次喊道,带着几分期盼,“您认得臣是谁吗?”

    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干干的哑声。

    “陛下,我是玮郎啊。”方伯琮看着他,伸手握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是玮郎啊。”

    皇帝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张开嘴,却还是只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干哑嘶声。

    “陛下!”

    方伯琮却猛地拔高声音,同时低下头,看着皇帝的胳膊慢慢的抬起来,伸向自己,他下意识的伸手就握住了皇帝的手。

    干枯的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的手。

    这只苍老的手颤抖着握住了这只年轻的修长的光洁的手。

    “啊!”皇帝说道。

    终于发出一个声音,方伯琮伸手另一只手将皇帝的手握住,贴上呜咽一声。

    “来人。”他抬起头转头喝道,“传太医!”

    站在帘帐外的皇后猛地转过头。

    方伯琮站了起来。

    “传太医。”他再次说道,声音朗朗,“传中书张纯、严昭、林泽,传当值翰林。”

    伴着他的声音,殿内的灯光似乎变的更亮了,卧榻前的帘帐已经被拉开了,方伯琮站在那边,烛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更加高大。

    皇后轻轻叹口气,疾步向卧榻走去。

    “陛下。”她抬手掩面哽咽说道,跪坐下来。

    ......................................

    张老太爷屋子的灯亮了起来。

    “老太爷。”

    老仆急匆匆而进,看着披衣起来的张老太爷,低声说道。

    “宫里的人。”

    能半夜叫开张家大‘门’的,除了宫里也没别人了。

    张老太爷点点头。

    “无妨。”他说道,“时候也不短了。”

    他的话音才落,听得外边脚步响,张老太爷和老仆都惊讶的看过去,见散着头发的披着衣衫的丫头站在了‘门’外,‘门’上的灯笼映照下,面‘色’惨白。

    “老太爷。”她颤声说道。

    “半芹,不是你家娘子的事。”老仆忙说道,“别担心。”

    丫头这才扶着‘门’‘抽’干了力气一般跪坐下来。

    张老太爷的神情却沉沉。

    “皇帝有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说道。

    才松口气的丫头猛地抬起头,跪行进来几步,面‘色’惊恐。

    “不,不。”老仆忙说道,“老太爷,不是皇帝有事,是皇帝醒了。”

    皇帝醒了?

    张老太爷惊愕的看向老仆。

    “是,皇帝醒了。”老仆低声再次说道。

    张老太爷神情恢复下来,看向丫头。

    “那,你家娘子暂时没事了。”他说道,视线又看向外边,微微皱眉,“那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第一句里的她是指程娇娘,第二句里的他指的谁?

    丫头一面胡‘乱’的擦泪一面闪过一丝疑问。

    ……………………………………………….

    天‘色’渐渐亮起来,皇城外值守的禁军发现,今日宫‘门’前上朝的官员似乎比往日早了很多,但这也很好理解,昨夜宫城‘门’打开内‘侍’们进出,另有几个重臣夜半进宫,这种事肯定瞒不住。

    “皇帝陛下怎么样了?”有官员低声说道。

    “大行了吧?”一个官员低声答道。

    “大行的话怎么会这样安静?钟鼓楼都该敲响了。”另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那半夜的闹什么?七八个大臣都被叫进去了呢。”

    “难道是皇后?是太子?”

    “别逗了,怎么可能。”

    “我看肯定是陛下出事了,只怕病情恶化,夜里不好说,等白日在宣布。”

    或者说就算是夜里已经大行了,也应该拖到日光下人前再说。

    朝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晨钟敲响,宫‘门’终于打开了。

    今日是大朝会,百官云集在大殿内,虽然有御史们来回走动,但还是隐隐有嗡嗡的议论声响起,随着太子出现的越来越延迟,这种嗡嗡声音更大。

    另一边天子寝宫内,张纯等几位重臣都在,带着几分疲惫看着方伯琮。

    “殿下,您真要这么做?”一个朝臣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方伯琮点点头。

    “孤一直等着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说道,一面回头。

    身后一架软轿上皇帝躺坐着,微微睁着眼看似有些无神。

    “请陛下上朝。”方伯琮躬身施礼朗声说道。

    见他如此,其他朝臣也忙躬身。

    “请陛下上朝。”

    当看到软轿子抬着皇帝伴着乐声进入朝堂的时候,朝臣们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释然。

    看来皇帝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但也没有多想,他们都认为这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特意让皇帝来大朝会。

    但当看到太子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殿上,而是站在了朝臣队列前,大家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多想,觉得这也不过是太子给予皇帝的尊重,就像太子会将奏章念给皇帝听一样,给予一个昏‘迷’的皇帝尊重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直到太子躬身率众臣向皇帝施礼,乐声停下,恭祝圣安的声音落定,就等内‘侍’宣平身的时候,大殿里响起颤巍巍的一个声音。

    “平。”

    沙哑的干涩的还有些语音模糊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如同炸雷落在朝臣的耳边。

    有人失声,有人失态,所有人都看向殿中高台上,看着软轿上睁着眼的皇帝。

    皇帝醒了!皇帝醒了!

    朝臣顿时‘乱’了起来,御史们的呵斥也不管用,有哭的有笑的,最终朝臣们躬身跪下高呼万岁。

    一声声的万岁扑面而来,令人全身发麻。

    这就是令人眩晕痴‘迷’的天子权利,坐上那个位置,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一旦尝过这种滋味,还能轻易的戒除放弃吗?

