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探病
东稍间里有一瞬间的静默，古怪的气氛充斥了整个房间。 红兰听了歆晴这样说，登时打了一个激灵，禁不住心惊rou跳起来，一方面为大太太的狠厉担心，另一方面又对歆晴的话里有话诧异。 她抬起头忍不住将眼睛盯在歆晴脸上。 落日时分，橘黄的光束还挣扎着没有湮没在变换的晚霞里，分出几丝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争先恐后地进入东稍间四处乱飘，温暖的光线洒在歆晴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映在光洁地砖上的影子拉得狭长。同时使得她漂亮的侧脸如同被沾染上了一层橙色的胭脂，更显得肌肤如玉般晶莹剔透。 还是那么柔美，那么和善又懦弱的脸，此时此刻却在红兰的心里变了感觉。 红兰的脸色起伏不定。 歆晴好似没有觉察到任何一样，她笑着拿起放在旁边的花样子，亲切问道：“红兰jiejie之前要为我找寻的花样子可是这个？” 红兰还未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只将目光挪到她手中握住的缠枝牡丹刺绣花样，呆呆地点了点头。 歆晴却不再多说什么，拿着花样子站起身，对红兰又笑了一下，自己缓缓走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采芝无声无息地跟在歆晴身边走着，主仆两人都保持了缄默。 歆晴一路埋头走路，心中却思绪不停，她刚才躲在东稍间听了那叫一个完整，大太太虽口口声声言道她这些年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一点不为自个儿，但她冷眼观察了大太太那么多年，早把她的性子摸透了，之前抓着管家大权到底给自己谋了多少好处，她虽不清楚却也能猜的出来必不是小数目。 而且大太太虽然在跟连姨娘的斗法中屡次处于下风，这些年却也将大太太历练了出来，看，与她跟着大老爷从苏州回来相比，口齿不知伶俐了多少，宅斗技巧也都乘几何次数窜升。 转念又想到大老爷，他平时看着虽不怎么插手内宅琐事，但今日那一番话却也表明了他并不是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对大太太的手段也似乎心中有数。可是他却放任着大太太的做法，平日里连姨娘母子几个还能得到他的照拂，不致被大太太下了狠手，反而能跟大太太斗个旗鼓相当，但是对她…… 想到这些年大太太明里暗里的作为，想到红菱，歆晴心中一声冷笑。 “姑娘？”采芝忽然打破平静，有些担忧地低低开口，“您没有出什么事吧？” 歆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不要担心！”她说完复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采芝道，“太太回来可看见你了？” 采芝快走了两步，更加靠近她，轻声道：“没有，您跟着红兰姑娘进去之后，我本在院墙那边侯着，忽然看见大老爷匆匆进了正堂，我就多留了个心，去了一个小丫头房里，后来还是红兰姑娘喊我出来的。” 歆晴满意地看了采芝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过几分笑意，这丫头自打跟了她也学的越发沉住气了，仅从大老爷进入正堂就能立刻判断出她的处境，及时避开之后随之而来的大太太。 采芝的脸上却带着抹担忧，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太太日后会不会知道你在里面……” 歆晴微征，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们过去的时候，xx院的丫鬟本就被太太带走了不少，红兰引着我进屋的时候，下人们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人注意我到底是进的哪间房。红兰么，只要她还想安稳地在大房呆着，便不会多说什么……”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缓缓的笑起来，“说不准这次还阴差阳错的得了些助力，不再象以往那般对太太那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采芝似乎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 *——*——*——*——*——*——*——*——* “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忧了。”萧远杰似乎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大老爷连忙按住他：“好好躺着就是，你还病着，就不必理会那么礼仪规矩了。快快躺好，别进了风再加重病情。” 萧远杰听到大老爷如此说，也不再坚持，老实地躺回床上。 大老爷坐在南顺搬过来放在床边的圆凳上，看着包裹在厚重被褥中的儿子，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不同寻常的潮红，嘴唇都失了往日的血色，暴出一层干皮，原本就瘦削的人显得更加虚弱而憔悴。 萧远杰的处境在萧府里很是微妙。 他是庶子，上面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嫡长大哥，而且这个大哥小时还被已故的祖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地位超然，同时本人聪明早慧，满腹经纶，年仅十九就中了进士，外放为官。娶的还是锡川徐家嫡支的闺女，地位之稳固，坚如磐石。 可是萧远杰又与别的庶子不同，他极得父亲宠爱，从小养在大老爷身边，连学业都是大老爷亲自启蒙的，第一个字是大老爷手把手教授写下的，第一句诗是大老爷面对面教导吟出的，情分深厚。 大老爷亲眼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儿子的同时，对大太太更是气恼异常，不过他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只是温声安慰萧远杰：“今日的事由我都据悉了解了，都是府里的掉刁奴欺上瞒下才酿成了今日之祸，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你母亲已经严惩过那些人了，将他们悉数都赶了出去。日后要是有了什么事，你直接报与我知晓，千万别再隐忍着了，父亲自会为你做主的。” 萧远杰眸光一闪，又要惊慌地起身，被大老爷强按下了：“说话就说话，非要起身做什么。” 萧远杰眼睛微红，里面写满了感动：“儿子这病本就当不得什么，没想到却引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胡说！”大老爷轻声斥责，“我刚才就要说你，你自己生病了为何要隐忍着，没有银霜炭了怎么也不吱个声，被那些个奴才言语几句，你就罢了？” “我……”萧远杰要开口辩解。 大老爷却摆了摆手，：“我知道你顾及什么，”他眼中带了几抹了然，“但你也不该如此，上面还有你祖母呢，就是你不想惊动祖母，但是还有为父在，难道还能保证不了你的取暖不成？” 萧远杰面上现出羞愧：“我没有想那么多，既然王mama当初那么说，儿子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也就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自个儿的身子那么不争气。” “哼，那个刁奴。”大老爷脸色一冷，过了半晌，才轻道，“这件事既然你祖母已经做了裁决，也处罚了下人，你虽委屈了些，却也只能这样过去了。你要明白家和万事兴。” “儿子知道，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息事宁人。”萧远杰垂下眼睛，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大老爷满意地眯起眼，随即眼光落在房里的黑漆长形书案上，略一思量，“前些日子我得了个端石麒麟的砚台，一会让人给你拿来。” 萧远杰眼睛一亮，病容也似去了几分，最后却推拒道：“儿子谢过父亲，只是您说的那个砚台太过贵重，还是父亲留着吧，或者给了大哥也行。我还学业未成，用不得那样金贵的物件儿。” “再贵重也不过是个玩物，再说，你和鸿哥儿都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厚此薄彼，鸿哥儿那里有别的给他，况且将来我的东西还不是要留给你们。” “那儿子就收下了。”萧远杰面露喜悦，却似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了。 他的反常马上被大老爷察觉，“怎么？” 萧远杰欲言又止。 大老爷便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跟自己的父亲说的。” 萧远杰面色赧然，随后皱了皱眉：“我说了怕父亲生气，但是不说心里又实在是担忧。”他看了看大老爷，后者示意他继续，他便接道：“实不瞒父亲，儿子心里挂念连姨娘。不为别的，只是姨娘她身份低微，如今还被禁足在兰芳轩，又不准别人探视。我是正经的萧家子孙，借着银霜炭之机尚还被如此对待，我担心府里的人捧高踩低惯了，姨娘又是个不会与人计较的性子……如今兰芳轩若只是冷冷清清也就算了，若是姨娘也，也如儿子这般……” 大老爷脸色一僵，复又叹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你姨娘还在禁足之中……” 萧远杰红着脸打断大老爷，脸上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表情：“儿子并非不明事故之人，不会仗着您对我的宠爱胡搅蛮缠，也不会为姨娘讨饶求情，期盼得到您的宽宥。连夫人做的事着实扫了府里的颜面，姨娘被牵连进去却只是被罚了不能出院门，已是父亲看在我和六meimei的面上从轻发落了，儿子不敢有别的妄念。我只是希望您能替儿子去看望下姨娘，确保她能吃饱穿暖、安然无恙，儿子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大老爷仔细看着因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而变得气喘吁吁的萧远杰，似乎要看到他骨子里去，萧远杰按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恳切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底一片坦荡。 萧远杰的眼睛神似连姨娘，都是双叠了好几层眼皮，下面是形容圆润饱满的杏眼。只是这双相似的眼长在连姨娘脸上是增添了柔媚，而长在萧远杰脸上就是助长了英武。 大老爷的面皮松动，往事的缺口一旦打开，记忆便再难克制，立即汇成澎湃的洪流，汹涌而出。萧远杰还小的时候，他们在苏州生活的一幕幕尽数浮现在眼前。 *——*——*——*——*——*——*——*——* 亲爱的姑娘们，千万不要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记得给那个生你养你最爱你的人打个电话，即使是个简短的问候，我相信她也会欣慰不已的。 谢谢lazy－yun姑娘的捉虫，已修改！ PS：从明天开始双更！姑娘们也给点力，一起加油!