    跪地的朝臣‘激’动过后,视线若明若暗的看向前方,在所有朝臣都跪拜之下,站在的太子就格外的显眼,与高台上的坐着的皇帝行程一上一下鲜明的对比。

    软轿上的皇帝慢慢的抬了抬手,一旁的内‘侍’忙躬身上前。

    “说。”皇帝吐出一个字。

    朝臣们已经平身镇定下来,也看清楚了皇帝虽然醒了,但是身子以及僵硬,仅仅能抬一抬手,眨眨眼,而话也似乎只能说一个字。

    “陛下有话说。”内‘侍’高声传达皇帝的旨意。

    朝臣们再次施礼。

    “朕。”

    “病。”

    低着头听着皇帝蹦出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能让朝臣们看清楚皇帝的意识是清楚的。

    喝醉酒的人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疯了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疯了傻了。

    能知道自己病了的人,虽然是病人,但是是清醒的病人。

    清醒的啊,那皇帝可知道如今是怎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臣们抬起头神情复杂,目光再次都落在太子身上。

    这个不是皇帝选出来的太子,清醒了的皇帝会如何待之?

    原本‘乱’哄哄的朝堂陡然安静下来。

    ……………………………………………………….

    天子寝宫内,皇后端正的坐着,神情有些木然。

    “娘娘,您放心。”来回踱步的安妃停下脚说道,“一定没事的。”

    “有事没事,最后不都是一死。”皇后说道,“本宫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安妃问道。

    “等的感觉。”皇后说道。

    她的话音落,外边有杂‘乱’的脚步声。

    “娘娘。”一队内‘侍’走进来,冲皇后施礼,“陛下让来取‘玉’玺。”

    皇帝昏‘迷’,太子监国,但‘玉’玺还是在皇后手里。

    现在,皇帝清醒了,‘玉’玺就该归还真正的主人了。

    皇后微微闭眼,再次睁开眼,抬了抬手。

    一旁内‘侍’便忙转身进去,不多时捧着‘玉’玺出来。

    来的内‘侍’伸手接过,施礼告退而去。

    安妃忍不住追出去,扶着‘门’看着内‘侍’们渐渐走远。

    ……………………………………………………….

    ‘玉’玺被高高的举起来,在朝臣的注视下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的视线看着‘玉’玺。

    “朕。”

    他说出一个字。

    “病。”

    “陛下龙体定能痊愈。”有朝臣高声喝道,一面躬身施礼。

    安静的朝堂内顿时又是一片恭祝声。

    待这些声音平息后,皇帝抬了抬手。

    内‘侍’立刻将‘玉’玺捧上,皇帝的手抚住了‘玉’玺。

    天子的终于重新得到了他的权利。

    大殿里安静下来。

    天子得到他的权力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

    似乎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久,皇帝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的视线也看过去。

    太子。

    皇帝指向了太子。

    “来。”

    皇帝说道。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淡然的躬身施礼,抬脚迈步上前几步躬身。

    “来。”皇帝再次说道。

    方伯琮愣了下,便再次抬脚迈步,在皇帝三四步前停下,再次施礼。

    “来。”皇帝还是说道。

    方伯琮再次迈步,这一次直到了皇帝的面前,他撩衣跪下。

    “拿。”皇帝说道,将手中的‘玉’玺一推。

    拿!

    大殿里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内禅!是内禅!内禅啊!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有惊讶又有不可置信也有‘激’动。

    皇帝看着他,僵硬的手再次推了推‘玉’玺。

    “玮。”

    “郎。”

    他说道。

    “拿。”

    “好。”

    方伯琮伸出手高举,重重的俯身叩头。

    “臣遵旨。”

    “太上皇圣明!”

    张纯高声说道,躬身跪下。

    伴着他的跪下,朝臣们纷纷下跪。

    “太上皇圣明!”

    “太上皇圣明!”

    再抬头,看着方伯琮接过了‘玉’玺。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

    “内禅?”

    这个消息风一样的传遍了全城,又随着驿马的疾驰传向各地。

    “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内禅。”

    京城的酒楼茶肆喧闹纷纷,无一不再说这件事。

    “这个太子真是运气好,这一下,名声清正了。”

    “也没想到太子玮竟然敢请陛下上朝,还以为昨夜……”

    如果皇帝大行了,昨夜的事可以随便的说,但现在以及以后,都没有可说的了。

    有人笑了声。

    “这有什么不敢的。”

    散座的几人便看过去,见是一旁有个披着斗篷的年轻人站起来,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大家的视线也不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到他的腋下。

    两个拐杖正支撑着他的身子。

    但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过身撑着身子慢慢的向外走去,并没有再说话。

    这边散座的人便也不在意了,继续说笑闲谈。

    “……那登基定在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吧?肯定是年前了。”

    蹬蹬的拐杖顿地的声音让他们的说笑声变得间断。

    拐杖声走出‘门’停了下。

    “他当然敢了,如今的他已经势成。”他慢慢说道,回头看了眼室内,“皇帝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帝又不是傻子,与其鱼死网破,还不如换的一个安稳余生。”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

    “敢当皇帝不算什么,他要是敢册封皇后,才是真有胆。”

    敢让一个病重勉强清醒的皇帝上朝,你敢不敢册封一个活死人为皇后?

    你敢不敢?

    他的手攥紧了拐杖,青筋暴起。

    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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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啊可是~~~~~~~~还是写不完,先看这些吧。我再也不说话了,要‘肥’死了。

    明日更新推迟下午。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